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绪沉声道:“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当时会稽王年纪还小,恐并没有在意此事。当初朝野之中也曾有过议论,有人还说李徽丧权辱国,欲治他的罪。但最终还不是不了了之?王爷可询问群臣,但年长者,当记得此事。大将军,当时你虽非重臣,但也应该听说过此事吧。”
王珣皱眉道:“当然知道此事,但那是不同的。当初朝廷这么做的目的是争取时间,行缓兵之计。当时秦国逼迫甚急,扬言要我大晋割江北之地,贡岁币。否则便攻我大晋。朝廷商议之后,认为需要稳住秦国,积极备战。争取时间组建北府军,增加边镇方镇兵马武备准备迎敌。那是谋略而已。朝廷并非真的要承认苻坚帝位。”
王绪摊手道:“有何不同呢?难道眼下不是存亡危急之时?西北桓玄,东北李徽,都虎视眈眈。新败之后,人心惶惶,社稷危殆。这和当年有何不同?况且,谁说了我们便是真的要承认慕容垂的皇帝地位?不也是计谋么?难道我们当真让慕容垂盘踞关东,承认他占据的土地合法不成?待解决了我们内部的危机,会稽王再领军出征北伐,攻灭慕容垂。那么什么样的猜疑都会烟消云散。行大事,不可拘泥才是。否则,如何破局?”
王珣张张嘴,一时间倒是无言以对了。虽然觉得不妥,但又确实难以反驳。
“会稽王。下官绝非是要王爷背负污名,而是完全因为眼前局势,才出此策。此乃钳制之策,无需动用一兵一卒,可令慕容垂为我所用。若王爷担心于名望有损,我可上奏朝廷,请陛下派使去燕国。如此一来,便和王爷无涉了。”王绪轻声道。
司马道子何等聪明,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王绪的意思是,让司马德宗背黑锅。他是皇帝,这个黑锅自然由他来背。虽然说明眼人都知道此事必是自己的主意,但是天下百姓可不知道这些,他们只会怪司马德宗昏聩。而司马德宗越是行事荒唐,让百姓不满,反而对自己越是有好处。
“此事……容我考虑考虑再说。二位旅途劳顿,身心疲惫,且回去歇息。明日的朝会也不必参加了,免得他们吵吵嚷嚷问个不休。写一份奏折上奏便是。大将军甚为辛劳,我看你瘦了许多,也不可太过劳顿。军中之事,暂交他人处置,你歇息一段时间吧。这样,也好给那些人一个交代。”
司马道子话说的甚为委婉,但王珣心里明白,此次兵败自然需要有人负责。会稽王让自己卸任军职,歇息一段时间,那便是以此作为惩罚,以堵住那些人的幽幽之口。换句话说,这便是革职闲置的委婉说法罢了。
王珣也没有其他的异议,他也确实累了。五十多岁的人,精力已然不济,疲惫不堪,或许该是休养歇息的时候了。
王珣躬身行礼,向司马道子表达了谢意。
两日后,朝廷下旨,革除王珣征西大将军之职,该任琅琊水军都督,保留尚书左仆射之职,前往京口驻扎,募集操练水军。这才平息了朝野的纷纷之言。
……
徐州淮阴。
李徽在四月底便得知了朝廷兵马败退的消息。他对此其实并不意外。无论是历史的进程还是双方兵力的比较,李徽都能得出这个结论。虽然历史的进程不能作为完全的佐证,但朝廷兵马以中军为主,只有刘牢之的兵马可堪一用,从战斗力上便见高下。
更别说,西征的重点是谁能掌控大江水道。在这方面,无疑荆州江州的水军更胜一筹。
豫章之战的结果李徽也有所耳闻。刘裕公开路面,指挥守城,且动用了火器的事情,早已探知禀报。一切的事实都已经明了,刘裕叛逃投奔桓玄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李徽有些纳闷,那刘裕怎么会去投奔桓玄?在真实历史上,他可是和桓玄是对头的。正是他灭了桓玄,最终走上了代晋之路。刘裕也不止一次的正义凛然的表达了对大晋的忠诚之意,表达了他要为大晋效力的决心。但现在,他却成为桓玄叛军的部下,这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现实和真实历史的反差如此之大,甚至是对立的结果。这不免让李徽感叹蝴蝶的翅膀闪动之下,对时空结果的扰动之大。又或者,自己身处的本就不是真实的历史时空,而是另外一个平行世界。
不过,李徽很快便想通了刘裕行事的逻辑。刘裕其实本就不是什么忠义之人。倒不是因为他背叛了自己,而是真实历史这之后,他最终代晋之事便说明了一切。他既有野心,不甘人下,又最终代晋称帝,自然围绕着这个目标行事。
在这种目标的驱使之下,他投奔谁其实都并不奇怪,因为只要对他的目标有利,他便会去做。其实,就算自己待他极好,器重他,让他领军。他也未必会对自己的处境满意。
一支雄鹰,是不满足于方寸之地的。一只猛虎,是不会满足于被圈养的衣食无忧的。最终,他都会展翅而飞,纵横山林。不管眼前现实中他是怎样的人,起码从真实历史的角度来看,刘裕便是雄鹰猛虎。不甘人下的。
这其实是他的时代,而非自己的时代。发生的一切不能怪他,当然也怪不了自己。自己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行事,因为自己也有自己的目标。他的叛离倒也很好,起码李徽心理上不会再有什么负担。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那也是命运的安排,时代的选择。
五月二十二,朝廷的宣旨官员抵达淮阴,向李徽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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