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的霓虹缠绕着G市,意欲要将这片钢筋森林沾染上几分温热。车辆依旧川流不息,沿着各条大道奔赴向另一个喧嚣璀璨的地方。街上行人的步伐比起白日里倒是褪去了匆忙,换成了一幅惬意慵懒的模样。
当然也有这样一类人,在跌跌撞撞的摸索着前方的路上,除了迷茫与慌张之外,还怀揣着无法抑制的兴奋与期盼。
而什么是小山村的期盼呢。
村里上到老下到小都明白,他们一年到头所有的期盼都落下那一颗颗圆滚滚,金灿灿的甜橙上。几乎除了还在蹒跚学步、呀呀呓语的小娃娃外,精壮的年轻人、花眼的老年人甚至是八九岁的孩童都上过那片山包上劳作。
生活有万般的模样,但对于那个小山村里的人们来讲,周而复始的守望着一棵棵甜橙树才是生活的常态。
你如果遇见一个被日头晒得黢黑的小孩,问他未来的梦想是什么,你或许会收到一个羞涩而又纯真的憨笑,“我想再多开垦出几片地,多栽几棵甜橙树。”
你如果再接着往下追问,“那为什么长大后还要继续栽甜橙树呢”,那你又或许会接收到一个突然茫然的眼神,小孩急得涨红了脸开口却无从回答。
橙子看着被支教姐姐问得哑口无言的同桌,心下也感受着同样的焦虑。
小主,
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好像从爷爷那一辈或者沿着时间轴追溯还可以回到更早的从前,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辈子劳作就是为了种甜橙,卖甜橙。而橙子在记事之后的童年记忆也大都跟这片小山包紧密相关,在这里嬉戏打闹,在这里帮忙采摘,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她从未想过生活为什么要如此进行,直到遇上支教姐姐单刀直入的提问,橙子才第一次有了对自己这样的提问“为什么我的生活都围着那几棵甜橙树而转,甚至我连名字都带着甜橙的影子”。
那天晚上嗅着东边飘来的甜橙香,整个村子仿佛都在安眠,而橙子难得的失眠了。转辗反侧之间她听到了外屋父母的窃窃私语。
“明天把家里那只老母鸡炖了,我上学校喊支教老师上家来吃饭。”
“要不送一筐甜橙就得了”
“没见识!”橙子听见爸爸在小声呵斥着妻子的抠搜,“家家都送甜橙,那她还能多帮着咱橙子吗?橙子是女娃,不能让她一辈子留在这儿跟山头那些树打交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得让她往外走。明天好好备着,外面来的老师总归还是要厉害些的,请她好好带着咱橙子,明年考出去·····”
“听说这回三下乡各组的安排是由成绩来决定的”,橙子听着室友的小道消息,“我可得好好考,千万别被分到哪个山沟沟里。”
“诶,橙子,咱俩搭一组吧,你平时学习自觉,这回带上我一起备考,我看见你们那地儿好像也在安排里,咱争取别被分了去。”
“阿~是吗?”橙子有些愣神,她止不住的想:“会被分回去吗?我,我才刚出来。”
橙子的思绪忽然间飘得很远,她想起接到G市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只在逢年过节才舍得抿上一口小酒的爸爸竟然爽快地在村里小卖店里买了几粒小米酒,酒气上头冲红了眼,这个平常沉默寡言的男人一手攥着橙子,一手拿着录取通知书,“好娃!好娃!去外面读书,去大城市读书······”
尽管耳边充斥着父母忽笑忽哭的絮语,但她还是耳尖的捕捉到了邻居叔叔的怒喝声和婶婶的连连叹息。和橙子同龄的堂弟没能考出去,他们全家低气压了好些天,而今天橙子家的欢喜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绝望爆发了······
然而,这才是这个贫穷小村落里人们的常态。交通信息的闭塞、教育资源的匮乏让他们无法站在更高的平台上去眺望远方,他们中大多数人一生当中最高的高度就是站在那片山包上,而最远的眺望距离就是临镇的山。
而橙子,才是那个例外。
窝在图书馆备考的那一个月里,橙子脑子中除了装满了学科知识之外,还经常浮现着一条细窄蜿蜒的土路。离开家前往G市那天正好是立秋,爸爸推着自行车驮着她的行李送她到村口,那条土路两旁无人修剪的野草野花肆意生长······
“娃,在外刻苦读书,争取留在外面,到时候咱一家跟你一起过去。”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半辈子都扎根在这一小方土地上,他还未亲眼去瞧他口中的外面,但他从开着大卡的行路人们口中得知,那应该是一个全然不同于这片山沟沟的地界。自己已然是没有了混出去的资本了,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是家中女儿。
但大卡司机带来的只是外界浮华虚幻的消息,而那些繁华底下的污糟血泪仿佛都无人可见。留在外面,对于一个异乡人而言,绝非是“争取”二字就可以做到的。
G市不过是个缩影,诚然,华灯照亮了无数人的梦想,但钢筋水泥的硬邦邦同样也撞破了他们网织了许久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