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貌似随意地问道:“冬梅姐没有在二建上班?”
邱宏兵道:“冬梅从来没有在二建上过班,你要找她?”
侯大利道:“找冬梅姐了解一些情况。顾全清医生失踪了一段时间,其家人报了案。他开了一家康复中心,冬梅姐定期会到他那里去做理疗,我们找她了解顾全清的情况。”
邱宏兵道:“冬梅以前腰椎间盘突出,经常到康复中心理疗,效果不错。冬梅这几天不在江州,出去旅行了。”
侯大利谈话时不动声色地观察邱宏兵脸部的细微表情和身体语言。在邱宏兵谈到顾全清的时候,眼睛突然眯起,透露了其心中的消极情绪和厌恶感。这是人类在大自然中形成的保护机制,当看到不喜欢的东西或者感觉到自己受到威胁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避免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事物,从而可以保护自己的大脑。
“邱总认识顾全清吗?”
“我知道这人,但不认识。”
“冬梅姐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旅行?”
“国内。这些年她每年都要疯跑一两个月,没有目的地,走到哪里算哪里。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冬梅姐的电话是多少?我给她打一个电话。”
邱宏兵报了一串数字后,苦笑道:“这段时间都是关机状态。冬梅挺任性,每次心血来潮都会玩点花样,这次是关机,都十来天了。”
侯大利眉毛挑了挑,道:“啊,关机十来天,你不担心啊?”
邱宏兵道:“她就是这种性格,喜欢玩,不受约束,自由自在。我要忙二建的事,也不可能陪着她四处乱跑。以前还行,现在真不行。这是她的名片。”
侯大利拿起名片,拨打了张冬梅的电话,果然是关机状态。他问道:“冬梅姐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邱宏兵道:“6月中旬打过一次,我在开会,没有接到,给她回过去,她又关机了。”
重案一组已经调取了邱宏兵、张冬梅、张大树夫妻的通话记录,在6月17日,张冬梅确实给邱宏兵拨打过电话,未接通。在同一天,张冬梅还和其母亲通过电话。侯大利核实了情况后,再问道:“冬梅姐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她在哪里?”
邱宏兵摸了摸胸前的骨质项链,道:“没有接通,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老婆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讨厌受人约束。我确实不知道她在哪里,说起来好笑吧,但是实情。”
侯大利道:“等到冬梅姐回来后,麻烦给我打电话。”
邱宏兵道:“问完了?”
侯大利道:“问完了。邱哥的单枞确实不错,真香。”
“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到时我给你打电话。唉,有些事,一言难尽,大利你应该知道。”邱宏兵说这话时,情绪明显低落。
侯大利告辞之时,邱宏兵强作欢颜,道:“给你装了半斤单枞。不是我舍不得,我只有一斤,是最好的单枞。”
“我们喝茶都是用大茶缸,再好的茶都喝不出味道。改天想喝单枞了,我直接到邱哥这边来。”侯大利在谈公事时,一直称呼“邱总”,办完公事,便改称“邱哥”。
上车后,侯大利和江克扬照例在车上讨论。
江克扬道:“邱宏兵肯定知道妻子和顾全清的事,却假装不知情,掩耳盗铃。邱宏兵作为曾经的流浪歌手,能够攀上张冬梅这种高枝,肯定要忍受很多不能忍受的事。”
“我同意你的判断。提到张冬梅之时,他时不时抓一下脖子,说明他没有说真话。”撒谎会使得面部与颈部神经组织产生刺痒的感觉,通过摩擦和抓挠动作能消除不适。撒谎者担心谎言被质疑或者被识破,升高的血压还会使脖子冒汗,因此,人们在说谎时会用手指或者手掌摩擦位于耳垂下方的皮肤区域,通常来说就是抓脖子。在张小天影响下,侯大利深入研究肢体语言,如今小有成效,察言观色的水平提高得很快。
表面上看起来侯大利和江克扬的调查走访没有太大效果,实际上获得了很多有用的信息:第一,顾全清和张冬梅不再是一个符号,而是两个活生生有历史有家人有性格的人;第二,顾全清和张冬梅是情人关系,邱宏兵对此心知肚明;第三,张冬梅在6月17日曾经打电话回江州和阳州,她和母亲通了电话,邱宏兵没有接到妻子打来的电话。
邱宏兵所言与电话记录能够吻合。到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顾全清和张冬梅是离家出走还是已遇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回刑警新楼的路途中,侯大利的手机猛地响了起来。
支队长陈阳道:“大利,你赶紧到湖州。有人在湖州三社水库发现一辆越野车,车牌是南B×××××,这是顾全清的车。三社水库的具体位置,在地图上查得到。”
侯大利整个神经系统和肌肉立刻绷紧,道:“发现尸体没有?”
陈阳道:“没有发现尸体,是一辆空车。我和老谭已经出发了,你赶紧过来。”
侯大利道:“我去找顾全清的衣服和鞋子,作为嗅源,用警犬到周边林子搜一搜。”
陈阳道:“好,赶紧去。湖州有警犬基地,我跟老周说,让他们带警犬。”
尽管没有发现尸体,在一个小水库里发现越野车,意味着顾全清遇害的可能性大增。一个半小时后,侯大利和老克探组来到距离湖州城郊约五公里的巴岳山。巴岳山是山南重要的山脉,横跨了几个地区,湖州境内的是巴岳山北麓,海拔在一千两百米左右。
三社水库位于巴岳山山脚,修建时占用了三个社的土地,所以命名为三社水库。水库面积不算大,周边全是松树。有一条公路从北面绕过水库,越野车从这条公路滑进水库。湖州刑警支队用警戒线将现场围了起来,准备打捞越野车。
湖州市刑警支队支队长周成钢和陈阳面对越野车,聊的却是爆炸案。周成钢道:“动用了太多警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谁都受不了。”
陈阳搓了搓手,道:“在市中心爆炸,性质太恶劣。江州矿山多,不能有一起爆炸后逃脱的先例。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们都得抓住黄大森。”
周成钢道:“撒拦天网的时机过了,只能办专案,组织精干力量抓捕。如今技术发展得快,只要有专案组盯着,黄大森露面就逃不了,除非他一辈子不露面。”
陈阳道:“我们最怕他长期不露面,冷不丁再来一下。如果再炸响,谁都受不了。”
周成钢这才把话题转到了水中越野车,道:“这辆车挺高级,一百万元左右吧。”
陈阳道:“我们正在查一起失踪案,没有什么头绪,结果出现了这辆车。车主是一家康复中心的负责人。”
江州刑警支队众多骨干已经来到现场,有法医室李建伟主任和张小舒,勘查室小杨和小林,DNA室主任张晨等人。
老谭和湖州公安局技术部门商量之后,走到两位支队长身前,道:“我们暂时不打捞车辆,等侯大利和江克扬过来。潜水拍视频是侯大利提出来的,江克扬主动申请潜水拍照,免得打捞车辆破坏一些最原始的证据。”
二十来分钟后,侯大利和老克探组来到了水库边。侯大利来到陈阳面前,道:“我们回去拿潜水设备,还要找顾全清和张冬梅的物品作为嗅源,耽误了时间。”
陈阳道:“老克行不行?不行就派专业潜水员。”
江克扬拿着潜水设备走了过来,道:“潜水员不清楚该拍什么地方。我专门练过潜水,也搞过水下摄影,没有问题。”
陈阳惊讶地道:“你会水下摄影,没听说过啊?”
江克扬道:“我是铁路中学毕业的,那时铁路中学游泳队在全市称霸王,我是主力队员。读警校时,跟着分到水上分局的师兄练习过潜水和水下摄影。”
陈阳道:“那要注意安全,如果不行就换专业潜水员。”
水库在山脚,没有网箱喂鱼,水质不错。江克扬换上潜水服,带着防水相机,踩入水中。侯大利站在水库边,问道:“没有问题吧?要注意安全。”江克扬比画了一个胜利手势,一步一步走下水库。
在江克扬下水之时,侯大利没有看水面,微微仰着头,让目光瞧向山上的绿树,以免眩晕。
河水及胸,又到嘴、眼,江克扬潜入水中,划了数下水就来到越野车旁。
相机防水壳除了用于保护机身不会进水,还得保证相机能够正常使用。江克扬使用的防水壳可以操作机身上的所有按钮。除了相机防水壳以外,为了能在水中拍摄,还使用了镜头罩、延伸筒、闪光灯臂、球头、蝴蝶夹、闪光灯同步线、水下闪光灯等设备。
水库有一米多的缓坡,过了缓坡便立刻出现一个陡坡,坡底距离水面超过四米。越野车安静地停在水底,马达轰鸣成为往事。从水草进入车内的情况来判断,时间不短,若不是一群少年偷偷到水库游泳,也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被人发现。
潜水来到车边后,江克扬检查了设备,开始拍照。他拍了越野车外观和周边环境后,将镜头伸进车窗,拍摄内部情况。
完成拍摄之后,江克扬上岸,换衣服休息。打捞人员开始打捞越野车,很快,四处冒水的越野车如死鱼一样被打捞上岸。
勘查室小杨和小林对全车进行仔细勘查。副驾驶位置有一只红色高跟鞋。驾驶位上遗落了一串珠子。小杨检查车内后,对站在身边的侯大利道:“这里有两处擦痕,比较可疑。”
准确来说,越野车后排真皮座椅有一处破损,一处擦痕。小杨道:“这车是新车,超过百万,车座是皮椅,车主应该会很爱惜,为什么会有这么醒目的两处损伤?是不是在后座发生过搏斗?”
侯大利观察两处伤痕,道:“这种伤痕不是锐器伤,是刮伤,不应该是搏斗。你怀疑得有道理,这是一辆新车,顾全清应该很爱惜。如果真被刮伤,肯定会去修理的。除非就是出事当天被刮伤,根本来不及修理。”
湖州警犬中心带来了两条警犬,警犬闻了嗅源后,进入森林,两三分钟后,一条警犬激动起来。这是与史宾格类似的血液搜索犬,在距离沉车点不远处发现了血迹。
血迹出现在松树林。
松树密集,下方没有密集草丛,但是有大量松针。如果没有搜索犬,多半会错过这两块变成黑褐色的血痕。勘查室小杨和小林确定了血迹范围,拉上警戒线。勘查室拍照和作图之后,DNA室主任张晨提取了血迹,准备带回实验室检测,确定是不是人血,是否与顾全清和张冬梅有关。
侯大利如老僧入定一般站在血迹前,一直没有挪动脚步。
副支队长老谭走了过去,道:“有什么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