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犹如一团化不开的墨。
宋钺坐在廊下,抬头看着天空,今日倒是有月,只是新月如钩,微弱的月光,照不亮这漫漫长夜。
贺境心皱着眉头走出来,看着宋钺的背影,她上前两步,冷不丁地抬脚在宋钺臋上踹了一脚,许是被贺境心坑惯了,宋钺几乎第一时间稳住了身形。
他都不用回头,主要是被踹的次数多了之后,他都记住这种被踹的感觉了,“贺大丫!”
“深更半夜,你是打算在这里坐一夜吗?”贺境心无视宋钺的恼意,“回去,睡觉!”
“哦。”宋钺拍了拍自己的屁股,默默地转身,跟着贺境心往里走。
宋钺看着贺境心的背影,心中有些纠结。
白天在大堂之上,他拂了皇帝的面子,接下来怎么想,他的日子可能都不会好过。
贺境心回了房间,打了个哈欠,她伸了个懒腰,将外衣脱下挂在一边,默默爬上了床。
宋钺站在床边,还是没忍住,“贺大丫,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皇帝犹如天降一般出现在县衙,那些家主被押下去之后,皇帝和宋钺在大堂里待了有一会儿,后来皇帝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任谁都看得出来,宋钺又把皇帝给得罪了。
晚饭的时候,骆修远和张满还有福伯他们,都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宋钺,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想要问出白天,皇帝到底和宋钺说了什么,宋钺又是怎么得罪的皇帝,但他们最后都没能问出口。
只有贺境心,该吃吃该喝喝,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一样。
宋钺说不上来为什么,情绪莫名有点低落。
说起来,他与贺境心的成亲,本就是贺境心受他连累,但这一路上,贺境心并未对这桩亲事表达出什么不满,甚至很多次,贺境心都给他一种感觉,一种她很在意他的感觉。
但现在,贺境心的这个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意他,宋钺无端就有点委屈,加上这两天发生的这些事,宋钺就十分的沮丧和低落。
吃过晚饭,洗漱完了,他赌气似的没有回房,他就想知道,她贺大丫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
他在外面吹了小半夜的晚风,越等越气,越等越失望,越等越拧巴,但好在,贺境心这个没良心的,还是出来找他了。
但是找他之后,又什么也不说。
贺境心是在意他的,但不多。
这个认知让宋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很是恼怒。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在意我的事?”宋钺站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躺在床上的贺境心。
贺境心扭头,看着犟在那里的宋钺,“怎么,你很希望我在意?”
“我是你的相公!”宋钺声音都抬高了两分,“做妻子的,在意自己的相公不是应该的吗?”
贺境心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这样的宋钺,忽然觉得有点好笑,“那你希望我怎么在意你?”
宋钺听到贺境心竟然这么问,气的眼睛都要红了,“你都不问问我,皇帝到底对我说了什么吗?你都不担心皇帝把我拉出去砍了吗?”
贺境心:……
这人只有五岁吧!不能再多了!
她算是弄明白了,这一晚上宋钺到底是作的什么妖。
“可是你现在不是没事吗?”贺境心理所当然道,“我给你算过命,你这辈子会长命百岁,不会早死的。”
她贺境心想要罩着的人,总不会让他被人轻易弄死了。
宋钺气笑了,“贺大丫,我是认真的!”
贺境心叹了口气,往床边挪了挪,她伸手要去拉宋钺的衣袖,宋钺手动了动,像是想要往后让开,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一瞬,他的手又悄悄地往前送了送,于是原本是拽衣袖的,哪想宋钺的手就那么刚刚好的被贺境心拉住了。
宋钺喉咙里还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哼”,他偏过头去不看贺境心。
贺境心伸手把人往前拽了拽,宋钺原本还假装生气,冷不丁被贺境心拉了那么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向着床铺方向扑倒,贺境心身体后仰倒在了柔软的锦被之上,宋钺直接趴在了贺境心身上。
宋钺吓了一跳,他慌乱地想要抽出手,去支撑身体,让自己起来,然而贺境心却没有松手,她另一只手抱住了宋钺。
宋钺浑身僵硬了一瞬,随后慢慢地,将头埋进了贺境心乌黑的发间。
“你会长命百岁的。”她的语气很坚定。
宋钺不知怎么的,忽然鼻尖发酸。
“贺大丫,我今天推掉了一个很多人都想要的机会。”宋钺轻声说,“一个可以直上青云,轻而易举就入阁拜相的机会。”
“那是挺可惜的呢。”贺境心这么说着,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惋惜的成分。
毕竟,这一切在最开始,她就预料到了。
贺境心一直知道,很多人的选择,在过去就已经被决定好了。
当初在长安城,她伪装相师,那么多人,她从未出过错。只要收集到的线索足够多,对这个人的脾气本性足够了解,那么要去推断这个人能走出什么样的人生,便不会那么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