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就跟国王说:“大王啊,咱们俩成亲的时候,您说是奉了我老爸的命令。可我老爸不是之前去打仗了吗,然后就失联了,一直也没消息。您现在要是知道他在哪儿,我就想去看看他。”
国王一听,就跟我说:“你老爸现在在北方守着呢,信儿一直都有。你就写封信问问他,不用急着去。”
然后他就让金枝公主给我送了点儿礼物,让我给老爸回信。过了几天,我就收到了回信。一看内容,都是老爸平时的事儿,还叮嘱我好好过日子,别太闹腾了。信里还问了问亲戚朋友们都怎么样了,村里变化大不大。不过老爸也说了,路太远,消息不好传,挺想我的,但又让我别急着去看他,说等丁丑年再见。我看完这信,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就抱着哭了起来。
后来有一天,金枝公主跟我说:“你不想干点儿政治上的事儿吗?”
我摇了摇头,说:“我这人就喜欢玩儿,不懂政治。”
公主笑了笑,说:“没事儿,你试试看,我帮你。”
然后她就跟国王说了这事儿。过了几天,国王就找我谈话了,说:“南边儿那地儿现在乱得很,太守都被撤职了。我看你有才,想让你去干干。你就跟公主一起去吧。”
我一听这话,心里挺高兴的,毕竟以前都是玩儿,现在终于能有点儿正事儿干了。于是我就给国王上了个表,说自己虽然出身武将家庭,但没什么本事,怕干不好这太守的活儿,给朝廷丢脸。我还想请两个帮手,一个叫周弁,一个叫田子华,这俩人跟我关系好,也有才干。周弁适合干司法,田子华适合管农业。有了他们,我应该能干出点儿成绩来。
国王听了我的建议,就同意了。当天晚上,国王和夫人还在南边儿给我和公主饯行呢。国王跟我说:“南柯那儿是个好地方,地儿大、人多、东西也多,得好好治理。有周弁和田子华帮你,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吧,别辜负了朝廷对你的期望。”
夫人则拉着公主的手,嘱咐她说:“淳于这人性子急,又好喝酒,现在年纪还小。做媳妇儿的,得温柔点儿、顺着他点儿。你好好照顾他,我就放心了。南柯虽然离这儿不远,但也不能天天见面,今天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你可别哭鼻子啊。”
话说,淳于生和他老婆拜别了国王,开开心心地往南柯郡出发了。一路上,车水马龙,欢声笑语,好几夜才到达郡里。这南柯郡可真热闹啊,官吏、僧道、老人家、乐队、车马、武士、铃铛声,都争着来迎接他们。人群熙熙攘攘,钟鼓喧天,热闹得不得了,一直延伸了十几里地。
一进入大城门,就看见城门上挂着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南柯郡城”四个大字,金光闪闪。城里朱红色的高楼大厦,森严而深邃。淳于生一下车,就开始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治理疾病困苦。他把政事都交给了周弁和田子华,自己则专心当个太守。
这南柯郡一守就是二十年,淳于生治理有方,风气大改,百姓们都唱起了歌谣,还给他建了个功德碑,立了生祠。国王对他特别看重,给了他好多封地和爵位,让他当了大官。周弁和田子华也因为政绩显着,升了大官。淳于生还有五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儿子们靠着他的荫庇都当了官,女儿们也嫁到了王族,真是荣耀显赫,一时之间,无人能及。
这一年,有个叫檀萝的国家来攻打南柯郡。国王让淳于生训练军队,出征迎战。淳于生就派了周弁带领三万大军,在瑶台城抵抗敌军。结果周弁这人性子刚烈,又轻敌,打了败仗,自己单枪匹马,光着身子逃回了城。敌人也抢了些装备就撤退了。淳于生就把周弁关起来请罪,但国王没计较。
这个月,周弁背上长了个大疮,死了。淳于生的老婆公主也生了病,没过十天也去世了。淳于生就请求辞去太守的职务,回去奔丧。国王同意了,就让田子华代理南柯太守。淳于生伤心欲绝,送葬的路上,男女老少都哭着送行,送行的人多得数不完。
到了国都,国王和夫人穿着素服,在郊外等着,迎接公主的灵车。公主的谥号是“顺仪公主”。葬礼很隆重,公主被葬在了国都东边的盘龙冈。这个月,周弁的儿子周荣信也回来奔丧。
淳于生在外面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跟国内的贵族豪门关系都很好。自从辞官回国,他出入自由,结交的朋友也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国王开始有点怀疑和忌惮他了。这时候,有人上表说:“天象有变,国家要大祸临头。都城要迁移,宗庙要崩坏。祸患起于他族,但祸根却在朝廷。”
大家都说这是淳于生奢侈僭越的报应。于是国王就夺了淳于生的侍卫,禁止他随便出游,把他关在家里。淳于生觉得自己守郡这么多年,从没做过坏事,现在却被流言蜚语攻击,心里很郁闷。国王也知道他的心情,就安慰他说:“我们做了二十多年的亲戚,可惜你老婆去世得早,不能跟你白头偕老,我也很伤心。”
夫人就说:“你离开家这么久,可以回去看看亲人。你的孙子们留在这儿,你不用担心。三年后,我会派人去接你。”
淳于生说:“这里就是我的家啊,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国王笑着说:“你本来是人间的,家不在这里。”
话说,淳于生突然像昏睡过去一样,迷迷糊糊了好久,才突然意识到之前的事情都是梦。他顿时泪流满面,求着国王让他回去。国王看了看左右,示意手下送淳于生回去。淳于生拜了两拜,转身就走,又看见那两个穿紫衣服的使者跟在他身后。
到了大门外,淳于生一看,自己坐的那辆车破破烂烂的,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心里真是奇怪极了。他上了车,走了几里路,又出了一个大城。这路啊,跟当年东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山川原野,什么都没变。可那两个使者呢,一点威严都没有,淳于生心里越发不痛快。
他忍不住问使者:“广陵郡什么时候能到啊?”
那两个使者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哼着小曲。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马上就到了。”
没多久,车子就停在了一个洞口前。淳于生一看,这不是自己老家的巷子吗?什么都没变,他心里一酸,眼泪就流下来了。那两个使者扶他下车,进了门,上了台阶,一看,自己正躺在堂屋东边的廊下呢。淳于生吓得魂飞魄散,不敢靠前。
那两个使者大声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淳于生才醒过来。他一看,家里的仆人正在院子里扫地,两个客人坐在榻上洗脚,夕阳照在西边的墙上,东边的窗户上还挂着没喝完的酒。这一觉啊,就像过了一辈子似的。
淳于生心里又是感慨又是叹息,就把那两个客人叫过来,跟他们说了自己的遭遇。那两个客人听得目瞪口呆。于是他们一起出门,去找那棵大槐树下的洞。淳于生指着说:“这就是我梦里吓醒的地方。”
那两个客人以为这是狐狸精作祟,就吩咐仆人拿着斧头,去挖那棵树。他们挖啊挖,挖出了一个大洞,里面亮堂堂的,可以放一张床。洞里有堆土,堆成了城墙、宫殿的样子。还有一大堆蚂蚁,躲在里面。中间有个小台子,颜色是红的。台子上有两只大蚂蚁,翅膀是白色的,头是红色的,身长有三寸。周围还有几十只大蚂蚁围着它们,其他蚂蚁都不敢靠近。这就是那槐安国的国王和王后了。
他们又挖了另一个洞,直通南边的一个树枝,有四丈高。洞里面弯弯曲曲的,也有城墙和小楼,一群蚂蚁住在那里,那就是淳于生当太守的南柯郡了。
还有一个洞,往西走了两丈,里面空荡荡的,形状很奇怪。中间有一只烂掉的乌龟,壳大得像斗一样。因为雨水浸润,壳上长满了小草,茂盛得遮住了整个壳,那就是淳于生打猎的灵龟山了。
话说,我又发现了一个洞,这个洞往东走了大概一丈多,里面的树根弯弯曲曲的,看起来就像龙蛇一样。我仔细一瞧,里面有一小堆土,高有一尺多,这不就是我梦里葬妻的盘龙冈墓吗?我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心里真是感慨万千。我仔细查看了那个洞,发现里面的一切都跟我梦里的一样。我不想让那两个客人破坏它,就赶紧让他们把洞给堵上了。
那天晚上,风雨大作。第二天早上我再去看那个洞,里面的蚂蚁都不见了,也不知道它们跑哪儿去了。看来我之前梦到的“国家有大难,都城要搬迁”这事儿,是真的啊。
我又想起檀萝国征伐的事情,就请那两个客人到外面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在我们家东边一里多的地方,有一条干涸的河沟,旁边有棵大檀树,藤萝缠绕,连太阳都照不进来。树旁边有个小洞,里面也有一群蚂蚁在聚会。难道檀萝国指的就是这里?
唉,蚂蚁都这么神奇,更何况那些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大家伙呢?他们的变化,我们怎么能想得到呢?当时,我那两个酒友周弁和田子华都住在六合县,我已经好几天没跟他们见面了。我赶紧派家仆去探望他们。结果得知,周弁突然得了重病去世了,田子华也病倒在床上。
我深感南柯一梦的虚幻,也明白了人生的短暂。于是,我下定决心要修道养性,远离酒色。三年后,也就是丁丑年,我也在家里去世了,享年四十六岁,正好符合我梦里预言的寿命。
贞元十八年秋天八月,我从吴地去洛阳,途中在淮浦暂停。偶然间遇到了淳于生的梦境,我四处探访他的遗迹,反复核实事情的真伪。我发现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于是就把它编成了这个故事,供喜欢这类故事的人阅读。虽然这个故事有些神怪离奇,不太符合常理,但我想通过它告诉人们,不要贪图权位,要以此为戒。希望后来的君子们,能把南柯一梦当作一个偶然的故事,不要因为名利而骄傲自满。
前华州参军李肇赞叹道:即使权力和地位再高,能够倾覆整个国家,但通达的人看来,这一切与蚂蚁的聚集又有什么区别呢?
十六
话说在江州浔阳,有个姑娘叫尼妙寂,她姓叶。早些年,她嫁给了任华,一个浔阳的商人。她老爹叶升经常和任华在长沙、广陵之间跑生意。就在贞元十一年的春天,他们去了潭州,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好几个月,尼妙寂突然做了个梦,梦见她老爹头发散乱、浑身是血地哭着说:“闺女啊,我和你在湖中的时候遇到了强盗,我俩都死了。我看你心里挺有志气的,老天爷也答应让你复仇,但是鬼魂不能直接明说,所以我就用隐语来告诉你。你要是能琢磨出来,那我就没什么遗憾了。”
尼妙寂问:“隐语怎么说啊?”
叶升说:“杀我的人,是车中猴,门东草。”
说完,她又看见她老公的样子,也哭着说:“杀我的人,是禾中走,一日夫。”
尼妙寂听完,捂着胸口就哭了,然后被妹妹叫醒。她哭着告诉妈妈,全家都吓得不得了。他们琢磨那些隐语,但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问了邻居的老头和村里知道点事的人,但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秋天,尼妙寂去了上元县,那是个水陆交通要道,很多士大夫都喜欢去那儿歇脚。上元县还有个瓦棺寺,寺上有个阁,依山傍水,风景特别好。游客们都喜欢在那儿停船,然后登阁远眺。尼妙寂心想:“我干脆就在那儿当个尼姑,找个明白人,肯定能解开我的疑惑。”
于是,她就在瓦棺寺落了脚,每天拿着扫帚扫扫阁下的地,有空的时候就靠在栏杆上,等着那个能解开她疑惑的人。只要看见那些穿着讲究、吟诗作对的人,她就去问。可过了好几年,还是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辛已年,有个叫李公佐的人,从岭南做完事回来。他上了那个阁,看着就特别有气质,跟一般人不一样。尼妙寂赶紧上前去问,李公佐说:“我平生就喜欢给人解疑答惑,更何况你的冤情这么恳切,鬼神都亲自来告诉你,我一定得帮你琢磨琢磨。”
他走了几步,突然高兴地叫尼妙寂:“我想明白了!杀你爹的是申兰,杀你老公的是申春!”
尼妙寂一听,又是哭又是笑,赶紧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李公佐解释说:“猴子就是申,车字去掉两头就是申字。草在门里,门往东就是兰字。禾中走就是穿田而过,这也是申字。一日加夫就是春字。鬼神想迷惑人,所以故意把话说得乱七八糟。”
尼妙寂听完,又是哭又是笑,高兴得不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擦着眼泪拜谢说:“现在我知道仇人是谁了,报仇也有门路了。你要是能帮我解开疑惑,我一定好好报答你。我一个女人,也没别的本事,就是诚心诚意地拜佛,祈求佛祖保佑你。”
话说,李公佐拜别了尼妙寂,便踏上了新的旅程。到了元和初年,泗州有个普光王寺,寺里有个梵氏戒坛,想要成为僧侣的人必须经过这里。因此,四面八方的僧尼都聚集于此,简直就像个僧侣大市场。李公佐在从楚地去秦地的路上,特地停船去参观了一下。
他注意到一个尼姑,眉清目秀,看起来好像以前就认识。每次经过,她都直勾勾地盯着李公佐看,好像想说点什么,但又欲言又止。过了好一阵子,李公佐准备离开时,那个尼姑突然叫住他:“侍御大人,您在贞元年间不是在南海当过从事吗?”
李公佐一愣,说:“是啊,怎么了?”
尼姑又问:“那您还记得小师我吗?”
李公佐挠了挠头:“不记得啊。”
尼姑笑了笑,说:“我就是当年在瓦棺寺阁向您求解车中猴的那个尼姑啊。”
李公佐这才恍然大悟:“哦!那你后来抓到仇人了吗?”
尼姑点了点头,说:“自从悟出梦中的隐语后,我就换上了男装,改名士寂,开始在江湖上漂泊。几年后,我听说蕲州、黄州之间有个申村,就去了那里。我转了整整一圈,才打听到村西北角有个叫申兰的人。我主动去他家应聘做佣人,还故意把工钱开得特别低。申兰很高兴地收留了我。后来我又听说他有个堂弟叫申春。于是,我就在他们家勤勤恳恳地干活,白天黑夜都不离开,只要看到能帮忙的地方,就不顾一切地去做,从不等他们吩咐。申兰对我非常满意,白天我和其他佣人一起干活,晚上就睡在另一张床上,他们都不知道我是个女人。过了一年,我更加卖力地干活,申兰也越来越器重我,看待我就像看待自己的儿子一样。申兰有时候去种地,有时候去做生意,有时候去武昌进货,家里的开关门锁都交给我管。有一次我趁机查看了他的柜子,发现里面有一半东西是我的,还看到了我父亲和我丈夫以前穿过的衣服,我哭着把这些都记了下来。不过申兰和申春这两兄弟,一个出去一个在家,从来不一起出门,我怕抓了一个,另一个会跑掉。就这样,我忍了几年。到了永贞年重阳节那天,这两个强盗喝醉了酒,我赶紧跑去州里报案,趁着他们喝醉把他们抓了起来。一审问,他们就全招了,然后被依法处决。我找回了所有失去的东西,都拿回家给了母亲,然后请求加入佛教。
我的师父是洪州天宫寺的尼姑洞微,就是当年教我佛法的那个尼姑。我一个弱女子,凭着一片赤诚之心复仇,老天也没有夺走我的性命。正是因为那个梦中的隐语,我才得以在您的帮助下悟出真相,抓住仇人。跟那些直接抓到犯人的人比起来,我虽然只是提供了线索,但我的感激之情却一点也不比他们少。我这条微不足道的性命,怎么能够报答您的明智和恩情呢?我只能在佛前虔诚地祈祷,以此来报答您的恩情了。”
李公佐听了尼妙寂的故事,大为惊奇,于是就为她写了篇传记。太和庚戌年,陇西的李复言游历巴南,在蓬州遇到了进士沈田。沈田跟他聊起了这些奇闻异事,还拿出李公佐写的传记给他看。李复言一看就被吸引了,于是就把这个故事记录下来,编成了这本书。
十七
话说在唐朝贞元年间,魏博有位大将叫聂锋,他有个宝贝女儿叫聂隐娘。这小姑娘才十岁那年,有一天,一个尼姑跑到聂家来乞讨,一看见隐娘就两眼放光,跟聂锋说:“把这小姑娘给我吧。”
聂锋一听就火了,冲尼姑大吼:“你丫的这是抢劫啊!”尼姑嘿嘿一笑:“你就算把这丫头锁在铁柜子里,我也能偷走。”
到了晚上,聂锋果然发现隐娘不见了,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找,但连个人影都没找到。隐娘的父母想她想得整天以泪洗面。
就这样过了五年,突然有一天,尼姑把隐娘送回来了,跟聂锋说:“徒弟我已经教好了,你可以领回去了。”说完,尼姑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聂家人一看隐娘回来了,又是哭又是笑,忙问她这五年都学了些什么。隐娘淡淡地说:“就是念念经,念念咒,别的也没啥。”
聂锋一听就不信:“你丫的别糊弄我,说真话!”隐娘笑了笑:“说真话你也不一定信啊。”
聂锋急了:“你快说,我信!”
隐娘这才开始娓娓道来:“当年我被尼姑带走后,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天亮的时候,到了一个大石洞里,里面挺大,但一个人都没有,倒是猴子特别多。尼姑已经有两个女徒弟了,也都是十岁,都聪明漂亮,而且不吃饭,能在峭壁上飞来飞去,跟猴子爬树一样灵活。尼姑给了我一粒药和一把宝剑,那剑锋利得吹毛可断。然后她们就教我怎么在峭壁上爬,我渐渐觉得身子轻得像风一样。一年后,我练得刺猴子百发百中;再后来,连老虎豹子也不在话下,一剑就能割下它们的脑袋。到了第三年,我甚至连鹰隼都能刺中,没有失手过一次。”
聂锋听完,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他心里想:“我这女儿可真是了不得啊,居然学了这么一身神奇的本事!”
话说那剑的锋芒,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缩短了五寸,就连飞禽遇上它,也感觉不到它的逼近。四年后,尼姑留下两个师姐在山洞里守着,带着我进了城,我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尼姑指着某个人,一一数出他的过错,然后说:“你去把他的头割下来,别让他察觉。你要稳住心神,割头就像抓只小鸟那么简单。”说完,她给了我一把羊角匕首,刀刃宽三寸。于是,我就在大白天刺杀了那个人,街上的人都没发现。我拿着装有人头的袋子回去交差,尼姑就用一种药把人头化成了水。
五年后,尼姑又说:“某个大官有罪,无缘无故害了很多人,你晚上去他家,把他的头割下来。”于是,我又带着匕首进了那个大官的家,发现他家的门缝大得足够我钻进去,我就躲在房梁上。等到天黑,我割下他的头就回家了。尼姑一看,大怒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解释说:“我看见有个人在逗一个小孩子玩,那孩子太可爱了,我没忍心下手。”尼姑骂道:“以后遇到这种人,你得先把他喜欢的东西毁掉,再割他的头。”我只好拜谢。尼姑说:“我已经在你脑后开了个洞,你可以把匕首藏在里面,不会受伤的。用的时候抽出来就行。”然后她说:“你的功夫已经练成了,可以回家了。”于是,她就送我回去,告诉我说:“二十年后,我们再见。”
聂锋听了这些话,心里害怕得不行。从那以后,隐娘每到晚上就失踪,天亮才回来。聂锋也不敢问她,也就不怎么疼爱她了。有一天,一个磨镜的少年来到家门口,隐娘说:“这个人可以做我的丈夫。”她告诉父亲后,父亲也不敢不从,就把她嫁给了那个少年。那个少年除了会磨镜子,别的什么都不会。聂锋就给他们提供了很丰厚的衣食。
几年后,聂锋去世了。魏博节度使知道隐娘是个异人,就用金银财物把她召去,让她做了手下的官吏。这样又过了几年,到了元和年间,魏博节度使和陈许节度使刘悟关系不和,魏博节度使就派隐娘去刺杀刘悟。隐娘辞别了魏博节度使,前往陈许。刘悟能掐会算,已经知道隐娘要来。他召来衙将,对他们说:“你们早点去城北,等一个骑白马和一个骑黑马的男女过来。他们到门口时,如果有喜鹊来叫,那个男的会用弓弹它,但射不中。女的会抢过弓来,一弹就能射死喜鹊。你们见到他们,就请他们进来,说我想见他们。”
衙将们按照刘悟的吩咐去做,果然遇到了隐娘夫妇。隐娘夫妇说:“刘仆射真是个神人啊,不然怎么会知道我们要来呢?我们很想见刘仆射。”
刘悟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隐娘夫妇拜谢说:“我们得罪了仆射,本该万死。”
刘悟说:“话不能这么说,各为其主,这是人之常情。魏博现在和陈许有什么不同呢?请你们留下来吧,别互相猜疑了。”
隐娘感谢道:“仆射身边没有人,我们愿意离开魏博,来为您效劳,我们佩服您的神明。”
其实,隐娘是知道魏博节度使比不上刘悟。刘悟问他们需要什么,他们说:“每天只要二百文钱就够了。”刘悟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后来,隐娘夫妇突然不见了,刘悟派人去找,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后来,有人在刘悟的布袋里发现了两个纸做的马,一黑一白。
过了一个多月,隐娘对刘悟说:“那家伙估计还不信,肯定会再派人来的。今晚我剪下一缕头发,用红丝带系好,放到魏帅的枕边,表示我不会回去了。”
刘悟点点头,到了四更天,隐娘回来报告说:“信已经送出去了。今晚那个精精儿肯定会来杀我和贼头子。不过我已经想好怎么对付他了,你放心吧。”
刘悟这人豁达大度,一点也不怕。晚上点起蜡烛,过了半夜,果然看到两个幡子,一红一白,在床头飘来飘去,像是在打架。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人从空中摔下来,头和身子分了家。隐娘走出来说:“精精儿已经挂了。”
她把那人拖到堂下,用药化成水,连根头发都没剩下。隐娘说:“明晚那个妙手空空儿会来接替。他的神术厉害得没人能看清,鬼都追不上他。他能从空虚中出入,无影无踪。我的本事还不到那个境界,不过这也是魏帅的福气。你只需用一块和田玉围在脖子上,盖上被子睡觉,我会变成一只小虫子,钻进你肚子里监听,别的地方他进不来。”
刘悟照办了。到了三更天,还没睡熟,果然听到脖子上“咔嚓”一声,声音很响。隐娘从刘悟嘴里跳出来,祝贺说:“魏帅你没事了。那人跟个猛禽似的,一击不中,立马就飞走了,觉得没击中你很丢脸。还没过一个时辰,就已经飞出千里之外了。”
后来刘悟看那块玉,果然有匕首划过的痕迹,深达数分。从此,刘悟对隐娘更加礼遇了。
到了元和八年,刘悟从陈许回京述职,隐娘不愿跟随。她说:“我要从此游山玩水,访求高人。你只管按月给我丈夫发钱就行了。”刘悟答应了。后来,隐娘渐渐不知所踪。等到刘悟在军中去世,隐娘又骑着驴子来到京城,在刘悟的灵柩前痛哭一场,然后离去。
开成年间,刘悟的儿子刘纵被任命为陵州刺史。他走到蜀地栈道时,遇到了隐娘。她还是当年的模样,见了面非常高兴,像以前一样骑着白驴。她对刘纵说:“郎君有大难,不适合去陵州。”
她拿出一粒药,让刘纵吞下。说:“明年你必须赶紧辞官回洛阳,才能躲过这场灾祸。我的药力只能保你一年平安。”
刘纵不太相信,送给她很多礼物,隐娘一样也没收,只是喝得醉醺醺地走了。第二年,刘纵没有辞官,果然死在陵州。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见过隐娘了。
十八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夜晚,南山脚下的小村庄里,秀才宁茵正倚在摇摇欲坠的庭院里,对着明亮的月亮吟咏诗歌。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一个自称“桃林斑特处士”的人前来拜访。
宁茵打开门,只见这位处士身材魁梧,言谈举止间透着一股子豪气。他自我介绍说:“我只是个乡野之人,平日里也就是种种田,耕耕地。今晚看到月色这么美,又听到你的吟诗声,就忍不住过来拜访了。”
宁茵一听,笑着说:“我这里地处偏僻,平时难得有人来访,你能来真是让我高兴。”说着,就把处士请进屋里,两人开始聊起天来。
处士说:“我年轻的时候,就想着能像颍考叔那样勇猛善战,像田单那样智勇双全,像光武帝那样开创一番事业。可惜啊,现在老了,也没个儿子继承我的志向,只能空叹岁月不饶人。”
两人正聊得起劲,突然又有人敲门,说是“南山斑寅将军”来访。宁茵打开门一看,这位将军气质威严,说话直来直去。他和斑特处士一见如故,两人聊得火热。
寅将军问斑特处士:“老兄,你知道我们姓斑的根源吗?”
特处士想了想,说:“我听说吴国的太伯玉为了融入荆蛮之地,就断发文身,后来就有了斑这个姓。”
寅将军一听,哈哈大笑:“老兄你错了,我们斑姓可是出自斗谷於菟,因为身上有文斑的图案,所以以此为姓。我们的祖先里还有在汉朝很有名的词章家呢,都是历史上留名的人物。后来我们家族也是英才辈出,一直传到现在。我就是因为犯了错,被贬到山林里来了。今晚听到你的吟诗声,就忍不住过来拜访了。”
说着,寅将军看到床上有副棋局,就对特处士说:“来,我们来下一局吧。”特处士一听,高兴地答应了。于是,两人就在明亮的月光下,展开了一场紧张刺激的棋局。
经过一番激战,棋盘上的局势依然胶着,胜负难分。宁茵看得兴起,忍不住出手指导斑特处士下了几步棋。斑寅将军见状,好奇地问:“主人莫非是此道高手?”
宁茵谦虚地笑笑:“哪里哪里,我只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而已。”
斑寅将军哈哈大笑:“主人真是深藏不露,这一招真可谓一发两中,精妙绝伦!”
宁茵听了,心中得意,便倾壶请两人共饮。几巡过后,斑寅将军提议备些肉干佐酒。宁茵拿出一盘鹿脯,斑寅将军大快朵颐,转眼间便吃得干干净净;而斑特处士却一口未动。宁茵好奇地问:“处士为何不吃?”
斑特处士尴尬地笑笑:“我无上齿,不能明嚼,所以只好作罢。”
又饮了几巡,斑特处士突然称有小疾,不敢再饮。斑寅将军却不以为意,笑道:“何须如此谨慎?有酒如渑,方学纣为长夜之饮,才是人生一大乐事!”说着,已是面色微醺。
斑特处士看着他,戏谑道:“将军真是出身钟鼎之家,豪气干云啊!”
两人越聊越投机,渐渐忘了时间。后来,酒过数巡,两人开始话不投机,争执起来。斑特处士说:“你仗着爪牙之利,却苦苦相逼,是何道理?”
斑寅将军不甘示弱:“你凭着有角之势,却苦苦诋毁我,又是何道理?”
两人越说越激动,眼看就要动手。宁茵见状,急忙拿起桌上那把尺余长的削脯刀,怒喝道:“宁某这里有尺刀一把,二位若再喧哗不休,就请各自领教一刀!”
二人被宁茵的气势所慑,顿时噤若寒蝉。斑特处士为了缓和气氛,吟起曹植的诗来:“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斑寅将军也不甘示弱,接口道:“鄙谚云:‘鹁鸠树上鸣,意在麻子地。’哈哈,真是妙极!”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宁茵趁机提议:“既然大家都有雅兴,不如各赋诗一章如何?”
于是三人各展才华,赋诗抒怀。宁茵的诗写道:“晓读云水静,夜吟山月高。焉能履虎尾,岂用学牛刀?”
斑寅将军的诗则是:“但得居林啸,焉能当路蹲?渡河何所适?终是怯刘昆。”
斑特处士也不甘示弱:“无非悲宁戚,终是怯庖丁,若遇龚为守,蹄涔向北溟。”
宁茵赞赏道:“二位真是奇才啊!”
斑寅将军却忽然怒上心头,拂袖而起:“宁生何党此辈?自古即有班马之才,岂有班牛之才?且我生三日,便欲噬人;此人况偷我姓氏。但未能共语者,盖恶伤其类耳。”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长揖而去。斑特处士也愤然起身:“古人重者白眉,君今白额,岂敢有人言誉耳,何相怒如斯?”
说完,他也告辞离去。第二天清晨,宁茵出门查看,只见门外留下虎蹄和牛迹。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昨夜所遇非人,而是虎精和牛怪。想到此处,他不禁心有余悸,决定不再居住此地,收拾行囊返回京城去了。
十九
裴谌、王敬伯和梁芳三人,本是志同道合的方外之友,隋朝大业年间,他们相约一同踏入白鹿山,钻研道法,一心追求黄白之术和长生不老之药。他们坚信,只要辛勤修炼,便能驾云飞升,达到仙境。于是,他们日夜不息地采炼草药,手脚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整整度过了十几个春秋。
然而,命运无常,梁芳最终离世。王敬伯对裴谌说:“我们之所以离开家乡,远离尘世,摒弃音乐美色,舍弃肥美佳肴,抛弃华美的房屋而选择简陋的茅屋,放弃欢乐而选择孤独,不就是为了追求那乘云驾鹤、在仙境中游戏的日子吗?即使不能成功,也希望能长生不老,寿命比天地还长。可是如今,仙路漫漫,长生不老还未实现,我们却在深山中辛苦修炼,最终还是难免一死。我决定了,我要下山去,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听歌赏色,游历京城洛阳,等到心满意足后,再谋求功名,建立一番事业,荣耀人生。就算不能在三山之上休息,在瑶池中畅饮,骑着龙驹穿着云霞衣裳,与仙翁为伴,至少也能腰缠金带,身穿紫袍,在朝堂上留下自己的身影,位列卿大夫之间,那也不失为一种人生的精彩啊!你何不跟我一起回去呢?何必在这深山里白白送死?”
裴谌听后,淡淡一笑:“我早已从梦中醒来,不再沉迷其中。”
王敬伯见裴谌心意已决,便独自下山去了。裴谌留不住他,也只能无奈地看着他离去。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唐朝贞观初年。裴谌因为旧籍被调授为左武卫骑曹参军,大将军赵朏还将女儿许配给他。几年后,他又升任大理廷评,穿上了绯色的官服。一次,他奉命出使淮南,乘船经过高邮时,却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当时,裴谌的船队因为制使的威仪而威风凛凛,其他船只都不敢靠近。就在这时,突然有一艘小渔船飞快地掠过,船上有一个老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划船的速度快得如同风一般。王敬伯一看,惊讶地发现那老人竟然是裴谌!他立刻下令追赶,并请裴谌停下船来,进入船舱坐下。两人握手叙旧,王敬伯感慨地说:“兄长啊,你一直隐居深山,抛开了名利和官职,却一无所成。人生就像风一样不可捉摸,影子一样难以捕捉。古人觉得夜晚太长,还会秉烛夜游,更何况我们现在是在白昼时光中虚度呢?我自从出山后,没过几年就升为了廷尉评事。昨天我处理案件公正公平,皇帝还赐给了我官服。现在淮南有疑难案件需要复审,上级正在挑选精明能干的官吏去复查,我有幸被选中,所以这次才会来这里。虽然不能说官运亨通,但比起山中的隐士来说,我自认为还是稍胜一筹的。兄长你甘愿吃苦受累,却还是像以前一样,真是奇怪啊!现在你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裴谌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对王敬伯说:“咱们这些山野之人,心跟云鹤一样自由,哪能被腐鼠这种小东西吓到呢?我就像沉在水底的鱼,你就像浮在水面的鸟,各有各的活法,干嘛非要比个高下呢?你需要人世间的什么东西,尽管跟我说,我给你。但你准备拿什么来谢我呢?我在山里还有些朋友,他们有时候去广陵卖点草药,也有个落脚的地方。青园桥东边,有个几里长的樱桃园,园子北边的车门,就是我住的地方。你公务不忙的时候,就来那找我吧。”
说完,裴谌就像一阵风似的飘走了。王敬伯到了广陵十多天,终于闲了下来,想起了裴谌的话,于是决定去找他。果然找到了那个车门,一问,果然是裴谌的家。刚进去的时候,还觉得有点荒凉,但越走越觉得好。走了几百步,才到大门口,只见楼阁重重,花木鲜艳,简直像是仙境。烟雾缭绕,景色美得让人无法形容。一阵香风吹来,王敬伯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好像有了飞升的感觉,连自己的官职都不放在眼里了,觉得自己就像只腐鼠,手下的人就像蝼蚁。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剑佩的声音,两个穿着青衣的仆人走出来说:“阿郎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衣冠楚楚、仪容俊美的男子走了出来,王敬伯一看,竟然是裴谌!裴谌笑着安慰他说:“尘世里的官员,吃了太多腥膻之物,心里都是愁和欲的火焰,背着这些负担走路,当然会觉得累。”
说完,他请王敬伯进去,坐在中堂。只见窗户栋梁都装饰着奇异的宝石,屏风和帐子都画着云和鹤。过了一会儿,四个青衣仆人捧着一个碧玉台盘过来,里面放着的器物都珍贵得不像人世所有,还有香气扑鼻的美酒佳肴,都是王敬伯以前没见过的。
天色渐晚,裴谌命令仆人点上九光之灯,顿时光华满座。二十个女乐手也走了出来,都是绝色美女,坐在他们前面。裴谌对一个小黄头说:“王评事以前是我的山中好友,但道心不坚定,弃我下山,分别快十年了,才混到廷尉属的位置。现在他俗心已重,得用些俗乐来取悦他。你去找些士大夫家的女儿,已经嫁人的也没关系。如果附近没有漂亮的,五千里内都可以找。”
小黄头点头哈腰地出去了。那些妓女开始调试碧玉筝,还没调好,小黄头就领着一个妓女从西阶上来了,走到裴谌面前行礼。裴谌指着那妓女说:“来,给王评事敬酒。”
王敬伯赶忙回礼,仔细一看,天哪,这妓女竟然是他老婆赵氏!王敬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赵氏也吓得瞪大了眼睛,不停地盯着他看。裴谌让赵氏坐在玉阶下,一个青衣仆人捧着一个玳瑁筝给她,这可是赵氏最擅长的乐器啊。裴谌就让赵氏和其他妓女一起演奏曲子助兴。王敬伯趁机从果盘里拿了个红李子扔给赵氏,赵氏看了看王敬伯,偷偷地把李子系在衣带上。可是赵氏演奏的曲子,其他妓女都跟不上,裴谌就让她们跟着赵氏的节奏来,时不时停下来,让曲子听起来更悠扬。虽然这些歌舞不是天上的仙乐,但也清脆动听,大家玩得很开心。
天快亮了,裴谌叫来小黄头说:“送赵氏夫人回去。”又对赵氏说:“这里可是九天之上的画堂,一般人可来不了。我以前和王敬伯是方外之交,可怜他被俗事缠身,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自己害自己,在生死海里沉浮,找不到岸。所以特地叫他来这儿醒醒脑。今天的聚会,真是难得,也是你夫人的宿命,才能来这儿逛逛。虽然路远山高,来回辛苦,但也别抱怨了。”赵氏拜了拜就走了。裴谌对王敬伯说:“评公,你在我这儿住一晚,郡将不会怪你吧?你先去客栈住着,等有空了再来看我。人间路远,忧愁多,你自己保重啊。”王敬伯拜谢后就走了。
五天后,王敬伯准备回去,偷偷地来跟裴谌告别,可是那门里哪还有什么宅子,只有一片荒凉之地,草长得老高,王敬伯失望地回去了。回到京城办完事后,王敬伯回到家,赵家的女人们都生气了,说:“我们家女子虽然笨,但也配得上你。你既然娶了她,就应该尊重她。她上要承继祖先,下要延续后代,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你怎么能用妖术把她从万里之外弄来,就为了取乐呢?那个红李子还在,你说的话都有证据,还想隐瞒什么?王敬伯只好把一切都说了出来,还解释说:“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应该是裴谌道法修成了,故意来炫耀的吧。”
赵氏也想起了裴谌的话,就不再责怪王敬伯了。
二十
在唐朝长庆年间,有个叫裴航的秀才,因为科举考试没中,就跑到鄂渚去游玩,顺便拜访他的老朋友崔相国。这崔相国也是大方,直接送了裴航二十万钱,让他带着钱回京城去。裴航就雇了艘大船,在湘汉水上悠悠地飘着。
这船上还有个乘客,叫樊夫人,长得那真叫一个倾国倾城。裴航想跟她搭讪,可是怎么也搭不上,这樊夫人就像个冰山美人,冷冰冰的。裴航没辙了,只好贿赂夫人的丫鬟袅烟,让她帮忙传个情诗过去。诗里写道:“同为胡越犹怀想,况遇天仙隔锦屏。倘若玉京朝会去,愿随鸾鹤入青云。”
诗送过去了,可是好久都没回音。裴航急了,一再追问袅烟。袅烟说:“夫人看了诗就像没看见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裴航这下真没办法了,只好在路上买些名酒和珍果去献给樊夫人。夫人这才让袅烟叫裴航过来见面。裴航一掀帘子,就看见樊夫人坐在那里,那皮肤白得像玉,眼睛亮得像星星,一举一动都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仙女,哪像是凡人啊!裴航赶紧行礼,心里那个激动啊,就像见了大明星一样。
夫人说:“我老公在汉南做官,我准备跟他辞职去山里隐居,所以才叫你来告别一下。我们的事儿多得很,怕没时间再见面了,哪还有心思去理别人啊,你说是吧?”裴航忙说:“是,是。”
喝完酒,裴航就回去了。这樊夫人啊,就像块冰,冷得让人不敢靠近。后来,樊夫人又叫袅烟送了首诗给裴航:“一饮琼浆百感生,玄霜捣尽见云英。蓝桥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岖上王清。”
裴航看了诗,心里那个佩服啊,可是就是不懂诗里到底说了啥。后来就再也没见过樊夫人了,只让袅烟传个话什么的。船到了襄汉,樊夫人和她的丫鬟就带着行李不辞而别了,谁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儿。裴航到处找,可是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最后,裴航只好收拾东西回京城去。路过蓝桥驿的时候,因为口渴得厉害,就下了船去找个水喝。看见有几间茅屋,低低矮矮的。有个老太太在那儿织麻布。裴航上去打了个招呼,求点水喝。老太太眼一瞪,说:“云英,拿碗水过来,这位公子要喝。”
裴航在蓝桥驿那儿喝了口水后,顿时惊呆了。他回想起樊夫人那首诗里提到的“云英”,心里琢磨着这到底是咋回事。突然,从那芦苇帘子下面,伸出一双白嫩嫩的玉手,手里还捧着个瓷碗。裴航接过碗,一饮而尽,嘿,这水还真不是一般的水,简直是琼浆玉液啊!香气扑鼻,连外面的空气都染上了这股香味。
裴航想再看看那双玉手的主人,就掀开了帘子。哟,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个美女出现在眼前,皮肤白得像玉,眼睛亮得像星星,脸蛋儿比那腻玉还滑,头发浓密得像乌云。这美女害羞得直往帘子里躲,就算是那藏在深山幽谷里的红兰花,也没她这么香艳动人。裴航看得眼睛都直了,脚都迈不开步了。
他赶紧跟老太太说:“我这马和仆人都饿坏了,想在这儿歇会儿,给您多给点钱,您别拦着我啊。”老太太说:“您随意。”裴航就让仆人吃饭,马儿吃草。过了一会儿,他跟老太太说:“我刚才看见您孙女了,长得太漂亮了,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想给您多给点钱,把她娶回家,怎么样?”
老太太说:“她已经许给别人了,就是还没嫁呢。我现在老了,身体也不好,就指着这孙女了。昨天有神仙给了我一刀圭的灵丹,就是得找个玉杵臼,捣上一百天,才能吃。吃了就能长生不老。你要是真想要这孙女,就去找玉杵臼吧,找到了我就把她给你。别的金银财宝,我这儿也用不上。”
裴航一听,赶紧给老太太磕头:“您放心,我就用一百天时间,肯定把玉杵臼找来,别人我也不会娶的。”老太太点点头。
裴航心里那个急啊,回到京城后,啥事儿也不干了,整天就在大街上高声喊着找玉杵臼。可找了好几个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别人都觉得他疯了,连朋友都不认识了。直到有一天,他碰上一个卖玉的老头儿,老头儿说:“最近收到虢州药铺卞老的书信,说是有玉杵臼要卖。”裴航一听,高兴坏了,赶紧让老头儿帮忙联系。
卞老说:“这玉杵臼可是宝贝,少于二百缗钱可买不到。”裴航一听,咬咬牙,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连仆人和马都卖了,才凑够数。他拿着玉杵臼,急匆匆地赶回蓝桥。老太太一看他回来了,大笑着说:“还真有你这么守信的人啊!我怎么会舍不得孙女而不报答你的恩情呢?”
那女子微微一笑,说:“别急,你再给我捣药百日,咱们再谈婚论嫁。”
老太太从衣襟里掏出药来,裴航就开始捣。白天捣,晚上歇。一到晚上,老太太就把药臼拿到内室去。裴航还听见捣药的声音,就偷偷去看,只见一只玉兔拿着杵臼在捣药,那雪白的光芒照得满室生辉,连最细微的东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裴航这下更坚定了信心。
百日一过,老太太拿着药一吞而下,说:“我要进洞去,跟亲戚们说一声,给裴郎你准备婚礼。”说完,就带着孙女进山了,对裴航说:“你就在这儿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车马仆人全都来了,迎接裴航。裴航一看,眼前出现了一座大宅子,连云接天,珠光宝气,里面帐幔屏风,珠宝玉器,应有尽有,简直就像个贵族之家。仙童侍女引着裴航进了帐篷,拜了堂。裴航拜谢老太太,感动得都要哭了。老太太说:“裴郎啊,你本来就是清冷裴真人的子孙,注定要成仙的,别觉得我老太太多事。”
后来见了各位宾客,都是神仙中人。还有个仙女,头发如云,穿着霓裳,说是裴航妻子的姐姐。裴航拜完,那仙女说:“裴郎,你不记得我了?”裴航一愣,说:“以前不是亲戚,没拜见过。”仙女说:“你不记得在鄂清同船回襄汉的时候了吗?”裴航一听,大吃一惊,赶紧谢罪。后来一问左右,才知道这仙女叫云翘夫人,是刘纲仙君的妻子,已经是高人了,还是玉皇大帝的女官。
老太太就派裴航带着妻子进了玉峰洞,住进了琼楼玉室。每天都吃那种绛雪琼英的仙丹,身体越来越轻盈,头发都变成了青绿色,神通广大,成了上仙。
到了太和中,裴航的朋友卢颢在蓝桥驿西边遇到了他,听他说了成仙的事。卢颢就送给他十斤蓝田美玉和一粒紫府云丹,两人聊了一整天。卢颢请裴航给亲友带信,还恭敬地说:“兄台既然已经得道,能不能传授我一句话?”裴航说:“老子说:‘虚其心,实其腹。’现在的人啊,心里装得太多,怎么可能得道呢?”卢颢听得一头雾水,裴航就解释说:“心里妄想太多,身体就会精气外泄,虚实自然就明白了。其实凡人也有不死的方法,还有炼还丹的方子,只是你现在还不能学,以后再说吧。”卢颢知道不能强求,就吃完饭走了。后来,再也没人遇到过裴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