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富贵应该就是吴佳勇的兄弟之一。我们动作还是慢了,如果早一点儿开始调查吴佳勇的几兄弟,也许‘9·10’案就不会发生。”侯大利想起被烧毁的院子和惨不忍睹的尸体,深觉遗憾。
姜青贤道:“组建队伍要经过很多程序,这是程序正义,没有办法的事。”
侯大利道:“成立专案组不是小事,得汇报,得沟通,最后选人也花时间。几天时间搭起这个班子,很不容易,我能理解,只是深觉遗憾。那个受伤的凶手肯定也和吴佳勇有关,我们组织力量进入煤矿,迅雷不及掩耳,不给吴佳勇反应的时间。”
姜青贤建议道:“能否以其他名义进入,暗中调查?”
侯大利道:“从案发到现在,隔了两天时间,他们应该有了充分准备,能隐藏就隐藏,能销毁就销毁,还会编出一套说辞。我们的行动必须坚决。江州警方发出了协查通报,湖州这边有人看到了协查通报上的犯罪嫌疑人,湖州警方就能理直气壮搜查煤矿。我建议调集支队技术力量,全方面进入煤矿,寻找朱富贵和受伤的凶手的蛛丝马迹。雁过留声,他们必然会留下不少痕迹。”
湖州市局反应神速,调集了预审、刑侦技术方面的精干力量,乘坐两辆大巴车,前往吴佳勇的煤矿。上车前,所有参战民警全部上交了通信工具,由湖州分管副局长在大巴车上布置了任务。
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没有直接出面,在临时设立的指挥所,分析汇总各项情况。
吴佳勇在办公室见到派出所杜所长和姜青贤,笑容满面地说道:“杜所长,今天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这位是姜支队吧?我见过你。难怪早上有喜鹊叫,原来是来了稀客。”
“吴总,我们有案子需要你配合。”杜所长特别严肃,没有笑容。
吴佳勇道:“我是守法公民,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配合公安办案。”
杜所长拿出协查通报,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吴佳勇道:“我认识啊,这是吴胖子,是我们的生意伙伴。”
姜青贤道:“吴胖子?他和你做什么生意?”
吴佳勇道:“吴胖子主要负责供应煤矿的铁轨、锚索和钢筋。他出事了?难怪我想找他喝酒,一直联系不上。”
姜青贤没有想到吴佳勇会如此轻易承认与死者相识,追问道:“吴胖子叫什么名字?”
吴佳勇摊了摊手,道:“我只知道他叫吴胖子,具体叫什么名字,哪个地方的人,我还真不知道。”
“吴总不知道吴胖子叫什么名字,那怎么做生意?”姜青贤暗骂了一句“瞎扯”,表面上不动声色。
“这个吴胖子机灵得很,他为了拉生意,经常跑到我办公室。最初只是场面上的朋友,泛泛之交,不过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时间长了,我们还真成了朋友。我不管具体生意,吴胖子也把生意交给手下。”吴佳勇一瘸一拐走到酒柜前,取了三瓶水,递给姜青贤和随行的侦查员。
姜青贤道:“你和吴胖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吴佳勇一瘸一拐走回办公桌后面,道:“我腿有毛病,不能站久了。我认识吴胖子很多年了,这人啊,是做生意的好手。”
姜青贤道:“吴胖子是你们煤矿多年的供应商,你作为老板,还是老朋友,居然不知道他的真实情况,这有点儿不合常理吧。”
“大家都是生意人,煤矿出钱,他所在公司交货,这就行了。他的公司信誉良好,值得合作。我不会挖别人根底。你们要调查,很简单,可以去查合同。”吴佳勇原本笑嘻嘻的,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协查通报。熟悉的亲切的二哥变成了协查通报上的无名尸体,让他悲从中来,眼泪差点儿就涌了出来。
他感慨道:“我万万没有想到,吴胖子这么开朗一个人,就这么死掉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能透露一些吗?虽然不是什么亲朋,但是毕竟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时间长了,也有感情。清明节,我得给吴胖子烧点儿纸钱。”
“吴胖子平时来煤矿,住在哪里?”姜青贤是专案组成员,接到的任务就是调查吴佳勇以及他的几个结拜兄弟。当地派出所暗自做了基础调查,没有发现吴佳勇有结拜兄弟。询问到现在,姜青贤也不敢完全确定吴胖子就是吴佳勇的结拜兄弟。
吴佳勇道:“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平时挺注意维护和供应商的关系,专门弄了几个房间,条件还算比较好。吴胖子来了以后,都住这里。”
姜青贤道:“吴胖子有没有固定房间?”
吴佳勇道:“这个我不太清楚。如果有,应该是在302房间。”
姜青贤当面安排侦查员去查招待所以后,继续观察吴佳勇的神情变化,又道:“吴胖子最后一次来煤矿,是什么时间?”
吴佳勇揉了揉太阳穴,道:“到煤矿的供应商多,吴胖子什么时间来的,这个我得好好想一想,应该是一个月前吧。喝酒多了,记忆力差得很,有可能记不清楚了。”
在姜青贤与吴佳勇面对面交谈的同时,湖州刑侦支队的侦查员们分成二十几个小组,同时行动,询问采购人员、厨房人员、清洁人员、门卫等以及所有煤矿中层干部。支队技术人员则对招待所、餐厅、卫生室、停车场等重要场所进行全面勘查。目的是寻找受伤嫌犯的蛛丝马迹,寻找可能被忽略的地方。
等到姜青贤等人离开以后,吴佳勇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窗外停了两辆大巴车,大巴车拉上窗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他知道刑警过来的目的,想起以前二哥说的话,佩服二哥的同时,鼻子又开始发酸。
当初杨国雄跳楼以后,几兄弟退回到湖州开煤矿。二哥提出几兄弟要分开,不能完全聚在一起,否则会被人一锅端。二哥的方案就是由吴佳勇和擅长经营的老三主持煤矿,其他几兄弟作为煤矿供应商。各做各的企业,每年年底,亲兄弟明算账。
老三李沪生支持这个“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方案。
吴佳勇犹豫了一个星期,同意了这个方案。
到现在来看,二哥和三哥最有远见。现在这个模式,警察找到二哥也没用,一来死者不会开口说话,二来吴胖子就是吴胖子,和煤矿没有关系。
今天,吴佳勇拿到了尸检报告和现场勘查报告复印件,从这两份文件反映的情况来看,他猜到了二哥出问题的原因。
老五受伤回来以后,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况:“我受伤以后,腿上流了很多血。夏老头不停挥舞镰刀,墙上也有血。二哥从衣柜里找了一条裤子,绑住了我的腿,让我的伤口暂时不再流血。由于地上、墙上都有不少血,怕警方取了我的DNA,二哥就准备把液化气罐拿过来,放火烧房子。我受了伤,把夏老头扔到了床上,提前离开。”
这是老五复述与二哥分手时的情况,吴佳勇将这一段话记得很清楚。与现场勘查报告和尸检报告相对比,多数细节相近或者相同。
在老五的回忆中,此时夏老头胸口中了一刀,腹部中了一刀,老五的回忆与尸检报告是完全一致的。
但在老五的回忆中,夏老头已经死了。尸检报告却显示夏老头在大火燃起来的时候还没有死亡。这是不同的地方。
在老五的回忆中,老五将夏老头扔到床上,然后就离开了。在现场勘查报告中,夏老头倒在卧室中间,这与老五的回忆存在明显不同。
吴佳勇反复琢磨这点儿差异,大体上明白了怎么回事:二哥打开液化气罐的时候,夏老头只是受了重伤,还有一口气。液化气爆燃那一刻,夏老头从床上跳起来,拉住了二哥。这才导致二哥吸入了大量可燃气体。
或许,这就是二哥吸入炙热气体而导致窒息的原因。
现场三人皆已死亡,真相将永远成谜。但是,吴佳勇相信肯定是某种意外导致二哥逝去。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办事牢靠的二哥不会弄出这样的乌龙。
姜青贤询问吴佳勇时,现场除了放在明处的摄像机,还有隐蔽的高清摄像头。隐蔽的高清摄像头能使用无线互联网,临时指挥部能实时看到姜青贤和吴佳勇的对话场景。
侯大利、吴雪和江克扬坐在最前面,紧盯屏幕,目不转睛。
“吴佳勇和杜所长比较熟悉,这从身体语言中看得出来。吴佳勇与杜所长握手时,眼角的余光留在姜支队身上,非常明显。他面对摆在桌面的摄像头很镇静,故意不看摄像头,言谈举止正常。谈到吴胖子时,他神情明显呆滞,悲伤是真实的,没有掩饰。”
江克扬在车站派出所就有“神眼”的绰号,与侯大利成为战友以来,耳濡目染之下,对表情和身体语言的观察更加细致。
吴雪道:“吴佳勇叙述和吴胖子交往的经历时,神情自然,说的是真话。”
江克扬道:“说的是真话?那就意味着吴胖子不是吴佳勇的结拜兄弟。那我们的预判就有问题。既然预判有问题,为什么在吴佳勇这里找到了朱富贵?这两者是矛盾的。”
秦东江挥了挥带着夹板的手臂,道:“老克的逻辑是对的,这里面存在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