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他姐不要做这个事情了,他姐总是说,他们家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不努力学,将来怎么办?
将来?
『将军……这草药之法……似乎效果不是很好……』医师有些迟疑,也有些胆怯的说道,『听闻长安百医馆内有一金创神药,可去腐朽生肌肉……若是能有这种药,将军这伤就稳妥了……』
壶关若可得,则是南北全线打通!
不仅是曹军获得了重要的支撑点,更重要的是曹军可以对于整个北地进行分割和包围!
这一切的关键点,就在壶关……
这一次领军南下,是他第一次试图证明卞氏除了那一张肚皮之外,还有其他的能力。卞氏除了女人,还有男人。
如果乐进和其他外姓将领同时在场,曹操一定是去表扬另外的那个外姓将领,从来不会将乐进挂在嘴边,而是放在心中。
在临近新年的时候,那些平日里面见不到踪迹的小贩,也会活跃起来,不知道都从哪里冒出来,挑着担子拖着长音,走街串巷的叫卖,拖长声调的吆喝声,宛如唱歌一般。
卞秉的眼眶一阵阵的抽痛,他忍着,然后说道,『今骠骑大逆,勾结羌凉,意图再乱大汉,吾等进军而伐之,此乃忠也。战而得功上可敬父母,下可荫子孙,此乃孝也。』
好话先说在前面。
卞秉此言,可谓是陈恳之极,也是占据了大义,军帐之中,不论是谁都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来,皆拱手应是。
在曹军外姓将领之中,卞秉他是排不上什么名号的。
他被打得遍体鳞伤,因为他是男的,而且关键是他不愿意当娈童,所以他的一身皮肉,自然没有什么特殊的优待。
他父亲认为,这是身为父亲的过错,所以他父亲为了能让他多读书,默默的去接了一个『大买卖』,只要做成了就有一笔钱,可以供给他去读书……
或许从他不能读书的时候开始?
书,不是那么好读的。
他依旧没有书读,而且还要在倡优馆内干杂活,不干活就没有吃的。
卞秉强压着身体的不适,心中的怒火。
这就是乐进的价值。
至今他还记得倡优馆里面老鸨的尖叫声,如同当下眼眶的痛疼一般,就像是钩子一样勾着他的脑仁,拉扯着他的神经。
『大汉之所立,不外忠孝二字而已。既言鬼神,然不忠不孝之辈,鬼神亦当诛之!』卞秉一字一顿,『今有传言,妄语鬼神之事而罔顾忠孝,惧生死而不顾家中老幼,罔为人子哉!今乐将军于壶关之南,望我等如同赤子所望父母!我等援之,亦如父母救之赤子!今不援壶关,明我等有难,又何人来援你我?!』
这才是乐进的价值。
他忽然明白了,他那些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在大汉,其实一文不值。
他需要前往壶关,配合乐进。
军帐之内,也皆默然,片刻之后众人才齐齐伏拜,『谨遵将令!』
咳咳。
所以只能卖自己。
就像是兽医也是会用点草药什么的……
他能力不够,手下的护卫也不够。
乐进本身就是以敢打狠仗敢拼硬仗而出名,但是并不代表乐进就是个傻子。
为了办葬礼,他姐把她自己卖了。
『将主……你这样……』护卫有些担忧的说道,『要不要传医师前来?』
而他也像是狗一样,会眼巴巴的盯着家人背回来的包袱,抽动着鼻子去闻那里面的香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幻灭,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就只剩下了痛苦呢?
卞秉盯着手下的部将,石建以及其他的军侯曲长,加重了语气,强调着『汝等若倾力相辅,秉永不相负!』
所以即便是他伤,他痛,他依旧忍着,咬着牙坚持着。
现在,被钩子一点点的拉扯出来。
他也曾经在其他人的嘲笑和讥讽之下,努力的去认字,读书。
眼眶又是一阵阵的抽痛,卞秉瞪着独眼,一个个的看将过去,『今日与此修整一天,诸位必须与兵卒言明,壶关之行,不容更改!若今日之后,再有兵卒乱军心者,什长当斩之!若什长言退,则队率斩之!若队率言退,曲长斩之!若曲长言退,军侯斩之!若军侯退,则某亲斩之!若某言退……』
人牙子笑着,说,好。
疼痛且漫长的黑夜,最终过去,新的一天到来了。
可是现在兵卒疑神疑鬼,前怕狼后怕虎,使得卞秉不得不驻留,召开了军事会议。
卞秉当啷抽出了战刀,一刀砍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将桌案砍下了一角,『便如此案!当自刎而谢天下!』
乐进可以。
乐进这两个字,就代表了『忠诚』。
那天晚上,他哭了。
要给他一口饭吃,而且他不能入倡优之籍,要然他读书。
而且这种药在长安,也是管禁之物,不向外销售,市面上零星有一点,简直是天价一般。卞秉相信曹操或是夏侯惇这样的人或许有一些,而一般的曹氏将领都未必有,更不用说他一个姓卞的了。
卞秉的职级不高,所以他手下也没有什么绝世武将,基本上就是军侯曲长。但是不要小看了这些军侯曲长,这些人反而是统帅队伍的关键中层人物,没有这些人,光凭卞秉,以及卞秉的二十几名护卫就想要统御整个军队……
可是看着他姐带着伤的脸和手,他怎么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只是默默的接过了他姐给他抄写的书简,一个字一个字,一句话一句话的读着,背着……
桌案摇晃着,颤抖着……
于是,就只能是依旧用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