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鹏局长再次强调:枪击案凶手不管是不是杜强,两组刑警继续坚持守在黄大磊和秦涛周围,等待“杜强”撞进网中。
中午,侯大利正在吃午餐,接到了老朴电话:“大利,你自己回去吧,我不到江州了。”
“朴老师,你这就要回省厅了?”得知老朴要回省厅,侯大利还真有些舍不得。
“我们过来主要是协助办案,也有督战的意思。目前案件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我们就没有必要留在江州了。林海军在重案大队,更重要的不是督战,是在基层锻炼。他非常聪明,是个好苗子,就是自视甚高,得好好摔打。”老朴话锋一转,道,“你和林海军不一样,你得调到大机关来锻炼,开阔眼界。总队也想搞一个命案积案专案组,到时调你过来。我也会在这个组里。”
侯大利没有明确回答,道:“谢谢朴老师,先把丁丽案办完再说。”放下电话,他想起还没有彻底解决的杨帆案,情绪一点一点跌落到谷底。
下午,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杜军和公安局长关鹏等人在刑警支队会议室举行了小型座谈会,对重案大队和105专案组在侦办丁丽案中的成绩给予表扬,希望能够发扬“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干净、利索地侦办丁丽案。
座谈会结束,侯大利到二大队办公区,准备到田甜办公室坐一坐。打拐专案组设在二大队,二大队多数同志都视田甜为二大队的一员。侯大利大学毕业第一个岗位是二大队资料员,只不过没有做多久资料员就被抽调至专案组,工作单位也从二大队调整为一大队,在二大队实际工作时间很短。
侯大利进入二大队办公区,居然很有些陌生感。他来到田甜办公室门前,听到丁浩、田甜和顾华的声音,三人正在谈论前一次强奸少女的未成年男子许海。
顾华声音尖厉,一边说话,还一边拍桌子:“渣男不分大小,许海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渣男,以后就是吃枪子的命。”
丁浩道:“顾大队,怎么回事,情绪这么激动?”
顾华道:“你才回来,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把我气死了。让田甜给你说,我都不想提起那个人。”
田甜道:“许海今天在金色天街遇到了那个小学女生的父亲。女孩父亲见到他,自然就骂了两句,他不仅没有内疚,反而故意说了许多不堪的话,激怒了女孩父亲。女孩父亲完全被激怒,动了手。许海就站在监控镜头前,继续激怒女孩父亲。等到女孩父亲多次出手后,他突然就冲过去,把女孩父亲暴揍一顿。派出所来人以后,女孩父亲鼻青脸肿,还要被拘留十五日。许海还没有满十四岁,由父母领回。”
丁浩比两个女子要理智,道:“许海确实是渣男,这个年龄就有如此心机,长大后绝对会坏得流脓。”
侯大利在门外听了几句,脑中浮现出接近一米八的强壮未成年人的形象,一边推门,一边骂了声“渣男”。
侯大利在重案大队树了不少“敌人”,不少侦查员还在暗中与其较劲。他如今成为二大队女婿,与二大队侦查员关系得到明显改善,在田甜办公室坐了一会儿,与曾经的二中队中队长丁浩聊起了刑警二中队的趣事。
在二大队坐了没多久,侯大利又来到三大队,找到主审王永强的三大队侦查员周向阳。他以前与周向阳不熟悉,在审讯王永强的过程中,才与这位绰号“铁嘴钢牙”的老侦查员有了交集。
周向阳正在办公室看案卷,见到侯大利进屋,道:“王永强性格古怪,甚至可以说是变态。有两件案子,我们其实没有掌握证据,只是过来核实,王永强应该知道得清清楚楚,还是主动讲了所有作案经过,甚至带有炫耀的心理,担心所做的案件被埋没。让我不解的是,他唯独对杨帆案不说一字。如果真是王永强杀害杨帆,他这样做就很值得玩味。你和王永强有什么深仇大恨?”
侯大利苦笑道:“我和王永强就是普通同学,上学期间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周向阳眼睛中还带着血丝,打了几个哈欠,道:“王永强是一个极佳的案例,我们一定要将这块硬骨头啃下来。不管他是不是杀害杨帆的凶手,总得有个说法。”
侯大利问:“我能不能参加审讯?”
周向阳道:“这个还得评估,其实我没有意见。不管王永强是否承认杀害杨帆,他都是死路一条。我给老朴聊过几句,如果我这边审不下来,可以请我的老师骆主任过来帮忙,他在省厅审下来不少大案要案。我已经根据骆主任的要求,将杨帆的相关资料和王永强案的资料复制了一套,送到刑侦总队第六支队心理测试室,先由副主任张小天来判读王永强是否说的假话。”
“王永强肯定说的假话。”侯大利态度明确,没有丝毫怀疑。
周向阳又打了个哈欠,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怪事都有,不能说得这么肯定。王永强是不是说谎话,就交给更厉害的专家来判断。张小天也是山南政法刑侦系毕业的,全省审测一体化的高手,有个口头禅是‘别对姐说谎’,很有些本事。”
到了下班时间,侯大利便开车到指挥中心地下车库去等陈浩荡和林海军。他与田甜见面时,心情原本不错,但是与预审高手周向阳谈话之后,一想到现在还没有能够突破王永强的心防,心情就变得灰暗起来。
六点半,车库里的车辆陆续开走,陈浩荡和林海军才出现。林海军穿了淡黄色外套和牛仔裤,透着侦查员的利索劲儿。陈浩荡则是西裤和白衬衣,头发梳得整齐,提着一个手包,干净整洁。侯大利身上所穿的衣服品质很高,由于他长期在一线,并不是太注重衣着,活生生把大品牌穿出了地摊货的感觉。
林海军和陈浩荡上车以后,侯大利问道:“浩荡,晚上吃点什么?”陈浩荡道:“我们三人小喝一杯,找家环境好、适宜谈话的地方。”
越野车出了车库,直奔江州大饭店。
坐在雅筑餐厅,林海军等到殷勤的顾总离开房间后,道:“大利,这是侯家产业?”
侯大利道:“这里味道中规中矩,没有江州菜的火辣,胜在环境还不错。”
林海军的眼光很锐利,看了侯大利几眼,道:“大利为了爱情,付出还是很多。”
侯大利不想在师兄弟聚会时谈起伤心往事,道:“师兄喜欢吃湘菜吗?这边来了一个湘菜特厨,味道很不错。”
陈浩荡最擅长察言观色,见侯大利不接师兄的话茬儿,而林海军又隐隐有些架子,眼珠一转,打了个哈哈,道:“前些天,我接待了师姐张小天,长得挺漂亮,应该和师兄一个年级的。她喝酒真是深藏不露,战至后半场,还和战刚局长碰了一个满杯,把战刚局长直接放倒了。”
林海军脸上浮起笑意,道:“张小天的酒量,那是全省都有名,好多市局领导都领教过。她不仅喝酒厉害,还是犯罪心理学高手,经常被部里抽去办案。”
一道道湘式美食上来,让三个年轻人食欲大开。三人喝着小酒,聊起刑侦系出来的师兄弟和师姐妹,气氛很快就融洽了。喝了一会儿,话题不知不觉转到重案大队的案子上。
林海军首先提起黄大磊、丁丽等案件,道:“我到重案大队以后,把丁丽案的影像卷宗和唐山林案、黄大磊和吴开军枪击案的卷宗,彻底翻看了一遍,大利在丁丽案中发现十几年前的精斑,着实漂亮。以前的刑警是干什么吃的?本来早就可以侦破的案件,拖到现在,还有可能引发一连串案件,当年的现场勘查人员和法医是渎职,判刑都不冤。”
林海军来自刑侦总队,内心深处有优越感,这种优越感虽然经过掩饰,可是在不经意间还是透露了出来。
侯大利是正宗的支队侦查员,加之雷神为此事病逝,挺反感林海军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当即道:“侦查员是人不是神,每年要面对如此多的案子,很难做到没有任何漏洞。”
林海军道:“小失误可以,没有发现精斑绝对不能原谅。”
陈浩荡在侯大利反驳之前,抢先道:“我们得很理智看待这事,那是十几年前的往事,刑侦技术比现在差远了。当年就算找到精斑,由于DNA技术还没有发展起来,所起的作用也不同。现在是一锤定音,以前就是提供一个参考,不一样的。所以,当年的现场勘查人员更注重指纹、掌印、足迹这些线索。来,来,来,我们三兄弟相会在江州,非常难得,大家碰一杯。”
陈浩荡故意将话题朝着大学时代的男女关系上引导,讲了当年师兄师姐们的一些八卦。谁知,侯大利和林海军的关注点都在案件本身,对其他事情兴趣不大,不知不觉又把话题转到案件上。
“我看了卷宗,抓住了一些特点,杜强在丁丽案中用了单刃刀,唐山林案中凶手也使用单刃刀,两把刀的刀背都有较为锋利的齿纹,这不是巧合。唐山林案中凶手使用了雨伞,黄大磊案也使用了雨伞,这同样不是巧合。黄大磊案和吴开军案使用了同一把枪,这更不是巧合。”林海军加强了语气,用食指关节敲打桌面,道,“支队一直在争论是一个凶手,还是两个凶手,其实不用争论,就是一个凶手。”
侯大利在案件上有“洁癖”,有了不同意见要窝在心里很难,不顾陈浩荡递来的眼色,道:“目前有两个确定结论:第一,丁丽案的凶手是杜强;第二,同一把枪杀害了吴开军,打伤了黄大磊。除此之外,不能得出确切结论。”
林海军道:“我说的不是确切结论,而是侦查推理。”
侯大利道:“不管是杜强案中的单刃刀,还是唐山林案中的单刃刀,我们都没有找到凶器。相隔十来年,巧合的可能性很大。”
林海军马上反驳道:“那使用雨伞遮挡监控器的行为,也是巧合?”
侯大利道:“这确实不好解释,不过,说是巧合也未尝不可。”
林海军又道:“我研究过丁丽案的影像卷宗,当年,丁丽房间地面比较粗糙,这对查找足迹很不利。当时尚年轻的老谭是现场勘查技术人员,在一个满是灰尘的角落找到一个完整足迹,足迹上包着橡胶皮。市刑警支队在案件陷入困境时,还曾经以物查人,花了大力气调查废旧轮胎。有这一回事吧?”
侯大利点了点头。
林海军继续道:“唐山林案的凶手戴了鞋套,丁丽案的凶手在脚上绑了橡胶底,隐藏鞋印的具体方式不一样,思路却是一致的。难道,这也是巧合?”
侯大利道:“还真有可能是巧合。”
林海军不满地道:“没有这么多的巧合。大利,你这是为了辩论而辩论,不讲道理。”
陈浩荡有些无可奈何地望着两人,举起酒杯,道:“喝酒不谈公事,注意隔墙有耳,大家举杯,喝酒。”
林海军仰头喝了这杯酒,调侃了一句:“这是侯家产业,有没有窃听器,大利师弟应该很清楚吧。”
这话颇为刺耳,侯大利仰头喝了酒以后,道:“那我还得拿设备来检测一下。”
饭局是陈浩荡组织的,没有料到侯大利和林海军不仅没有惺惺相惜,反而如斗鸡一般争论起来。他使出浑身解数,插科打诨,才让两人不至于互相下不了台。饭局结束,他得出结论:侯大利有太强的家庭背景,根本无心当官;林海军想当官,但是智商高情商不高,容易成为技术骨干,很难成为高级领导。
送走了林海军,陈浩荡道:“大利,你这脾气也得改一改。林海军是省厅的人,位置很有优势。朝中有人好办事,他来挂职,正是加深友谊的好时机。他分析案子,你何必一个钉子一个眼?”
“分析案子,我才一个钉子一个眼。若是其他事,我何必计较?”侯大利递了一支烟给陈浩荡,“现在我不想其他事,只想如何抓到杜强。”
陈浩荡和侯大利一起来到江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最初一段时间,陈浩荡将侯大利看作竞争对手,处处提防。到了现在,他看得很清楚,顶级富二代侯大利醉心于破案,根本没有在公安局谋个一官半职的打算。既然不是竞争对手,陈浩荡便开始维护同班同学的利益。
侯大利与陈浩荡分手以后,想到田甜还在二大队办公室,便不想回家,开车在城里转悠。车至金山别墅,又开过第三人民医院。他停了车,抽了支烟,随即掉头,将车开进第三人民医院停车场,准备再去瞧一瞧张林林。
虽然张林林的DNA鉴定结果显示与丁丽案无关,可是侯大利脑中始终有一幅葛向东画的素描。这是入室抢劫犯罪嫌疑人的素描,受害人认为极为相似。侯大利请葛向东根据杜强年轻时的相片画了一幅背影素描,与入室抢劫犯罪嫌疑人的素描也相似。这两幅素描,都与张林林身形相似。
两幅素描和张林林的形象经常在脑中出现,重合在一起。尽管DNA结果不匹配,侯大利还是想来人群中多看一眼。
张林林刚好送了一批货到五楼,下楼后,坐在门诊大楼前休息,望着来往的病人和病人家属发呆。他突然见到刑警侯大利走到身边,便站起来,道:“侯警官好。”
侯大利听到他的岭南口音,又产生了一丝疑惑,道:“你当临时工是权宜之策吧,什么时候能再做水果生意?到时我来照顾你。”
张林林道:“我在这里当临时工,地位低,马青秀是护士,面子不好看。我和马青秀一直在存钱,存得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重操旧业,那时就可以结婚了。”
侯大利道:“最近还去做零工吗?”
张林林笑道:“只要有机会,当然要做。黄总在改造别墅,我的泥瓦手艺还行,态度也不错,这一次承包了一段围墙改造。”
侯大利道:“你认识黄总?”
张林林道:“我经常到金山别墅做零工,不仅认识黄总,还认识金总。只可惜,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
侯大利对张林林的怀疑其实并无根据,而且,张林林经常出现在金山别墅,与黄大磊必然会见面,自然不可能是杜强。
坐上越野车时,他觉得自己过于敏感。这是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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