驷马大车缓缓而行。
行于官道,速度并不快。
“葵生,君侯的叮嘱可都要记住。”
“拜师黑夫,好好学习。”
“到了泾阳,勿要闯祸。”
“怕什么?家父冯毋择!”
“……”
苏角黑着脸,也是无可奈何。面前少年名为冯葵,为冯毋择幼子,其大兄便是南郡郡尉冯敬。年仅十二,却是七尺有余。长得也有些着急,很是壮实。若是画上胡须,说他二十都有人信。
冯氏是能与王氏比肩的豪族,一门三侯。冯去疾官职右丞相,百官之首。冯劫位列三公御史大夫,爵至伦侯。冯毋择凭军功为伦侯,是为武信侯。冯氏家学渊源,门风极好。冯氏子弟或为廷臣出谋划策,或为武将戍守边疆。
昔日苏角便是跟在冯毋择身后,从百将开始干起。靠着冯毋择的赏识,一路往上晋升。现在混了个武关都尉,麾下足有五千人,负责镇守武关。
这回便是受冯毋择嘱托,将幼子冯葵送至泾阳拜师学艺。枉费冯毋择一世英名,临老却被幼子所害。
冯毋择就只有俩儿子,长子冯敬,幼子冯葵。主要还是他多年戎马,所以有隐疾。冯葵出生那日,恰好是秦国破赵。冯去疾借此立功进爵,自然是相当稀罕冯葵这宝贝儿子。在家中几乎是有求必应,就算闯了祸也都是他豁出这张老脸赔礼道歉。
前些年,冯葵下手没个轻重把冯劫之子给揍成了猪头。还有回带着胡亥骑马,害得胡亥自马坠落。得亏是没有大碍,否则他们就是谋逆公子。皇帝知晓后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罚冯毋择和赵高半年轶。同时让冯毋择回去好好约束冯葵,今后莫要闯了大祸牵连冯氏三族。
冯毋择是痛定思痛,反正他也已卸甲归田,便亲自上阵教导冯葵。结果高血压差点犯了,天天握着荆条追着冯葵满院子的跑。某日冯去疾瞧见了是不住摇头,对冯毋择各种训斥。好歹也是冯氏宗族,诗礼传家。光用棍棒是不行的,得循循善诱,以理服人。
好好好,你行你上啊!
冯去疾差点笑出声,瞧瞧他家孩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对自家仲弟的情况,他是嗤之以鼻。他堂堂右丞相,治国辅国都不成问题,偶尔还会给秦公子上课。区区孺子,还无法将其带至正道上?
不出三天,冯去疾鼻子快气歪了。得亏是及时把冯葵接走,不然他可就要拔剑了。玩笑归玩笑,他还是劝诫冯毋择要重视这事。他们冯氏位高权重,皇恩浩荡。纵然只是个极小的缺点,都会被人刻意放大。诸多廷臣表面看起来和和气气,实则是巴不得他们赶紧死,让出位置来。
况且,皇帝也都提醒了!
冯毋择是越教越头痛……冯葵其实什么都懂,可他就是不听不做。冯毋择对他的要求是一降再降,偏偏没啥用。这些年来他是心力交瘁,便继续养着冯葵。待其成年后,就丢去军营。是生是死,他也不在意了。
为了冯氏宗族考虑,就是让他亲手杀了冯葵,他都不带犹豫的。别说什么虎毒不食子,在权力面前一切皆可抛。
冯毋择没拉着冯葵去廷尉,就算仁至义尽了。按大秦律令,若是父母控告子女不孝,无需任何手续,要立即拘捕勿令逃走。先前咸阳就曾有老人状告儿子不孝,还要县寺将其子双脚砍断,然后流放蜀地,这辈子都别回咸阳。
然后……真的这么干了!
冯葵出自冯氏,便注定背负着冯氏荣辱。在秦国连坐制度下,小小的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冯毋择虽不愿如此,却也没得选择。若非顾及颜面,他是真准备去控告冯葵不孝。
随着黑夫展翅翱翔,冯毋择顿悟了。上回皇帝寿宴,扶苏与胡亥表现的都相当出众。昔日嗜杀成性不通人性的少公子胡亥,竟然变得是无比乖巧懂事。宜春苑的奴仆婢女甚至怀疑胡亥中邪了……
冯毋择也都猜到,这都是黑夫教的好。他也打听过,黑夫足足有数十个义子义女,个个都很懂事。反正教一个也是教,再加个冯葵也不多。黑夫还要改革学室,亲自教学。冯毋择没指望冯葵能成才,只要送黑夫这少给他闯点祸,他就知足了。
所以他就去找冯去疾商量,得到认可后再去求见皇帝。在他声泪俱下的哀求下,皇帝念在他这些年不容易便也同意。只是让他告诫冯葵,勿要坏了他的事,否则……
于是乎,冯葵来了。并且,还是苏角亲自送来。听说冯毋择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正在家中设宴庆祝。对于如此操作,苏角也是被秀的头皮发麻。
可实际上冯葵拜师,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上回黑夫收回冯氏在泾阳的客舍经营权,冯劫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反而将负责客舍的远亲狠狠训斥了番。
冯氏……有意拉拢黑夫啊!
苏角握紧缰绳,拍马加速。前方能瞧见诸多马车停靠,人来人往相当热闹,距离赛场也不远了。他回头看了眼满不在乎的冯葵,也是叹息。若非冯毋择对他有恩,他可不会趟浑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