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祭扫

嫤语书年 海青拿天鹅 1522 字 3个月前

我最终没有把魏安赶回去。

我当然不是不想让郭夫人知道那屋子里的黄金,而是听了魏安的话以后,我的右眼跳了一下。乳母曾跟我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于是,我把魏安留了下来。

我写了一封手书,向郭夫人禀明魏安跟随我去淮南的事。此事圆谎麻烦,我在书中说魏安思念兄长心切,擅自出走,被我在路上遇到。但此时已出了雍州地界,护卫府兵本是不多,分派人手只怕两边护卫不周,故而打算先让魏安随我去淮南祭祖,完毕之后再一起回去。

此事耽误不得,写好之后,我让一名府兵立刻送回雍都。

车马继续前行,没有空余的马匹,魏安堂而皇之地坐在牛车上,手里一路上都在摆弄着随身带来的小木件。

傅氏起于淮南,不过早在两百年前,傅氏本家就迁到了长安,留在淮南的不过是充作祠堂的老宅和祖坟。以前在长安的时候,父亲每年都要带着我们和族人回淮南来祭祖,香烟缭绕,鼓乐喧嚣,各家供奉的祭品能从堂上一路摆出大门外。

淮南是富庶之地,乱世之中,就成了各路枭雄眼中的肥肉。何逵挟少帝到洛阳的时候,他曾经纵容手下军士到淮南抢掠,而后,谭熙、董匡曾在此大战,加上其余各路匪众滋扰,几年下来,这一带已城池尽毁。

去年,魏傕一路打退董匡,将淮南收入囊中。不过此地与吴璋割据的淮扬交界,又兼林泽茂密,多有散勇流窜。

傅氏祖宅所在的瑞邑是一处小邑,也在战乱之中化作了一片残垣断壁。

当我回到这里的时候,荒草丛生,死寂一片。

出乎我的意料,在这废墟之中,傅氏的老宅孑然而立。我吃惊地走过去,只见原来的白墙上有火烧的痕迹,却明显被人修补过,房顶和屋梁都是新的。

再走进堂上,里面的牌位几十具,最前面的一排是新制的,上面一个挨一个,刻着父亲和兄长们的名字。

我盯着那上面熟悉的姓名,毫无先兆的,眼泪倏而模糊了全部。

那些至亲的人,视我如明珠的人,他们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几年来,我刻意地遗忘那些让我疼痛得喘不过气的日子,好像他们只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好像他们还会回来。

可当他们真真切切地被刻在牌位上,我的心像被刀子活生生剜去一块,我明白,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口气从心底深深抽起,我大哭起来。

天灾人祸,昔日热闹的城邑成了荒野,风从天边扫过,只有几只乌鸦落在树上。

府兵们忙忙碌碌,有人收拾着祭祀后的祭品,有人打扫门庭,领队的军曹大声叫人到附近的废墟里去看有没有柴火和灶台。

我坐在一段残垣上,望着远处的坠坠夕阳,心中已经说不上凄凉或悲伤。

我想起了给父兄送行时的情景。

那时的我,仍然高傲,即便大厦倾颓也不肯服输。那天很冷,我披麻戴孝,一边哭一边大声地唱那首扶灵时才会唱的歌,走到最后的时候,父亲突然笑了起来。

“阿嫤!”他朝我大声喊,“别哭!活下去!”

……

“夫人……”耳畔传来阿元哽咽的声音,回头,她擦着眼睛,问我,“今夜在此留宿么?”

“嗯。”我答道。不在这里留宿还能怎么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人烟。

阿元点点头,转身走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