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龙飞来去如风,留下的却是电闪雷鸣。
熙洽不知所措。威风八面的二号人物被一个江湖野郎当众中抽了一个大嘴巴,枪都给缴械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能请动这个狂野的郎中。现在他必须抓紧时间去沈阳,一旦张作相得病好了他还得回吉林。在吉林北山他组织的“冷吟社”还有一次大聚会……
熙洽嘟噜着红肿的嘴巴子走了,司徒慧拉起痴呆的北山晴子走出华兴堂,一路蹒跚回了大东亚医馆。
大巴豆和常月桂勉强爬起来煮了一锅杂合面儿糊糊,华子兴喝了一碗糊糊,长叹一声:“我华子兴活了七十年,却长了一双狗眼啊。”
华子兴闻言不禁老泪纵横……
华龙云:“这也不能怪你。在城里好好的,谁让他们偷偷地跑到了乡下。”
华子兴:“在城里他也混不成你这德行!这一年来,老本儿都吃没了吧?再过几天,你还能喝得上杂合面儿糊糊么?我眼看七十了,死得起。你有一儿半女么?这华兴堂就算交给你,你守得住么?我在,那哥俩不搭理你;我死,你没想想自己怎么活?”
华龙云连糊糊都喝不下去了。是啊,这小子不但跟萧暮云司徒忆非学了一身能耐,还结交了那么些江湖人物。竟敢拿着盒子炮,胁迫熙洽那样的大人物。
他抬眼看了看那块华夏龙飞的匾额,如同掉进了冰窖。
司徒慧回到大东亚勉强喝了一碗白面白面疙瘩汤,依旧泪流不止。
“表姐,我真后悔……”
北山晴子:“我也没想到,满洲这么大,却这么乱。”
司徒慧:“我不后悔来满洲,我后悔上次没跟他一起走。”
北山晴子:“难怪你对他念念不忘。人什么样且不必说,仅凭道听途说就能够断病下药,太不可思议了。”
司徒慧:“在他的眼里根本不把庸才贪官当人看。丰年闹粮荒,逼得人们铤而走险上山为匪,大关东死人无数!他有什么脸面见关东父老?腔调跟我父亲一模一样。心无苍生,莫为良医。我躲在大东亚,都干了些什么?”
北山晴子:“你的意思是?”
司徒慧:“他再多停留一会儿,我都跟他走了!”
北山晴子:“你是真的爱上他了。”
司徒慧:“我早就爱上他了。可是他们家给他娶了一个老婆,我也没办法。男孩子年纪太小,啥都不懂。”
北山晴子:“看今天的样子,他真有武士的风范。”
司徒慧:“跟他第一个师父一样,是一位医侠。”
屏居负山郭,岁暮惊离索。
野迥樵唱来,庭空烧烬落。
世纷因事远,心赏随年薄。
默默谅何为,徒成今与昨。
岁暮之时,一年将尽,谁都难免会思念亲人和朋友。避居大山深处,目的很简单,就是生存。能够依靠自己独立生存!这种独立生存,在大都市谁都做不到,多大的商家,多大的官僚,都做不到。
在山野人们可以应付大自然的各种考验,可是在都市却无法逆料人心的险恶。
年对华龙飞来说本不那么重要,十二岁离开华兴堂,他什么样的年都经历过。在山西的窑洞里,在秦岭的大山里,在云南的山寨内,算来最欢乐的还是在司徒医馆。
有师父、师姐师妹,也有瘸侯马振邦,关大爷老两口儿。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他已经爱上师姐司徒慧了。只不过自己稀里糊涂,不懂男女之情,只是感觉在一起就好。
他和叶若兮在一起,多数是玩儿,玩得非常好,好到搂在一起睡觉。可那时自己毕竟还是个孩子。现在对叶若兮他也不敢心存杂念,因为他们两个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用她自己的话说,她不知道有几个国籍,她那个组织森严得可怕。她注定是苏联人!
如果身在北平,他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去陶然亭给师父上上坟。
又是一个六年过去,当年的三个要饭花子都逃到了东北的大山里。小姑娘司徒敏远渡重洋去了美国,大姑娘司徒慧去了日本同样又来到中国的大关东。
想到司徒慧,华龙飞不禁心中一凛!岁暮惊离索,难道她在宽城不想念自己的亲人?不想念朋友?不会想念自己?
谁能料想师姐司徒慧好端端的怎么和日本人搅和到了一起?如果没有她的那位日本籍母亲,华龙飞可以说服司徒慧给师父司徒忆非写信求婚。可是现在就算师父亲自来关东,也没办法让女儿脱离那个神秘的北山晴子。日本的间谍比苏联还要厉害。
华龙飞苦笑了,他没想到两个对自己最好最能敞开心扉的红颜知己都是混血儿。用关东老百姓的话说,一个二毛子,一个二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