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从杜强衣服上的陈旧性血迹提取的DNA与精斑DNA相符,就能直接证明精斑主人就是杜强。
“终于找到了丁丽案犯罪嫌疑人的破绽,太不容易了。”侯大利感慨一声,挂断电话,走回房间。
房间里,王卫军从绝望中恢复过来,轻轻拍打妻子后背。
王海洋脸色异常严肃,来到侯大利面前,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来到另一个房间后,王海洋问道:“我哥到底做了什么事,你们这些年一直在追查?”
侯大利道:“案件还在侦办,处于保密状态。拐骗王海涛的那一对夫妻已被拘留,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王海洋道:“发案是在粤省,粤省公安早就立案了,现在这种情况是由粤省公安来侦办拐骗儿童案,还是由江州公安?”
侯大利道:“一般来说,刑事案件由犯罪地的公安机关管辖。但是,由犯罪嫌疑人居住地的公安机关管辖更为适宜的,可以由犯罪嫌疑人居住地的公安机关管辖。这个案子由江州公安来管辖更合适。”
王海洋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虽然没有见到过哥哥,可是从懂事开始,便笼罩在哥哥的气息之下。若不是哥哥被拐,我爸我妈的人生应该很不错。自从哥哥被拐,我爸我妈在工作时是一种状态,面对我时是一种状态,独自相对时是另一种状态。在前两种状态时还有笑容,装得和平常人一样,但是,他们两人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哥哥被拐之事便会让他们丢掉所有快乐,陷入无法排遣的忧郁之中。我妈得了抑郁症,因为有我,因为要等着哥哥回来,所以靠信念和药物对抗抑郁。我恨不得将拐骗哥哥的保姆千刀万剐,千刀万剐都不能消除心头之恨。”
侯大利很同情素质很高的这一家人,想安慰这个年轻帅气的大学老师,却无法组织语言,只是拍了拍王海洋肩膀。
在粤省办事非常顺利,临走前,老朴和侯大利特意找了一家环境不错的餐厅,答谢给予大力支持的粤省刑侦总局副局长。
下午五点,老朴和侯大利乘机降落在阳州机场。
丁晨光早就等在机场,远远地看见老朴和侯大利,快步上前,道:“两位辛苦了。”他眼中带有血丝,说了一句话后,喉头就堵住了,这名性格刚强的企业家眼角罕见地有了泪光闪烁。
重赏之下有勇夫
老朴和侯大利坐上了丁晨光的商务车,商务车空间很大,类似一个小型会议室。
丁晨光声音低沉,道:“我希望凶手还活着,亲眼看着他吃枪子。”
老朴道:“也许,他已经死了,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信息。”
丁晨光眼中冒出怒火,道:“杀杜强的人,肯定就是他的同伙,这是杀人灭口。”
老朴道:“有这种可能性,需要证据支撑。”
丁晨光又道:“吴开军死了,黄大磊中枪,我觉得就是杜强做的,他们是狗咬狗。这种事情在江湖上很多,特别是前些年,江湖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杜强肯定还活着。”
老朴态度平和,道:“这也是一种思路,我们会根据掌握的线索做针对性布置。”
丁晨光把目光转向侯大利,道:“朴处,大利,你们找到了杀害小丽的真凶,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丁某人的地方,丁某一定效劳。朴处,你别否认,虽然你们是职务行为,但是对于我来说,你们就是我的大恩人。如果找不到真凶,那我死都不会瞑目,办这么大一家企业没有什么卵用。”他平时说话非常理智,极少说粗话,在公众场合,都是以睿智企业家面貌出现,今天得知真凶,又在车内,便放纵起来。
商务车来到丁晨光在阳州的工厂,工厂深处,便是丁晨光的住所。丁晨光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长期深居简出,住处防卫森严。过了最后一道关口,犹如进入桃花源一般,亭台轩榭,假山池沼,花草树木,近景远景,以独具匠心的艺术手法在有限的空间内点缀安排,移步换景,曲径通幽。此工厂内部的小花园比起金山别墅和高森别墅都更有意境。
丁晨光在前带路,道:“我平常除了公事,基本不离开公司,所以把生活的地方搞得好一些。这是参照苏州园林风格建成的花园,平时在里面散散步,是极好的。以前我带小丽参观过苏州的园林,她很喜欢,多次在我面前说想要有一座苏州风格的花园。如今花园建成了,她却不在了。”
侯大利能充分体会丁晨光的心境。杨帆曾经谈起过想到大舞台表演的梦想,所以侯大利从来不去剧场,免得勾起痛苦回忆。
老朴跟在丁晨光身后,听着其絮语,回想着丁晨光对于“狗咬狗”的判断。这个判断其实也是刑警支队大多数领导的判断,刑警支队已经在黄大磊、秦涛周围布置了警力,等待神秘的“杜强”再次现身。
三人在花园中间用了晚餐,宾主之间相谈甚欢。
侯大利和老朴离开后,丁晨光独自在花园中又坐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来到办公室。办公室里有总裁助理、保卫部长和法律顾问三人。
丁晨光脸如寒冰,道:“凶手是杜强。杜强在1995年失踪。杜强、吴开军、黄大磊和秦涛是喝了血酒的结拜兄弟,吴开军和黄大磊都受到了枪击。依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验,杜强在1995年失踪是狗咬狗,如今吴开军和黄大磊中枪是杜强在报复。所以,杜强是警方搜寻的重要目标。”
他用手指着保卫部长老赵,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把手下放出去,天天蹲在黄大磊和秦涛的家附近。发现杜强线索者,奖十万。抓到杜强,奖一百万。”
杜强带有枪,是极其危险的亡命徒,保卫部长很有些担心,道:“按照保卫部习惯,保卫小组是三人,如是保卫小组发现了线索,是三人分十万吗?”
“具体方案你去做,只要有成果,我不怕花钱。经办人得多少,你都得双份。”
丁晨光又对法律顾问问道:“在法律上有什么问题?”
丁晨光已经下定决心做这事,法律顾问字斟句酌地道:“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六十三条规定,对于有下列情形的人,任何公民都可以立即扭送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或者人民法院处理,一是正在实行犯罪或者在犯罪后即时被发觉的;二是通缉在案的;三是越狱逃跑的;四是正在被追捕的。如果真发现了杜强,那我们扭送他到公安机关,这是公民的义务和权利,在法律上没有问题。如果杜强反抗,我们就用力扭送。”
丁晨光道:“你协助老赵,把事情办好。若是遇到急事,先找丁明。”
丁明是丁晨光族侄,深受丁晨光信任,目前担任总裁助理,很多丁晨光不方便处理的事情皆由其出面。
老赵领受任务后,立刻和法律顾问回去做计划,从整个丁工集团保卫部门中抽调复员军人,组成十个小组,分别到江州和秦阳去邂逅“杜强”。老赵准备把此事的危险性讲清楚,由抽调人员自行选择是否参加,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肯定有不少的人愿意参加行动。
方案完成,老赵找到丁明。丁明看罢,提出两点修改意见,又道:“改完了,你直接去找老板。”
老赵道:“这么晚了,找老板不会被骂吧?”
丁明道:“其他事情,或许会被骂,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被骂。我马上要过去陪老板喝茶,你直接进来吧。”
老赵迅速修改了方案,然后送到花园。果然,丁晨光立刻接过方案,仔细看了起来。看罢,他沉吟片刻,又给侯大利打去电话。
老赵修改方案这段时间,侯大利已经开车把老朴送回省城阳州的小区。两人在小区中庭又讨论了一会儿杜强,皆唏嘘不已。
侯大利刚刚走进自己家门,便接到丁晨光的电话。
平时这个时间点回家,母亲李永梅要么是在打麻将,要么是在美容,今天难得独自在家,见到儿子自然很高兴,等到儿子放下电话,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还主动回家。”侯大利笑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妈居然独自在家。”
自从杨帆出事以后,儿子素来不苟言笑,李永梅见到儿子笑容,心中隐约的不爽就抛到爪哇国了,道:“刚才我听到你在称呼‘丁伯伯’,是丁晨光?”
“找到了杀害丁丽的凶手。”
“真的!是谁?”
“凶手在1995年就失踪了。”
“啊,这对丁晨光来说是遗憾。你别走啊,给我讲一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大利放下包,到卫生间方便。母亲一直跟着儿子,站在卫生间门口,隔着门继续和儿子说话。侯大利无奈地道:“妈,你别站在门口,我尿不出来。”
“切,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什么地方没有见过。”
侯大利哭笑不得,道:“妈,我再次申明,我不是喝尿吃屎长大的。你站在门口,我真尿不出来。”
李永梅道:“长大了,毛病还多。我在客厅,等会儿过来陪我说话。”
来到客厅,侯大利简略谈了丁丽案能公开的情况,话锋一转,道:“田甜爸爸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提前出狱,等到田叔出来之后,我们就准备结婚。”
李永梅道:“我儿也要结婚了,我真的就老了。田甜人不错,只可惜工作不太好。”侯大利道:“她不做法医了。”
李永梅道:“我知道田甜不当法医了,其实到二大队当侦查员也不好,对于女孩子来说,侦查员太危险,也照顾不了家庭。你们两人都是侦查员,以后谁来照顾家庭?你以为小孩就是地里的一棵白菜,会自己生长?就算是地里的一棵白菜,也得施肥浇水。你初中阶段之所以在外面鬼混,原因就是当时企业还在爬坡上坎,我和你爸全部精力都在工作上,没有人管你,所以你就反了天,差点就成为纨绔子弟。”
“纨绔”两个字瞬间又引起了侯大利的回忆。当年他读不出“纨绔”的准确字音,还被杨帆耻笑。当时的画面完完全全留在了侯大利脑海中,没有随时间流逝而变色,反而越来越清晰,连杨帆纠正“纨绔”读音时的表情都历历在目。这种特殊的能力对于破案有好处,可以记住许多容易忽视的细节,但是对于整个人生来说并不算是好事,侯大利将痛苦经历记得太清楚,痛苦因而随时会光顾他。比如今天,原本正在与母亲随意聊天,因为“纨绔”两个字,一下就将侯大利拖向痛苦深渊。
李永梅见儿子脸色沉了下去,道:“你这个娃儿也小气,说两句实话就给老妈看脸色,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得说真心话。”
侯大利苦笑道:“不是给你脸色看,突然间想到了其他事情,与老妈无关。老妈,这是我找老婆,主要是看我喜不喜欢,我喜欢了,家庭才能和睦。如果找一个我不喜欢的老婆,生活得不开心,难道你就幸福了?至于危险,我当了一年多刑警,才明白每个人都会面临危险,有的是能够预知的,更多的无法预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这种事情无法避免。”
李永梅同意了这个观点,还是夸张地拍额头,道:“儿大不由娘,等到你当了爸爸就会理解老妈现在的心情了。当妈的明明觉得你做的事不对,不能说出来,还得憋在心里,这不符合人性吧。”
与母亲交谈其实挺愉快,李永梅谈话的风格在近年来虽然有些变化,因为常常坐主席台,学会了用一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是其本色还是工厂女职工,所以在与儿子谈话时喜欢用“老妈”“老娘”等词语。每次听到这种词语,侯大利便不由得想起世安厂时光。当年一群小孩喜欢在院子里疯玩,吃饭都不回来,李永梅和诸多家长一样,做好了饭菜,就站在门前喊:
“侯大利,回家吃饭了。”
“杨帆,回家吃饭了。”
这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时光一去不复返,永远不能追回。
晚上,侯大利和田甜在电话里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手机发烫才结束通话。他躺在床上,随意翻看短信,见到了陈浩荡发来的一条新短信:给田甜打电话吗?一直打不进来。明天晚上不要安排其他事,我们请林师兄吃饭,就师兄、你和我。
侯大利和陈浩荡是刑侦系同班同学,一年多的时间里,侯大利成为神探,陈浩荡在政治处混得风生水起,都没有给刑侦系丢脸。在为人处世上,侯大利有理工男的性格,直来直去,简洁明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而陈浩荡则八面玲珑,各种关系都打点得不错,不管是局领导还是中层领导,提起陈浩荡都有不错的评价。
林海军是刑侦系师兄,到重案大队挂职副大队长,与侯大利见过数次。侯大利每次见面都称呼一声“师兄”,却因陷入追查杜强身份一事,一直没有抽出时间请林海军吃饭。
陈浩荡已经与林海军在不同饭局相遇过三次,这一次饭局的主题是山南政法大学刑侦系毕业生的小范围聚会,由于规模很小,更容易拉近关系。
回到江州,整个白天,侯大利都在重案大队。
上午,侯大利和朱林参加重案大队小会议召开的案情分析会。
杜强具有杀害丁丽的重大嫌疑,但是,目前证据只能指向杜强一人,吴开军、黄大磊、秦涛是否涉案却是未知数。如今吴开军死亡,杜强失踪,知情者或许就只有黄大磊和秦涛。若是黄大磊没有带防弹层的皮包,此时知情者只有秦涛一人。
枪击吴开军和黄大磊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失踪的杜强。这十几年来,杜强没有使用身份证的任何记录,要么是彻底改变了身份,要么是已经死亡。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杜强更可能是改变了身份,以新身份藏在江州某处,然后对以前喝血酒的结拜兄弟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