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越姬乌丝

王度拗不过弟弟,只好与他诀别。王动临行前请求:“既然我要远行,有个小小请求。哥哥你那面宝镜并非世俗之物,我决定追求逍遥自在,栖息于山水之间,希望能把宝镜赠给我。”

王度欣然答应:“我怎么会舍不得这面宝镜呢。”于是将宝镜赠给了弟弟。

拿到宝镜后,王动踏上旅途,却没有告知具体的目的地。直到大业十三年夏天的六月,他才回到长安。他带回了宝镜,对王度说:“这面镜子真是个宝贝。自从离开你之后,我首先去了嵩山……”

他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攀爬石梁,静坐玉坛。一天傍晚,他遇见了一处凹陷的岩洞,里面有个能容纳三四人的石室,他就在这里歇息。到了月夜二更时分,来了两个陌生人,一个面相胡须,皮肤苍白瘦削,自称为山公;另一个面庞宽阔,长着长长的白胡子,肤色黝黑且身材矮小,自称毛生。他们问:“这是何人在住?”王动答:“我只是个探寻幽深洞穴的旅者。”三人坐下聊天,谈话间,王动总觉得他们话语间带有异样意味,怀疑他们是精怪,于是悄悄把手伸到背后打开镜匣,镜子反射出的光照在两人身上,二人立刻发出哀鸣,俯伏在地。矮个子瞬间化为一只乌龟,胡须男化为一只猿猴。王动一直举着镜子直到天亮,两只精怪的身体都僵硬不动。乌龟身体覆盖着绿毛,猿猴身上则是白毛。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动带着宝镜走过了许多地方,用宝镜揭示了不少奇闻异事。比如在玉井附近有一个池塘,水质清澈如绿色宝石,当地人每到八个节气都会祭祀,祈求平安。有一次祭祀中断,池水涌出黑云,降下暴雨,堤坝都被冲垮。王动用宝镜照射池塘,池水立刻沸腾起来,伴随着雷鸣般的震动,池水突然腾空而出,飞出两百多步远后落地。池水消失后,露出一条一丈多长的大鱼,鱼身粗细如同手臂,头部鲜红,额白,身披青黄相间的斑纹,无鳞却有粘液,身形似蛇,长有龙角,尖嘴,看上去像是鲟鱼,行动时闪烁着光芒。由于落在泥泞的地面,这条鱼无法远去。王动把它当作普通鱼对待,宰杀烧烤,发现肉质肥美,味道鲜美,足以支撑他好几天的食物需求。

后来,王动来到了宋汴地区,在一家姓张的客栈老板家中,他得知张家的女儿患上了一种怪病,入夜后哀嚎之声令人心疼不已,询问之下才知道,这病已经困扰她一年多,白天没事,晚上却痛苦不堪。王动决定用宝镜探查真相……

在客栈停留一晚后,王动听见了女子痛苦的叫声,于是决定打开宝镜查看究竟。患病的女子说:“头戴冠帽的家伙被杀死了。”王动发现病床下果然有一只硕大的雄鸡,已经毙命,原来这是客栈主人家饲养了七八年的老雄鸡。接下来,王动南下游历至江南,准备渡过广陵的扬子江,不料天空突然乌云压顶,江面波涛汹涌,船夫脸色大变,担心船只随时可能倾覆。关键时刻,王动带上宝镜上了船,他将镜子照向江中,只见镜光照耀之处,水下情况一览无余,乌云和波涛竟然奇迹般地收敛了,江面恢复了平静。片刻之后,他们顺利跨越了这道天险——扬子江。

随后,王动来到了脐摄山,涉足曲折蜿蜒的曲芳岭,或是攀登险峻的山顶,或是深入神秘的洞穴。途中遇到一群叽叽喳喳围着他吵闹的鸟儿,还有几只熊挡住了去路。王动举起宝镜挥舞,鸟兽立刻惊恐四散。接下来,他要渡过浙江,偏偏碰上了潮汐出海,涛声震天,十里之外都能听见。船夫吓得面如土色,警告说:“潮水马上就要涌来,不能继续向前航行,如果不赶紧掉头,我们怕是要葬身鱼腹了。”王动再次拿出宝镜照向江面,只见江水波涛瞬间退却,形成一道透明屏障,好似云端矗立,周边几十米内的江水豁然分开,水位降低,江底的鼋鼍四散奔逃。他们乘风破浪,顺利驶入了南浦。

事后,他们抬头望去,刚才那滔天巨浪高达数十丈,恰恰就在他们刚刚渡过的地方汹涌澎湃。随后,王动登上了大台,遍览奇峰异壑。夜晚行走于山谷,宝镜挂于腰间,离身百步之遥的地方仍然明亮如昼,甚至连林间憩息的鸟儿都被突如其来的亮光惊飞。游览完会稽后,王动遇到了一位名为张始鸾的奇人,此人传授给他周髀九章和明堂六甲等诸多学问,然后与好友陈永一同返回。

再后来,王动又游历至豫章,邂逅了一位叫做许藏秘的道士,据说他是旌阳七代孙,拥有踏刀履火的神奇咒术。这场奇妙的旅程就这样继续下去,宝镜的神奇力量一次次助他化险为夷,同时也引导他结识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人物,展开了一段段匪夷所思的冒险故事。

话说完了妖怪的种种,再来说说丰城县仓库主管李敬慎家的离奇事件。李家的三个女儿相继得了怪病,无人能治。这时,有个叫许藏秘的道士虽然名声在外,但治疗李家三女的病情也未能奏效。好友赵丹是个有才智的人物,时任丰城县尉,于是他前去看望李敬慎。赵丹让随从人员指明李家位置,亲自上门了解情况。赵丹以礼待之,并询问李敬慎家女儿病情的详情。李敬慎满脸忧虑地说:“三个女儿同住在堂后的内阁里,每到傍晚,她们就精心打扮,穿着华丽,天黑后便回到阁子中熄灭灯光,能听到她们低声私语和笑声。直到拂晓,她们才会睡去,除非叫醒,否则绝不醒来。日渐消瘦,饮食锐减。若是不让她们化妆打扮,她们就会试图自缢或跳井,真是束手无策。”

赵丹请李敬慎带他去看那个阁子,阁子东面有一扇窗户。为了避免晚上门被锁住难以开启,赵丹白天就预先切断了四根窗棂,然后用物品伪装恢复原状。等到傍晚,李敬慎报告说女儿们已回阁子梳妆完毕。一更天时,赵丹果然听到了她们的笑声。他迅速拔掉窗棂,手持宝镜进入阁子照看。三女惊叫道:“你杀了我的夫婿!”在宝镜的照射下,他们发现阁内有一只长约一尺三四寸,全身无毛无齿的鼠狼,一只肥大体重可达五斤的无毛老鼠,以及一只大小如人手、身披五彩斑斓鳞甲、头部长着半寸角、尾巴超过五寸、尾尖部分为白色的蜥蜴,这些怪异生物均在壁孔前毙命。自此,李家三女的怪病奇迹般地康复了。

之后,赵丹继续寻找真谛,来到了庐山,悠游数月,或在森林深处栖息,或在草地野地露宿。期间,不论遇到多么凶猛的虎豹、豺狼,只要他拿出宝镜一照,那些猛兽都会立刻逃窜。

庐山隐士苏宾乃是一位深谙《易》理、洞察未来的奇人。他对赵丹说:“这世上所有的神物都不会长久留在人间,如今世界混乱,他乡未必安全。贤弟手中的这面宝镜实属珍贵,务必尽快回到家乡妥善保管。”赵丹听从了苏宾的建议,即刻启程北归,并沿途游览了河北。某夜,赵丹梦见宝镜告诉他:“承蒙你的厚待,我即将离开人间,想要与你告别,请你尽早返回长安。”梦中赵丹答应了宝镜的要求。待到天明,他独自思索梦境,心生惶恐,决定立即西行前往秦地。

如今赵丹已经见到了兄长王度,算是履行了对宝镜的承诺。但他心中明白,这样的神物也许终究不属于人类所有。

几个月后,赵丹回到河东。大业十三年七月十五日的夜晚,宝镜所在的匣子传出悲伤的鸣声,起初声音轻微悠远,随后越来越大,仿佛龙吟虎啸,直到清晨才平息下来。赵丹打开匣子一看,宝镜已然消失无踪。

在贞元丁丑年的一个风和月高的夜晚,陇西的李公佐正悠闲地泛舟于潇湘、苍梧之间的水域,不期而遇了征南从事弘农的杨衡。他们在一处古老的河岸停泊,暂住于附近的佛寺,伴着空旷江面浮动的明月,俩人兴致勃勃地探讨着各种奇异之事。

杨衡给李公佐讲述了一桩发生在永泰年间的神秘事件:“当时,李汤担任楚州刺史,有个渔夫在龟山下夜钓,突然发现钓竿被什么东西牢牢拽住,怎么也拉不上来。这渔夫水性极好,便潜入五十丈深的水底一探究竟,只见一条巨大的铁链盘绕在山脚下,尽头深不可测。渔夫赶紧禀报了李汤。李汤组织了一批渔民和水性好的壮士,加上五十多头牛合力拉动铁链,铁链终于开始颤动,慢慢接近了岸边。奇怪的是,当时并无风浪,江面却波涛翻滚,围观的人都被吓得不轻。当铁链被拉上岸时,只见一头似猿非猿的怪兽被锁链锁住,身高五丈有余,蹲坐的样子活像一只大猿猴。只不过它的眼睛始终紧闭,显得浑浑噩噩,口中流出的鼻涕和口水腥臭难闻,让人不敢靠近。过了一会儿,这怪兽伸长脖颈,打了个哈欠,突然双目大睁,目光如电,环视人群,似乎要发狂攻击。围观的人吓得四散奔逃。怪兽则从容不迫地拽着铁链和牛群缓缓沉入水中,从此再也没现身过。当时楚州有很多知名的文人士大夫,他们与李汤一同目睹此景,皆瞠目结舌,对这诡异现象一无所知。唯有渔夫还记得铁链所在的位置,但那怪兽从此就消失在了水底。”

时至元和八年冬天,李公佐从常州出发,为给事中孟简送行,一直护送到朱方。当地的廉使薛苹以隆重的礼仪接待了他们,场面温馨而周到。

那个时候,李公佐在馆驿中与扶风的马植、范阳的卢简能、河东的裴蘧等人共处一室,围着温暖的炉火畅谈到深夜。席间,李公佐又提起之前杨衡讲述的那桩离奇往事,说得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到了九年春,李公佐踏上探索东吴古迹之旅,跟随太守元公锡一同泛舟洞庭湖,登临包山,还在山上的一位名叫周焦君的道人住所借宿。他们在一处神秘的石洞中找到了一本古旧的《岳渎经》第八卷,上面的文字古老奇特,因年代久远,编排破损,难以解读。李公佐与周焦君共同研读这本书,其中记载了一段震撼人心的故事:

相传大禹治理洪水时,曾三次来到桐柏山,遭遇惊天动地的狂风雷电,石头树木都发出哀嚎,五位大伯率领水族阻挡洪水,天上的神仙也纷纷出兵援助,却都未能成功。大禹震怒,召集了众多神灵,命令夔龙等协助作战。桐柏山的千位山神首领纷纷低头请命。大禹于是囚禁了鸿蒙氏、章商氏、兜卢氏、犁娄氏四位妖魔,并最终擒获了淮涡水神——无支祁。这家伙能言善辩,熟悉江河深浅、水源距离,外形像猿猴,鼻子扁平、额头高耸,身躯青色、头颅白色,眼睛金色、牙齿雪白,脖子能伸长百尺,力气超过九头大象,动作迅猛,速度快如闪电,任何人都无法长时间盯着它看。大禹先后派出章律、乌木由两位神只对付它,都未能制服,直到派遣庚辰出马,才将其降服。周围的鸱脾桓、木魅、水灵、山妖、石怪闻风而动,聚集起来,历经数千年的缠斗,最终被庚辰一一击败。庚辰将无支祁的脖子套上大锁,鼻子穿了金铃,然后把它迁移到淮阴龟山脚下,从此淮河水得以安宁地流入大海。庚辰之后,凡是有描绘无支祁图像的,都能避开淮河的风浪灾难。

对照李汤的亲身经历、杨衡的口头叙述以及《岳渎经》的记载,不难看出,这些说法竟惊人地一致,证实了无支祁这位淮涡水神的存在。

十一

话说唐代国公郭元振,在开元年间的科举考试落榜后,决定离开京城前往晋地,途经汾州,却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迷失了方向。正在他心急如焚之际,远处闪烁着几点灯火,犹如暗夜中的灯塔,他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光芒前进。大约走了八九里路,一座气势非凡的大宅赫然出现在眼前,门前牌匾笔力雄浑。郭元振牵马踏入宅院,只见走廊和堂屋里灯火辉煌,佳肴美酒琳琅满目,摆设俨然是准备迎接新娘子的婚庆现场,然而四周却静得出奇,连个人影都没有。

正当郭元振在堂上徘徊,疑惑不解之时,忽然听到堂中东侧阁楼上传来一阵女子的哭泣声,断断续续,悲切无比。郭元振上前询问:“这屋里哭泣的是人还是鬼魂?为何这里布置得如此热闹,却又空无一人,只有你在独自哭泣呢?”

只听女子抽泣答道:“我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我们这里有位霸道的乌将军,据说能主宰人的祸福,每年都要向村里人选一位美女做他的新娘。我虽貌不出众,但父亲贪图村里给的五百缗钱,偷偷把我许给了他。今晚,本该轮到其他漂亮姑娘的,可村民们为了逃避责任,灌醉我后将我锁在这屋内,打算送我去给乌将军。如今亲人们就这样把我抛弃,让我在这里惶恐不安地等待死亡。如果您真的是个正直的人,请您救救我吧,如果我能逃过此劫,愿意终身为您打扫庭院,听候差遣。”

郭元振一听,心中愤慨,拍着胸脯承诺道:“只要乌将军今晚前来,我定要全力搭救你。若是救你不成功,我也情愿舍身相救,决不让一个无辜女子落入淫邪鬼怪的魔爪!”

女子听了这话,抽泣声渐渐小了下来。郭元振便坐在西边的台阶上,把马匹牵到堂屋北面,让随行的一个仆人站在前面,仿佛在等候贵客的到来。没过多久,一片火光照亮夜空,车队马匹络绎不绝抵达。先是两个身穿紫色官服的小吏走进来巡视一番,出去报告:“相公就在里面!”紧接着,又是两个身着黄色官服的小吏进进出出,同样回禀:“相公确实在此。”

公心里暗暗得意,心想:“看来我这宰相之命,定能搞定这鬼魅。”眼见乌将军徐徐步入,引导的小吏再次通报。乌将军威严地命令:“进来。”

一群手持戈剑弓箭的随从簇拥着乌将军走向东边的台阶,郭元振示意仆人走上前去,介绍道:“这位是郭秀才,特来祝贺。”

郭元振躬身行礼,乌将军疑惑地问:“郭秀才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郭元振笑着回应:“听说将军今晚举行盛大的庆典,我自愿来做个小司仪。”

乌将军听罢很高兴,客气地请他坐下,两人一同享用美食,谈笑甚欢。郭元振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心中暗忖:“我得找个机会刺杀这鬼魅。”于是他找个话题引乌将军上钩,问道:“将军尝过鹿肉干吗?”

乌将军答道:“这地方很难搞到。”

郭元振故作大方地说:“我这恰好有些皇家厨房出来的珍品鹿脯,让我亲自切给您品尝。”

乌将军一听,兴趣盎然。郭元振趁机起身,取出鹿脯和小刀,煞有介事地切了起来,将鹿肉放入一个小碟子,让乌将军自行取食。乌将军满心欢喜,伸出双手去拿鹿肉,丝毫没有防备。

瞅准时机,郭元振猛地扔出鹿肉,一把抓住乌将军的手腕,一刀斩断。乌将军痛得嘶吼一声,慌忙逃窜,身边的一众随从也瞬间四散开来。郭元振紧紧抓住断腕,扯下自己的衣服包住,吩咐仆人外出查看动静。外面一片寂静,不见乌将军身影,他这才打开房门,对仍在哭泣的女子说:“乌将军的手腕已被我砍下,顺着血迹追踪,他肯定活不久了。你现在安全了,出来吃饭吧。”

女子走出阁楼,年约十七八岁,美丽动人,她扑通一声跪在郭元振面前,感激涕零地说:“我愿誓死追随您,做您的贴身侍女。”

郭元振勉励安慰了她一番。天色渐亮,郭元振打开包裹的手腕一看,原来是一截猪蹄。就在这时,一阵越来越近的哭泣声传来,女子的父母兄弟及镇上的长者们抬着棺材纷纷赶到,准备收拾尸体为其准备丧葬事宜,却看到郭元振和女子安然无恙,都是活生生的人。众人惊愕不已,纷纷询问发生了何事。郭元振便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大家。

乡里的长者们听后勃然大怒,指责郭元振伤害了他们供奉已久的乌将军,导致乌将军报复乡民。“唉,这个迷路的外地人,竟然伤害了我们尊敬的守护神,惹来如此灾祸。我们应当杀掉他祭奠乌将军,不然就绑送官府!”

郭元振挺直腰板,瞪着眼睛对愤怒的乡民说:“你们这群老人家,虽然岁数不小,但对于世事的领悟还不够透彻。我可是明白事理的天下通才,你们听听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所谓神,本应秉承天意保佑一方,而不是像某些诸侯那样接受天子任命,划定疆域胡作非为!”

他提高嗓门问道:“你们想想,假如诸侯在中国境内欺男霸女,天子会坐视不管吗?如果他们残暴虐待百姓,天子会不去讨伐吗?你们信奉的这个乌将军,若真是神明,怎么可能长着猪蹄?上天又怎会让这种淫邪的畜生存在?实际上,这种淫邪的怪物就是天地间的罪孽之物,我秉持正义出手制裁它,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们这些人如果没有正直之心,致使你们的年轻女子年年无辜死于妖兽之手,累积的罪孽足以震动天庭。你们怎么知道这不是上天安排我来为你们主持公道呢?如果听从我的话,我将帮你们除掉这个祸患,以后再不会有每年的婚配之患,怎么样?”

乡亲们听了豁然开朗,纷纷赞同并欢呼道:“我们愿意听从郭秀才您的命令!”

于是,他们组织了几百名壮汉,手持弓箭、刀枪、铁锹等武器,跟随郭元振沿着血迹一路追寻。才走了二十里,血迹就消失在一个大土坑中,众人立刻包围土坑挖掘,随着挖掘的深入,洞口越来越大,就像一个大瓮口。郭元振指挥众人堆薪烧火,将火把投入洞中照明。洞内空间开阔,赫然发现一头缺失前左蹄的大猪,满身是血躺在地上。大猪被烟火熏烤,从洞中冲出,最终被众人围捕毙命。乡亲们见状欢欣鼓舞,纷纷表示要设宴答谢郭元振,但郭元振坚决推辞:“我只是为民除害,不是为了卖艺或打猎。”

那侥幸逃脱厄运的女子向父母、亲人和乡亲们告别,她含泪表示:“幸运的是,我还活着,身为人类的一员,我没有理由被杀。如今因为家里贪图五十万钱的聘礼,就将我嫁给妖兽,狠心锁入洞穴,这哪里是一个人应有的待遇?如果不是郭秀才的仁慈勇敢,我哪会有今天?可以说,我是死而复生,重生于郭秀才之手。我决心跟随郭秀才,不再眷恋过去的家乡。”

她泣不成声,坚持要跟着郭元振走,郭元振多次婉言相劝,但她心意已决,最后郭元振只好接纳她为侧室,婚后育有几个孩子。后来郭元振地位显赫,几个儿子也都担任了重要官职。事实证明,命运早已注定,即使出生偏远之地,遭受鬼神之祸,只要有正直勇敢之人相救,终究能摆脱厄运,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十二

唐时,有个名叫张浮休子的官员,任职于德州平昌县令,当地遭遇了一场严重的干旱。上级郡府下令让他请来巫婆和尚做法祈雨,可是二十多天过去了,依然滴雨未降。张浮休子果断决定打破常规,将祈雨用的土龙推倒,结果当天夜里,大雨倾盆而下,旱情解除。

江淮南方的人们对神鬼之事格外痴迷,流行诸多诡异风俗,一旦有人生病,往往求助于神鬼而不就医。一次,张浮休子途径江南洪州,逗留了几日,听说当地有个何婆,擅长用琵琶卜卦,深受男女老少的追捧。

于是,张浮休子与同行的郭司法决定去见识一下这位何婆的卜卦功夫。只见何婆家门口人潮涌动,礼品堆积如山,何婆面色红润,趾高气昂。郭司法恭恭敬敬地递上银两,请求卜卦。何婆调好了琴弦,开始弹唱卜辞:“这位男子,你日后富贵无边,今年升到一品,明年升到二品,后年升到三品,再后年升到四品。”

郭司法听罢笑道:“何婆,你算错了!官阶中品级越低,官越大;品级越高,官反而越小。”

何婆眯着眼,手指拨动琴弦,笑盈盈地说:“那就这样吧,今年降一品,明年降二品,后年降三品,再后年降四品;要是再过个五六年,你就直接降到没品了!”

郭司法一听,顿时气得跳起来,破口大骂。这场卜卦闹剧,也让在场的人们哄堂大笑,气氛变得颇为诙谐。而张浮休子则在一旁笑而不语,心中暗自感叹民间信仰的复杂与荒诞。

十三

红线,乃潞州节度使薛嵩麾下的一位青衣小婢,不仅擅长弹奏阮琴,更是精通经史,薛嵩干脆让她掌管文书工作,人称“内记室”。一日,军中举办盛大宴会,红线耳朵尖尖,听出羯鼓声中隐含哀愁,便对薛嵩说:“这鼓敲得凄凄惨惨,打鼓的人一定是心里有事。”

薛嵩本人也是音乐造诣颇高,听罢点头道:“嗯,你说得没错。”于是叫来鼓手询问,果不其然,鼓手答道:“我妻子昨晚去世了,我不敢请假回家。”

薛嵩立刻批准他回去料理丧事。

此时正值至德年间,黄河两岸尚未安定,朝廷新设昭义军,以釜阳为军事要塞,命令薛嵩坚守,意图控制山东局势。薛嵩的军队经历了战火洗礼,军府初创,朝廷为了巩固边疆和平,还将薛嵩的女儿许配给了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的儿子,田家的儿子又娶了滑州节度使令狐彰的女儿,三家联姻,使者往来频繁。而田承嗣却身患热毒风,每逢夏季病情加重,常常自言自语:“我要是能移镇山东,享受那儿的凉爽气候,或许能多活几年。”

为此,田承嗣精选出三千名武艺超群的勇士,号称“外宅男”,优待供养,每天安排三百人轮流守护州府。他还选定了一个良辰吉日,准备迁移到潞州。薛嵩闻讯后,日夜焦虑,手足无措。

夜深人静,辕门紧闭,薛嵩在庭院中来回踱步,身边只有红线陪伴。红线见状,主动问道:“大人一个月来茶饭不思,心事重重,是不是在担忧邻境的事态发展呢?”

薛嵩叹了口气,答道:“这事关乎生死存亡,不是你能预料的。”

谁知红线却信心满满地说:“我虽身份卑微,但也有可能解决您的烦恼。”

薛嵩就把田承嗣企图侵占潞州的事详细说了出来,忧虑道:“我继承祖辈基业,受国家重恩,一旦丧失领土,数代人的功绩将付诸东流。”

红线微微一笑,轻松答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简单得很,您不用担心。请允许我今晚去趟魏郡,摸摸底细,瞧瞧田承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保证一更出发,三更前就能回来。您先准备好一封简单的问候信,其它的等我回来再说。”

薛嵩听罢大吃一惊:“原来你竟是个身怀绝技的奇女子,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过,万一事情不成,反而会加速灾祸来临,怎么办?”

红线嫣然一笑:“我出手,没有办不成的事。”

她转身走进闺房,换上一身行头:梳起乌蛮髻,插上金凤钗,穿上紫绣短袍,脚踏青丝轻履,胸前挂着龙文匕首,额头上还描写了太乙神的名字。她郑重地向薛嵩行了个礼,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薛嵩听罢红线的豪言壮语,转身关上门,面对烛火,端坐如钟,平日里喝几杯便醺醺然,今晚却连饮十几杯依旧清醒如常。突然,黎明的号角在风中响起,落叶轻轻触地,薛嵩警觉地询问,红线已经悄然归来。薛嵩惊喜万分,连忙关心问道:“事情成了吗?”

红线俏皮地一笑,回答:“当然不负您的期望。”

薛嵩又问:“没造成伤亡吧?”

红线轻松地道:“不至于那么严重,我只是顺手牵羊,拿了他的床头那只金盒作为证据。”

红线接着娓娓道来:“子夜前的三刻,我就抵达了魏郡,穿过几道门户,直接来到田承嗣的卧室。那所谓的‘外宅男’就在房廊下熟睡如雷,中军的士兵在庭院里巡逻喊话,我悄然开启左侧房门,直抵他的寝室。只见田承嗣鼾声如雷,头枕着犀牛角,头上裹着黄绸巾,枕头前赫然摆放着一把七星剑,剑前敞开的就是那只金盒,里面装着他生辰八字和北斗神名,还有各种名贵香料和珍宝。他在玉帐中威风凛凛,却不知性命已在别人掌握之中。我无需费劲擒拿,只是觉得有些惋惜。那时室内烛光朦胧,炉香已熄,侍卫四散而睡,有的头撞到屏风还在打鼾,有的手中还拿着毛巾拂尘睡得正香。我轻手轻脚地拔掉了他们的饰品,解开他们的衣裳,他们都如同醉酒昏迷,毫无察觉。我顺利取走金盒,安然离去。当我出了魏城西门,沿着漳水东流的方向前行约二百里,看到了高耸的铜台,晨风吹动旷野,月牙儿挂在林梢。忧心忡忡而去,庆幸顺利归来,这段行程中的艰辛劳苦似乎都忘了。我这样做,是为了回报您的信任和恩德,也为了减轻您的忧虑。所以,我在一夜之间,跋涉七百多里,穿越五个城池,深入危险之地,幸好顺利达成任务。”

于是,薛嵩派出使者,携带书信给田承嗣送去:“昨夜有一名客人从魏州来,说是从您枕头边取来一只金盒,不敢私自占有,特此原封退回。”

特使骏马奔驰,直至半夜才到达魏州。此时田承嗣正因金盒丢失,全军上下一片惊慌猜疑。使者敲打着马鞭,半夜来访,田承嗣匆忙出门,接过使者递来的金盒,一时间震惊不已,瘫倒在地。他急忙挽留使者在府邸暂住,热情款待,赠送丰厚财物。第二天,田承嗣又派遣使者带着三万匹丝绸、二百匹名马以及其他众多礼物,前往薛嵩处赔罪,并表明态度:“我田某人的身家性命,全赖您的宽宏大恩。我已知错悔过,决心痛改前非,绝不会再给您添麻烦。今后我必将忠实地执行您的命令,再也不敢妄议联姻之事。我原先设立的那个‘外宅男’,只是为了防止家中被盗,并无其他图谋。现在我已经让他们全部脱下盔甲,解散回家务农了。”

从此,一两个月内,河北、河南两道的人马使者往来不断,彼此交流密切。然而,红线却提出要离开薛嵩。薛嵩不舍地说:“你是我家一手培养的,如今想去哪儿呢?何况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怎能轻易走掉?”

红线坦然道:“我前世其实是个男子,行走江湖,研读神农药典,救治人间疾苦。有一次,一个孕妇得了蛊症,我用芫花酒给她治疗,结果孕妇和她腹中的双胞胎都因此丧命。这一举动让我一不小心害死了三条人命,于是阎王责罚我转世为女子。虽然这辈子沦落为奴婢,但骨子里却是颗叛逆之星。幸运的是,我生于您家,这十九年来,我锦衣玉食,备受宠爱,荣耀至极。如今国家稳定,盛世绵延。那些违背天理的乱臣贼子,理应清除祸患。昨日前往魏州,就是为了报答您的恩情。我保护了两地城池的安全,保全了上万人的生命,也让那些乱臣知道了敬畏,让有志之士安心谋划。作为一个女子,我也算尽力了。如今,我希望能赎回前世的罪孽,恢复本来面目。所以我决定归隐山林,修身养性,与世无争,让自己精神长存。”

薛嵩却不愿她离开,说:“我给你一千两黄金,作为你在山中的生活费用。”

红线坚持道:“来世的事情,哪能事先策划。”

薛嵩深知无法挽留,于是大肆设宴为红线践行,邀请了所有的宾客,夜幕降临,在中堂设宴。薛嵩以一首歌为红线送行,座中诗人冷朝阳为其填词:“《采菱》歌声中木兰舟渐远,送别的忧伤弥漫百尺高楼。此刻的离别,就如同洛神乘雾而去,只留下碧空白云,流水长流。”

歌曲终了,薛嵩悲从中来,泪水涟涟。红线拜谢哭泣,假装醉酒离开了宴席,从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十四

华州有个柳参军,出身名门望族,为人清心寡欲,早早失去双亲,又没有兄弟相伴。卸任之后,他在长安悠哉游哉地晃荡着。某个春光烂漫的上巳节,柳参军在曲江边巧遇一辆装饰得金碧辉煌的马车,随车跟着一位气质非凡的青衣丫鬟。突然,翠绿的窗帘轻轻掀起,露出一只纤纤素手,如玉般温润,那车内佳人对青衣丫鬟轻轻一点,示意她去采摘芙蓉。那位女子的美貌堪称倾国倾城,她斜眼看了柳参军许久。柳参军心生好奇,策马紧跟其后,只见马车驶进了永崇里的巷子。

一番打探后,柳参军得知这位佳人姓崔,单有一慈母相依为命,而那青衣丫鬟唤作轻红。柳参军虽不是豪富之家,但也颇有些积蓄,他尝试各种方式贿赂轻红,想通过她接近崔小姐,谁知轻红竟然不为所动。

有一天,崔小姐突染重病,她的舅舅——身为执金吾的王大人前来探望妹妹,并趁机提议,打算把自己的儿子与崔小姐撮合成一对。但崔小姐并不乐意,母亲也不敢违背哥哥的意思。崔小姐直言:“我愿意嫁给之前遇见的柳参军,如果你们不同意,就算被迫嫁给表哥,恐怕也难保一生安宁。”

崔母心疼女儿,暗中委托轻红到荐福寺找到僧人道省,将女儿的心意传达给柳参军。柳参军因欣赏轻红而试图与她亲近,没想到轻红却勃然大怒:“你这个家伙真够鲁莽的!小娘子对你这么好,你怎能在她面前对我起心思?我是身份低微的丫鬟,但也不能忘了旧日的情分。我这就把你对小娘子的诚意告诉她!”

柳参军一听,连忙道歉,态度诚恳。轻红这才透露:“夫人非常疼爱小娘子,鉴于她不愿意嫁给王家,夫人只好偷偷安排你们的婚事。你最好在两三日内筹备婚礼。”柳参军听闻喜出望外,立即准备了几百贯钱的聘礼,定下了婚期。没过多久,柳参军便迎娶了崔小姐,并带着新娘与轻红一起搬到了金城里居住。

十几天后,执金吾王大人来到永崇里找茬,他妹妹王氏哭诉道:“丈夫去世后,我们孤儿寡母艰难度日,不成想这个侄子不顾礼数,硬生生把我的女儿拐走了。哥哥难道就不能管教一下吗?”执金吾听罢怒不可遏,回家狠训了儿子一顿,并秘密派人四处寻找,可一年过去了,还是没能找到这对“逃婚”的鸳鸯。

不日,王氏溘然长逝,柳参军携妻子崔氏与贴身丫鬟轻红从金城里奔丧而来。这下,金吾的儿子一看见他们,便向父亲告发。于是,金吾大人当即将柳参军逮个正着。柳参军辩解说:“我可是经过岳母王氏同意,按规矩纳彩迎娶,并非私奔诱拐,这事咱们两家上下都知道啊。”

王氏过世后,事情真相变得扑朔迷离,双方只得将此事闹上了衙门。县太爷判决认为王家先前付出的聘礼理应退回,归属王家所有。而金吾的儿子虽然对表妹心仪已久,对于之前的横刀夺爱也不再耿耿于怀。

光阴荏苒,过了几年,轻红依然忠心耿耿地守护着主母崔氏。不久,金吾大人也驾鹤西去,家族搬迁至崇义里。崔氏不愿长期屈服于表兄,便让轻红悄悄打听柳参军的行踪。那时,柳参军还住在金城里,崔氏于是派轻红传递消息,并精心策划了一场“肥堆奇计”——让她带了个园丁助手,堆积了一座与宅墙等高的粪堆作为标记。借由这一暗号,崔氏成功与轻红一同潜逃至柳参军那里,柳参军见到她们自然是又惊又喜,不过为了避免再生是非,立刻举家迁至更为隐蔽的群贤里。

后来,原未婚夫金吾子终究找到了崔氏的藏身之处,再次兴师动众要夺回她。面对王生深情执着,崔氏绞尽脑汁寻求解脱,甚至借口自己已有身孕,王生无奈之下只能再度接纳了她。柳参军则被远贬至江陵,度过了两年飘泊时光。不幸的是,在这段时间里,崔氏与轻红相继离世,王生亲自料理后事,悲痛之情溢于言表,轻红也被安葬在崔氏墓旁。

身处江陵的柳参军,每逢春天二月庭院花开之时,总会睹物思人,怀念起崔氏的一颦一笑,心中纠结于她是否尚在人间。

某天,正当柳参军沉浸于回忆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转瞬之间,门外赫然是轻红抱着妆奁走进屋来,口中称道:“小娘子马上就要到了!”此景使得柳参军瞠目结舌,故事瞬间笼罩上了一层神秘而又奇幻的色彩……

就在这时,柳参军耳边隐约传来车马嘈杂的声音,但待崔氏的身影重现,却并未发现其他异常。柳参军与崔氏重逢,两人心绪交织,悲喜交加。崔氏坦然道:“我已与王生正式告别,从此我们可以真正相守在一起了。人生难得一心人,我决心实现夙愿。”

她又神秘兮兮地说:“我从小就学习乐器,尤其是箜篌,技艺相当不错。”

柳参军当下便购置了箜篌,两人琴瑟和谐,两年间共享了美好的音乐时光。可就在这个时候,王生过去的一名家仆路过柳参军的门口,意外发现了轻红,不由得大吃一惊,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多方打听,确认这是流放的柳参军家,越发觉得蹊跷,于是决定暗中监视。轻红也察觉到这名家仆是王生的人,便将此事告诉了柳参军,柳参军赶紧将轻红藏了起来。家仆返回城中,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王生。王生闻讯后,立刻驱车千里赶来柳参军的住处。

当他抵达柳生门前,透过门缝偷偷窥视,正巧看到柳参军在临窗的榻上袒腹休息,崔氏女正精心打扮,轻红在一旁捧着镜子。崔氏正专心致志地为自己敷粉抹脂,不料王生在门外大声呼唤,轻红手中的镜子“砰”地一声掉在地上,响声清脆如磬。崔氏面对王生并无怨怼,坦然相见。柳参军也以宾客之礼待之。可就在眨眼之间,崔氏又不见了踪影。

柳参军与王生详述了前因后果,两人面面相觑,对眼前发生的奇异之事都感到极为困惑。他们决定一同前往长安,挖开崔氏的坟墓检验,发现崔氏的遗体一如两年前在江陵所见,脸上所施的铅黄依旧鲜艳如新,衣物肌肤均无腐朽损坏迹象。而轻红的情况也是如此。柳参军和王生互相约定,重新安葬了她们。随后,两人携手进入终南山修行问道,再也没有回到世俗世界。这场离奇的爱情纠葛,最终化作一段传奇,成为了山间流传的神秘故事。

十五

话说,有这么一个书生,他心生游意,欲前往吴地一探究竟。他顺着水路一路南下,途经江西时,突然狂风大作,逼得他不得不将船泊在岸边。这风可真是来势汹汹,书生心想,反正也走不了,干脆上山走走,欣赏一下江西的山水风光。

他漫步林间,走了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座山坡映入眼帘。坡上有一座僧房,院子大门敞开着,里面有一张床,但床铺显得有些破旧。门外有几间小廊,旁边还放着笔墨纸砚。书生一看,顿时来了兴趣,他可是个画画的高手,这笔墨纸砚正好派上用场。

他拿起笔,走到房门前的素壁上,挥毫泼墨,画了一个琵琶。这琵琶画得栩栩如生,大小与真琵琶无异,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弹奏一曲。画完之后,风也停了,书生便乘船继续前行。

那僧人回来,看到墙上的画,也是一脸懵逼,不知道这是谁画的。他想了想,跟村里人说:“这恐怕是五台山上的圣琵琶下凡了吧。”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却被村里人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来参拜这个“圣琵琶”,祈求福气。

而这书生呢,他一路游玩,到了杨家,在吴地待了一年多。这期间,他听说了江西路上那个僧房里的“圣琵琶”,据说非常灵验。书生心里犯了嘀咕,心想这不会是自己画的那个琵琶吧?

于是,他决定回江西看看。他让船夫把船泊在原来的地方,上山去找那个僧房。结果僧人不在,但墙上的琵琶还在,前面还摆了个香炉,插着香。书生心想,这还真是被当成圣物了。

他取了点水,把琵琶给洗了。那僧人回来后,发现琵琶不见了,大惊失色,赶紧告诉邻居们。大家纷纷赶来,看到琵琶不见了,都悲叹不已。

书生见状,便问他们怎么回事。大家七嘴八舌地告诉他,这个“圣琵琶”非常灵验,以前还有过种种神奇的经历。现在突然不见了,肯定是有人偷走了。

书生一听,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告诉大家,这个琵琶其实是他画的,刚才他已经用水把它洗掉了。大家一听,都惊呆了,纷纷表示不敢相信。

那僧人和村里人听了书生的解释,也都信了。从此以后,那个“圣琵琶”的传说也就渐渐消失了。

十六

话说在大历年间,有个陇西来的小伙子,名叫李益,才二十岁就考上了进士,第二年又通过了拔萃科考试,等着在天官府里大展拳脚。这李益啊,出身名门望族,从小就聪明绝顶,写的文章诗词那叫一个绝,大家都夸他是无双才子。他这人还特别自恋,总觉得自己风度翩翩,非得找个美女当老婆不可。于是啊,他就到处找名妓,想谈个甜甜的恋爱,可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长安城里有个媒婆叫鲍十一娘,她以前可是薛驸马家的丫鬟,后来赎身从良了,都干了十几年媒婆了。她这人特会说话,城里的豪门贵族她都熟,大家都说她是个厉害角色。李益也找过她帮忙找美女,给了她不少好处,所以她也挺感激李益的。

过了几个月,李益闲得无聊,在亭子里坐着。突然,外面有人急促地敲门,说是鲍十一娘来了。李益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出去迎接她,笑着问:“鲍大姐,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鲍十一娘笑着说:“苏姑子,你是不是做美梦了?我给你找了个仙人下凡的美女,她不求钱财,只求找个风流才子。这姑娘啊,跟你可是绝配!”

李益一听这话,激动得跳了起来,拉着鲍十一娘的手说:“大姐,你要是能帮我找到这么个好老婆,我就是给你当一辈子奴隶也愿意啊!”

然后他就问这姑娘是谁,住在哪里。鲍十一娘就告诉他:“这姑娘是霍王的小女儿,叫小玉,霍王特别疼爱她。她妈叫净持,原来是霍王的宠婢。霍王去世后,他的兄弟们因为小玉出身低微,就不怎么待见她,给了她一些钱财让她搬出去住了,还让她改姓郑。所以现在没人知道她是王女。这小玉啊,长得漂亮极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她性格高雅,举止大方,什么都会,音乐、诗书样样精通。昨天她托我找个好郎君,我就想到了你。她也知道你的名字,特别高兴。她住在胜业坊古寺附近,你明天中午去那里找棵桂树,就能找到她了。”

鲍十一娘离开后,李生便开始精心准备起与佳人相会的计划。他让家仆秋鸿去从兄京兆参军尚公那里借来了一匹青骊驹,还配上了黄金的马勒,真是豪华得不行。当晚,他又是洗澡又是换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帅气逼人,整个人都兴奋得不得了,一整夜都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他戴上头巾,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生怕哪里不协调。就这样磨蹭来磨蹭去,一直磨蹭到中午。他再也等不及了,立马驾车飞奔,直奔胜业坊。到了约定的地方,果然看见一个丫鬟在那儿等着。她一见李生,就迎上前来问:“莫非是李十郎?”

李生赶紧下马,让丫鬟把马牵到屋里,还赶紧把门锁上。这时,鲍十一娘从里面走出来,远远地笑着说:“哎呀,这小伙子,怎么这么着急就进来了?”

李生还没来得及调侃几句,就被鲍十一娘领进了中门。院子里有四棵樱桃树,西北角还挂着一个鹦鹉笼。那鹦鹉一见李生进来,就嚷嚷道:“有人进来了,快拉下帘子!”

李生本来是个文雅的人,这下子心里可犯了嘀咕。突然听到鹦鹉说话,他吓得愣住了,不敢往前走。正在犹豫的时候,鲍十一娘带着净持夫人走下台阶来迎接他,请他进去坐下。净持夫人看上去四十多岁,风姿绰约,言谈举止都十分妩媚。她对李生说:“我早就听说十郎才情出众,风流倜傥,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有个女儿,虽然没受过多少教育,但长得还算漂亮,配得上你。鲍十一娘也多次跟我提起你的心意,我这就让你们见见面吧。”

李生一听这话,赶紧道谢说:“我这人笨拙无能,没想到能得到您的青睐。如果能和您女儿在一起,那真是我莫大的荣幸。”

于是净持夫人便吩咐摆上酒菜,让小玉从堂东的阁子里出来。李生一见小玉,赶紧上前拜见。只觉得满室生辉,就像琼林玉树交相辉映,小玉的眼神更是璀璨夺目。她坐在净持夫人旁边,净持夫人对她说:“你不是一直喜欢念那句‘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吗?这就是十郎写的诗。你整天念叨,现在见到真人了吧。”

小玉听了这话,低下头微微一笑,轻声说:“见面不如闻名。不过看你这模样,才子果然不是没有相貌的。”

李生一听这话,赶紧站起来连声说:“小娘子爱才,鄙夫重色。咱们真是两好相映,才貌相兼。”

母女俩听了这话,都相视而笑,于是又举杯痛饮了几轮。李生站起来请小玉唱歌,小玉起初还有些害羞不肯唱,但在净持夫人的坚持下,她还是开口唱了起来。她的歌声清亮悦耳,曲调精妙绝伦,听得李生如痴如醉。

酒宴过后,夜色渐浓,鲍十一娘便领着李生到西院歇息。这庭院深邃,屋子宽敞,帘幕华丽得很。鲍十一娘吩咐侍女桂子和浣沙帮李生脱靴解带,伺候得周到。不一会儿,小玉也到了,两人言谈间十分温柔,语气娇媚。在解衣宽带之际,小玉更是风情万种,两人低语着,缠绵悱恻,尽情享受着彼此的欢爱。李生觉得自己就像是置身于巫山洛浦之中,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快乐。

然而,在深夜时分,小玉突然泪流满面地看着李生说:“我本来出身低微,自知配不上你。如今因为相貌和感情,得以托身于你这样的仁人贤士。但我总是担心,一旦我容颜老去,你的感情就会转移,到时候我就像无依无靠的女萝一样。”

李生听到这话,心中不禁感慨万分。他伸出手臂,替小玉枕着,缓缓地说:“我平生的愿望,今天终于实现了。我愿意为你粉身碎骨,誓不相弃。你何必说这样的话呢?请拿出素缣,我们写下盟约吧。”

小玉于是收起泪水,让侍女樱桃点上蜡烛,拿来笔墨纸砚。小玉在闲暇之余,雅好诗书,这些文具都是她王家旧物。她取出绣囊,拿出一卷越姬乌丝栏素缣交给李生。李生文才出众,挥笔成章,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山河的引喻和对日月的誓言,句句恳切,令人动容。写完后,小玉将盟约藏于宝箧之内。从此两人相亲相爱,就像翡翠在云路上飞翔一样。

就这样过了两年,两人日夜相伴。后来春天来临,李生以书判拔萃登科,被授予郑县主簿的职位。到了四月,他即将上任,于是向东洛拜别亲友。长安的亲戚们都为他设宴饯行。当时春天还未完全过去,夏天的景色初现美丽。酒宴结束后,宾客散去,离别的思绪萦绕在心头。小玉对李生说:“以你的才华和名声,很多人都会仰慕你,愿意与你结婚的人一定很多。况且你家中有严父,室中无主妇,你此去之后,必定会找到佳偶。我们之前的盟约,恐怕只是空话了。然而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想要向你倾诉。希望你能永远记住我的话,并认真考虑。”

李生惊讶地问:“你有什么罪过,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请你说出你的想法,我一定会认真倾听。”

小玉说:“我今年才十八岁,你二十二岁。等到你壮年的时候,我还有八年的时光。我希望在这八年里,我们能够尽情享受彼此的欢爱。然后你再选择一个高门大户的女子结婚,也不算晚。到时候我就会放弃世俗之事,剪发披缁,过我向往的清净生活。这样,我的愿望就满足了。”

李生听了这话,既惭愧又感动,不觉泪流满面。他对小玉说:“我发誓要与你白头偕老,至死不渝。你的愿望我一定会满足。请你不要怀疑我的决心,只需安心等待。到了八月,我一定会回到华州,派人去迎接你。我们相见的日子不远了。”

又过了几天,李生便告别小玉,向东而去。

李生上任才十天,就请假回东都探亲。还没到家呢,李太夫人就已经给他物色好了表妹卢氏,两人还定了婚约。李太夫人一向严厉,李生不敢拒绝,只好应承下来,准备迎娶。卢家也是名门望族,嫁女儿给别家,聘礼至少要百万起步,少了这个数,这事儿可就不成了。

李生家里穷得叮当响,这事儿得借钱,于是他就找了个借口,去亲戚朋友家借钱,从江淮一带跑了个遍,从秋天跑到了夏天。李生知道自己辜负了和小玉的盟约,也超过了约定的回期,他怕小玉还等着他,就托人带话,让她别再抱希望了。

小玉自从李生逾期未归,就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可听到的都是些模棱两可、天天变样的说辞。她找巫师卜卦,求神问卜,满心怨恨,就这样过了一年多,她躺在空荡荡的闺房里,病得越来越重。虽然李生的书信已经断绝,但小玉还是不死心,她托人给亲戚朋友送钱,让他们帮忙传消息。她求人心切,钱财却越来越少,最后只好偷偷让侍女卖掉箱子里的衣物首饰。这些东西大多都寄放在西市寄附铺侯景先家里出售。

有一次,小玉让侍女浣沙拿着一只紫玉钗去侯景先家卖。路上,她们碰到了一个宫里做玉器的工匠。这工匠一见浣沙手里的紫玉钗,就认了出来,说:“这钗子是我做的。去年霍王小女儿要上头,让我做的,给了我一万钱。我一直都记得。你们是什么人,这钗子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浣沙说:“我们小娘子就是霍王的女儿。家里败落了,她嫁了个丈夫,昨天去东都了,一直没消息。她心里郁闷,病了一年多了。现在让我们卖这钗子,好派人去打听他的消息。”

那玉工听了,伤心得掉下泪来,说:“贵人家的儿女,落到这种地步,真是让人伤心。我这把老骨头也快撑不住了,看到这种盛衰变迁,真是受不了。”

于是他就带着浣沙去了延先公主家,把这事儿都说了。公主也伤心了好一阵子,给了浣沙十二万钱。

这时候,李生定下的卢氏女在长安,李生已经付完了聘礼,就回家送县去了。那年腊月,他又请假进城探亲,悄悄找了个地方住下,没让人知道。他有个表弟叫崔允明,是个明经出身的人,性格厚道,以前常跟李生在郑氏家里一起喝酒聊天,关系很好。崔允明每次得到李生的信,都会告诉小玉。小玉也常拿些柴米油盐的东西给崔允明,崔允明很感激她。李生到了长安,崔允明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小玉。小玉又恨又叹,说:“天下怎么会有这种事儿!”

她请了很多亲戚朋友来帮忙找李生,可李生觉得自己逾期负约,又知道小玉病得厉害,心里惭愧,怎么也不肯去见她。他每天早出晚归,就想避开小玉。小玉日夜哭泣,吃不下睡不着,就想见李生一面,可一直没机会,心里的怨恨越来越深,最后病倒在床上。这事儿在长安慢慢传开了,那些风流人士都感叹小玉的多情,那些豪侠之士都骂李生薄情。当时已经是三月了,大家都出去春游。李生和几个朋友去崇敬寺看牡丹花,走到西廊的时候,他一边走一边哭着吟诗。他的密友京兆韦夏卿也在场,他对李生说:“这春光多美啊,草木茂盛,花朵艳丽。可怜的郑卿,却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含冤受屈!你终究能狠下心来抛弃她,真是个狠心的人。大丈夫的心,不应该这样。你应该好好想想!”

就在李生犹豫不决之际,突然一位英俊潇洒的豪杰出现了。他身着轻黄色的纻衫,背着弓箭,气质非凡,衣服轻飘飘的,宛如神仙下凡。身后跟着一个剪着短发的小胡人,悄咪咪地跟着听。不一会儿,豪杰就上前向李生拱手行礼,说道:“您不就是李十郎吗?我家祖籍山东,和皇家还有亲戚关系呢。虽然我不像您那样文采飞扬,但我一直很仰慕您这样的贤才。早就听闻您的名声,一直都想见您一面。今天真是幸会,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我家离这儿不远,家里也有歌舞娱乐,还有八九个美女和十几匹骏马,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求您赏光一去。”

李生的朋友们听了这话,都纷纷赞叹不已。于是李生就和豪杰一起骑马前行,转过几个街坊,就来到了一个豪华的地方。李生一想到离郑家这么近,就不想去了,便找个借口想回去。豪杰却说:“我家就在附近,您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说着就拉住李生的马,硬拉着他往前走。

就这样,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郑家附近。李生心里开始发慌,想调转马头回去。豪杰见状,立刻命令几个仆人抱住李生,迅速把他推进车里,然后命人锁上门,大声报告:“李十郎到了!”

郑家上下一片惊喜,声音都传到了外面。

就在前一天晚上,小玉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穿着黄衫的丈夫抱着李生来到她的席边,让她脱鞋。她惊醒后告诉母亲这个梦,还自己解释说:“鞋,谐音谐,意味着夫妇再次结合。脱,谐音解,意味着既然结合了又要分开,这应该是一个永别的预兆。看来我们马上就要见面了,但见面之后,我就要死了。”

第二天早上,小玉请求母亲帮她梳妆打扮。母亲见她久病初愈,精神状态还有些混乱,就没太在意她的话,只是勉强帮她梳妆。刚梳完妆,李生就真的来了。小玉病了很久,连翻身都需要人帮忙。但一听说李生来了,她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自己换了衣服走出去,仿佛有神灵相助。

见到李生后,小玉愤怒地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她瘦弱的身躯显得如此娇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不时地掩住衣袖,回头看向李生,眼中满是感伤和怨恨。在场的人都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纷纷叹气哽咽。

就在这时,突然有几十盘酒菜从外面送了进来。大家惊讶地看着这些菜肴,急忙询问缘由。原来这些都是豪杰派人送来的。于是大家开始摆放酒菜,围坐在一起。小玉侧过身去,斜眼看了李生很久,然后举起一杯酒倒在地上,说道:“我身为女子,命运如此悲惨。你身为男子,却如此负心。我年轻貌美,却含恨而终。母亲还在世,我却不能供养她。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享受丝竹管弦之乐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李君啊李君,我们今天就永别了!我死后一定会变成厉鬼,让你的妻妾终日不得安宁!”

就在那刹那,他左手紧紧握住那人的臂膀,酒杯重重砸向地面,瞬间破碎,伴随而来的是他长长的痛哭,几声号哭后便溘然长逝。母亲颤抖着抱起她的尸体,轻轻地放在他的怀中,让他呼唤,但她的身体已经冰冷,再也无法苏醒。

他为她换上了素白的丧服,日夜守在遗体旁,哭得撕心裂肺。在即将下葬的那个夜晚,他恍惚间竟在玉穗帷帐中见到了她。她容颜依旧,美丽如初,身着石榴裙,紫色的内衬,红绿相间的披肩。她斜倚在帷帐旁,手中牵引着绣带,回头对他说道:“感谢你送我最后一程,你的情意我铭记在心。即便身处幽冥之地,我又怎能不为之感动。”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消散在空气中。

次日,她在长安御宿原被安葬。他站在墓前,痛不欲生,哀号过后才缓缓离去。

一个月后,他迫于家族压力,迎娶了卢氏。但心中的伤痛难以愈合,他整日郁郁寡欢。夏日五月,他与卢氏一同回到郑县。刚到县里没几天,一天夜里,他正与卢氏同寝,突然帐外传来阵阵叱喝之声。他惊慌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容貌俊美,躲在幔帐后,连连向卢氏招手。他吓得跳起,绕着幔帐转了几圈,那男子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自此以后,他心中疑云重重,对卢氏猜忌万分,夫妻之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和睦。尽管亲友们多次劝说,他的疑心也只是稍微减轻了些。

又过了十来天,他从外面回来,见卢氏正在床上弹琴。突然,一个一寸多方的斑犀细花盒子从门外飞了进来,落在卢氏怀中。他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封同心结,还有相思子两颗、叩头虫一只、发杀觜一根和一些驴驹媚。他顿时怒不可遏,咆哮如虎,拿起琴砸向卢氏,逼她说实话。但卢氏始终不肯解释。

此后,他常常对卢氏拳打脚踢,甚至将她告上了公堂并最终将她赶出家门。卢氏离开后,他对身边的侍女丫鬟也充满了猜忌和嫉妒,稍有不满便痛下杀手。

有一次,他在广陵游玩时,遇到了一位名叫营十一娘的名姬,她容貌娇艳,他十分喜欢。每次与她相对而坐时,他总会向她讲述自己过去如何猜忌并杀害那些女子的事,企图以此来恐吓她,维持家中的清静。他外出时,会用浴斛将营十一娘罩在床上,四周封得严严实实,回来时必定仔细检查后才打开。他还藏有一把锋利的短剑,常对侍女说:“这是信州葛溪铁打造的,专门用来斩断那些罪孽深重的头颅!”

他对待所见的每一个女子都充满了猜忌和疑虑,以至于他三娶之后,情况依然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