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京城已经进入盛夏,天气灼热无比,就如同司马道子的心情一般暴躁灼烧。
得知夏口兵败的消息,司马道子自然极为震怒,同时也惊恐不已。
此次十万大军出征,本拟一举攻灭桓玄,解决西北问题,让自己能够彻底掌控大晋的局面。他甚至已经谋划好了。如果出征西北成功,自己的声望将达到顶峰。届时自己或许可以做一些动作,逼迫自己的侄儿司马德宗退位禅让,取而代之了。
这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皇兄司马曜死的那天,司马道子便已经这般盘算了。只是,时机一直没到。西北的几股势力,徐州的李徽等人不在掌控之中,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是贸然那么做,会给他们以口实起兵。
眼看着梦想似乎已经触手可及,但转眼间忽然又几乎化为泡影,这种感觉自然令司马道子几欲抓狂。本来是名望和实力将达到顶峰,这一败却打回了原形。不光是名望实力受损,而且没能击败桓玄,反而彻底撕破了脸。若说之前西北之地起码表面上属于朝廷所辖,在一些事情上,他们还表现出对朝廷起码的尊重和顺从的话,那么现在,桓玄显然不可能对朝廷有半点的好感了。双方已经完全敌对,没有任何回寰的余地了。
五月十七,王珣和王绪两人灰溜溜的回到了京城。他们回京的第一件事,自然去见司马道子,向他请罪。
司马道子在王府见了他们,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刻薄而恶毒的言辞去羞辱王珣和王绪二人,以消解心中的恼怒。
但是,见到王珣和王绪之后,司马道子改变了主意。
王珣和王绪灰头土脸的跪在司马道子面前谢罪,司马道子却连忙将他们搀扶起来。
“元琳、仲业,二位幸苦了,快快请起。”司马道子温言道。
王珣和王绪早已准备好了承受司马道子的暴风骤雨,会稽王的脾气暴躁,言语刻薄,他们是知道的。他们大败而归,必要遭受严词斥责和羞辱。但司马道子忽然温言相对,倒是让他们有些意外。
“下官无能,下官有罪。未能西征成功,辜负朝廷和会稽王的信任。请会稽王降罪于我,我愿一力承担,绝不推诿。”王珣跪地不起,沉声说道。
司马道子摆手道:“元琳不必如此。尔等西征作战,何等辛劳。我怎忍心责备于你。此番西征,你们已经尽力了。只能说,时不我与,造化弄人罢了。桓玄小贼气数未尽,尚需时日铲除罢了,跟尔等何干?快快请起。”
王珣喟叹起身,心中反而羞愧不已。
“仲业,你也起来吧。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知你自责,但责任也不在你。倒是眼下,需要收拾心情,商议应对之策。局面至此,如何有应对之策,方为要务。”司马道子道。
王绪抽着鼻子,擦了擦眼角道:“王爷如此宽宏,让我等更加的羞愧难当。回来途中,若非想着为王爷出谋划策,渡过危局的话,我都想投江而死了。见了王爷,若是王爷斥责几句,我心里还好受些。偏偏王爷如此待我等,真是教人……教人……难以自处。”
王珣在旁听着,心中暗叹。果然王绪受到司马道子的宠信是有理由的。这几句话自己便万万说不出来。
司马道子微笑道:“仲业,莫说了,你的心思我明白。起来吧。二位万万不要有什么轻生之念。元琳乃琅琊王氏之后,仲业乃太原王氏之后,皆为高门大族之家,大晋之重臣。想一想先丞相茂弘公和文度公在时,大晋的局面比如今也不遑多让。叛乱屡起,逆贼谋篡,局面恶劣。他们不也力挽狂澜挺了过来,留下了干古贤名么?你们是他们的后人,自当有家族遗风,岂能轻易丧失了勇气和斗志。你们若是放弃了,难道让本王独立支撑么?那可是不忠无能之举。”
司马道子说的是王导和王坦之的事情。王珣是王导的亲孙子,王坦之是太原王氏家主,是王绪的祖叔。确实,在他们主政之时,大晋的危机确实不小。王导面临苏峻王敦的叛乱局面,而且王敦还是他的族兄,压力何等之大。王坦之在世之时,正是桓温实力庞大,意欲篡夺之时。两人都顶住压力扭转了局面,确实都是大晋的名臣。
司马道子以此来激励两位,确实是得其所哉。王珣和王绪心中既感动,同时又信心复燃。
两人起身落座之后,司马道子道:“二位,虽言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不得不说,此番西征未果,确实出乎本王意料之外。也让朝野上下许多人失望之极。局面也因此变得更加的恶劣了……”
闻此言,王珣和王绪又连忙起身躬身垂手,战战兢兢。
司马道子摆手道:“坐下,坐下。本王不是数落你们,你们何必如此。”
王珣和王绪诺诺而坐。
司马道子道:“眼下之事,当如何了局,我着实有些心焦。二位有什么想法,不妨开诚布公的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