第八章 解开两面人身份之谜1

侯大利在小笔记本写下“海州,面包车、聋哑人”,然后打上着重号。由于注意力集中在案子上,忘记了伤口,左手压住笔记本时,不小心触碰到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如电流般出现,让他疼得直咧嘴。

临时抽调过来的法医报告:疤脸人腿上有一条出现不久的刀伤,从刀伤形状来看,与那把镰刀形成的伤疤一致;疤脸人右手肩关节、肘关节脱臼;致命原因是额头中枪;死者的衣物上没有显示其身份的物品。

听到这里,关鹏局长插了一句话,道:“我说句题外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有一个好作风,所有人每天都在健身房训练,雷打不动。如此自律,值得大家学习。我们想一想,如果没有每天坚持训练,在中枪的时候,大利面对穷凶极恶的对手,怎么能够制伏对手?换位思考,在座诸位能做到吗?我不希望你们成为烈士,我最怕面对孤儿寡母,每次面对的时候,非常难受,然后是那种无法排解的压抑,我相信大家都曾经体会过。”

会场陷入沉默,心跳声可闻。

DNA室张晨报告了DNA比对情况:提取到疤脸人的血液和枪手的血液,准备进行DNA比对。

技侦支队赵刚副支队长报告道:“我们定位了枪手电话的位置。”

关鹏道:“现在还能定位?”

赵刚报告道:“还能。”

关鹏道:“这伙人有反侦查经验,圈定范围后,要扎紧包围圈,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包围圈。”

一组组长杜强报告:疤脸人与葛向东提供的老五画像极为接近,疤脸人很有可能就是吴佳勇团伙中的老五;老五的具体名字暂时不详。

各组汇报基本情况以后,关鹏局长道:“现在可以很明确地说,杀害夏晓宇父母的凶手就是吴佳勇团伙中的二哥和老五。二哥、老五都死了,老三李沪生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句话都不说。陈阳和滕鹏飞在指挥抓捕另一个枪手,这个枪手没有出现在葛向东的画册中,比吴佳勇年轻,是新出现的人。此人非常重要,绝不能再出现第二个黄大森。”

散会之后,关鹏局长让侯大利单独留了下来。平时单独面对时,关鹏对侯大利的态度接近长者对待小辈的态度。今天,关鹏坐在椅子上,眼光低垂,陷入沉思。侯大利没有打扰关鹏,静静地坐在椅子对面。

几分钟后,关鹏微微抬头,道:“在会上有些情况没有公布。老袁一直在追查黄大森房间里出现的海洛因。用这种量级的海洛因来陷害人,是大手笔,一般的毒贩做不了。老袁认为杨永福、吴佳勇团伙与贩毒团伙有联系,我赞同这个观点。由于在深挖两面人和幕后黑手,禁毒支队一直没有明面上调查贩毒团伙,但是,凡是与杨永福、吴佳勇团伙有关联的事情,老袁都会派人暗中调查。在蒋兵所在的洗车场,监控摄像头拍到了老五和另一个枪手的真实画面。老袁把视频送到了禁毒总队,总队让几个线人过来辨别,有一个线人发现枪手是很神秘的上家。那个线人只是隔着玻璃见过枪手一面,就再也没有发现踪迹,这次,总算逮着此人尾巴了。禁毒的方总队高度重视此案,等会儿就会赶过来。枪手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他骑摩托车进入巴岳山,被围得水泄不通,插翅难飞。”

回到刑警老楼,侯大利走上四楼,停了十几秒钟,朝张小舒房间走了过去。

张小舒受伤以后,和侯大利一样,没有给父亲打电话,怕父亲担心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原因是这些年习惯于自己扛下所有事情。她没有参加案情分析会,回到刑警老楼,与105专案组以及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的同志们一起吃了饭,便回到寝室,看书、听音乐。

刑警老楼是老式建筑,有一面窗面对走道。当熟悉的脚步声从窗边传过来时,张小舒莫名地紧张起来。一直以来,她和侯大利的寝室相距不过数米。在其记忆中,侯大利的脚步声极少在自己门前响起。两人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边,相遇往往在底楼健身房、餐厅(常来餐厅和底楼餐厅)、案情分析会和案发现场等几个场所。

今天,侯大利的脚步声和敲门声终于停在门前。

走进张小舒的房间,侯大利习惯性地观察环境。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进入鼻腔。这是普通的洗发水味道混合着年轻女人散发出来的体香,普通到极点,却有家的气味。室内有一些女性用品和小摆件,在桌子旁边有一个旧琴盒。电脑的音箱算是房间里比较贵重的物品,哀婉又深情的旋律从音箱里飞出,与飘浮的香味纠缠在一起。

“什么曲子。”

“My Way,欧美著名英文流行曲,旋律源自法国名曲《一如往日》。”

“你的伤,怎么样?”

“标准抵抗伤,没事。”

“好险,刀口离动脉很近,想起来就后怕。”

“子弹若是偏一点儿,就是要害部位。想起来,我也后怕。”

两人想要说点儿什么,说出来的话偏偏又寡淡无味。受伤以后,张小舒脸色略显苍白,没有化妆,纯素颜,清纯如暗香浮动的蜡梅。侯大利内心深处的琴弦轻轻跳动了数下,浮现出一丝异常。他捕捉到这丝异常之后,缓缓地站了起来,道:“你受了伤,早些休息。”

“你比我伤得重,还活蹦乱跳,我这点儿小伤,用不着早些休息。”话虽然如此说,但张小舒感受到了真诚的关心,心里甚是甜蜜。

同样甜蜜的还有举办了结婚仪式的朱琪。

朱琪对悄悄领证始终心怀不满,想到杨永福反复强调的“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同意暂时不办仪式。当杨永福在床上提出在10月18日办一个小型仪式时,她还以为是哄她开心,得知杨永福从阳州购买了婚纱,这才相信公开办结婚仪式是事实。从筹备仪式到完成仪式,朱琪沉浸在幸福之中,连长盛矿业办公楼都去得少了。

朱琪换下礼服,在房间稍事休息,然后来到客厅。客厅沙发上,丈夫阴沉着脸,右手夹着一支烟。朱琪皱眉道:“永福,别在房里抽烟。”

杨永福摁灭香烟,挤出笑脸,道:“我陪舅舅抽一支。他抽了几十年,我们今天办结婚仪式,舅舅代表我的家人,一支烟都没有抽。”

爱屋及乌,朱琪对吴佳勇很是尊敬,问道:“舅舅呢?”

杨永福道:“舅舅在房间接电话。”

朱琪坐在丈夫身边,道:“你不高兴?”

杨永福微笑道:“很高兴啊,就是有点儿累。”

房间里,吴佳勇的声音罕见地颤抖:“老七,别灰心,巴岳山这么大,肯定能躲起来。”

老七坐在山顶,俯视着如蚂蚁一般的搜山人群,道:“很难走掉,我没有想到江州警察反应这么快,来了这么多人。他们有备而来,我们落入圈套了。”

吴佳勇道:“老五怎么样,落到警察手里了吗?”

“我们低估了侯大利,五哥完了。警察肯定会定位,我要丢手机了。勇哥,如果这次跑不脱,我这条命还给你了。”老七朝山下望了一眼,取出手机电池,用石头砸碎手机,然后将手机碎片丢进山中小溪中。

五哥被侯大利抓住以后,老七的左轮手枪只有两颗子弹。这些年来,他独自在海州发展,凭着心狠手辣,杀出一条血路。这条路如此血腥,老七不再是跟在吴佳勇屁股后面的小老弟,已经成了响当当的人物。他遇到危险时,根本没有思考,当机立断,立刻朝老五和侯大利开枪。打死侯大利,事情就解决了。打死了五哥,事情也解决了。

开枪以后,老七开车下山,迎面遇到警方设置的检查站。他掉转车头,抢了一辆路过的摩托车,冲进巴岳山。甩脱警察以后,摩托车没油了。他弃车,沿密林朝西走,准备穿过秦阳,回海州。

警察来得很快,老七惊恐地发现所有路口都有警察,还有大批武警、民兵出现在山下。这些人从不同方向开始搜山,密密麻麻,不留缝隙。

丢弃手机以后,老七拿起顺道捡来的两个矿泉水瓶子,钻进刚刚发现的山洞。钻进陌生溶洞有两种危险,第一种危险是溶洞不够深,进入溶洞成为瓮中之鳖;第二种危险是溶洞太深,岔道太多,进去以后迷路,可能永远走不出来,困死其中。尽管进入溶洞有无法预料的危险,在无路可逃的情况下,仍然不失为一条活路。

打完电话,吴佳勇颓然地丢下手机。

亲爱的姐姐死了,亲爱的沪娟死了,二哥死了,老五死了,三哥进看守所了,老七被警察团团围住,世界遗弃了自己,活着没有意义,一时之间,整个世界灰蒙蒙一片。吴佳勇俯身朝楼下看去,人生如蚂蚁,忙碌得没有任何意义,无数次,他都有跳楼的冲动,今天这个冲动特别强烈,人生苦短,还这么苦累,不如一跳了之。

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吴佳勇控制住情绪。姐姐早逝,只留下杨永福。沪娟死了,他没有生儿育女,杨永福是他的外甥,也是吴家这一支脉留在世间的唯一骨血。他努力咧嘴笑,笑了几回,这才走出房间。

吴佳勇脸带微笑,道:“永福结婚了,舅舅也就彻底去了一桩心事。好好和朱琪生活,忘掉过去,甩下包袱,开启新生活。”

“舅舅放心,我们都很努力,会把家庭和企业都经营好。”朱琪换上了婚纱,没有穿低胸衣服,打扮得相对保守。

尽管吴佳勇面带微笑,杨永福还是看出舅舅内心的焦灼,道:“舅舅,你平时难得来,多玩几天。”

吴佳勇道:“你们新婚宴尔,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等旧事结束,舅舅就要彻底休息一段时间,用年轻人的话来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今天是结婚大喜之日。尽管杨永福还不知道发生在江州陵园的事,却察觉出舅舅神情有异,道:“舅舅,不管处理什么事情,都不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