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杀害丁丽的真凶1

老朴道:“林海军能力强,是省刑侦总队重点培养对象。这一次派他来挂职,主要是接触基层,了解基层,也带有指导、帮助破案的意思。”

晚七点,老朴搬了椅子坐在电视前,专心看《新闻联播》。他见侯大利对看新闻兴趣不大,道:“你搬张椅子过来,坐在我身边,一起看新闻。除了办案以外,生活中还有很多事情,你需要关注。关注这些时事,了解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也能从另一个方面帮助破案。破案除了刑侦专业技术以外,还得懂社会。看《新闻联播》,一时半会儿觉得没用,实则告诉你这个社会正在发生什么,将要发生什么。”

侯大利道:“平时很少看,觉得都是套话。”

老朴指着侯大利,道:“说你聪明,实则是个大糊涂蛋。你认为是套话,那说明你修炼不够,看不懂新闻中藏着的刀光剑影和雷霆风暴。你想成为神探,必须得深刻了解社会,否则就只能算工匠,不能算是大师。”

菜肴陆续上桌,一素两荤一汤,色香味俱全,老朴吃得津津有味,暂时停止讨论《新闻联播》。侯大利吃了几口,问道:“朴老师,你一直没有谈对案子的看法。你是什么想法?”

老朴没有回答,突然“啊”了一声,只见纯白T恤上落了一滴红油,格外显眼。他低头看着胸前痕迹,道:“完了,这就是贪吃的代价。”他用餐巾纸擦了擦红油,见无法擦掉,也就不管这团污渍,继续享受美味。

《新闻联播》结束,山南卫视开始播放近期很火的《等待》节目,此节目两周一期,主要内容是平凡老百姓这一辈子“等待之事”,节目组则尽量帮助其实现愿望。

老朴终于满足对美味的需求,放下筷子,道:“命案积案并非件件能破,我们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具体到此案,我认为唐案并非孤案,和黄案、吴案密切相关,黄卫案也与这几个案子脱不了关系,这是我的基本观点。这是一团乱麻,我们要找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牛鼻子。”

“我非常赞同朴老师的想法,其实我也是这种想法,就是找不到证据,没有发力之处。”

“找不到证据就得调整思路。杀人凶手是如何掌握黄卫动向的,如何掌握唐山林动向的,这两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另外,这一次你们采集血样的量很大,动用了很多民警,能不能保证每份血样都真实?”

侯大利考虑过这两个问题,因而怀疑有内鬼。分管副局长刘战刚要求顺着黄大磊、吴开军这条线查一查是否存在内鬼,要求暗查之事要绝对保密。在领导没有发话时,侯大利并没有对老朴提及此事,只是回答了后一个问题:“全局动用了两百多位民警采集血样,有严格标准,我们只能相信每份血样都是真实可信的,不可能重新采集。”

老朴又道:“杜强是独生子,他们那个年代独生子有些罕见,是什么原因?”

侯大利有些汗颜,道:“没有查找这个原因。”

《等待》节目中正在播放一个母亲对抱错孩子的“等待”。这个母亲发现儿子与自己和丈夫的相貌差异很大,悄悄做了亲子鉴定,发现不是自己亲生,怀疑当初同一个房间的产妇抱错了孩子,多方寻找,却一直没有找到当初同房的产妇。节目最后,栏目组帮助找到了同房产妇,两个孩子确实是抱错了。虽然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两家四个家长仍然哭得昏天暗地。

节目即将播完之时,侯大利想起老朴提出的诸多问题,突然跳将起来,指着电视画面,道:“我可能犯了一个错,掉入了习惯思维陷阱。”

“什么习惯思维?”

“朴老师很敏锐,发现了一个异常现象。杜家德这个年龄,农村家庭一般都有三四个小孩子,他们家只有一个,确实很奇怪。由于杜强失踪多年,没法提取其血样,我们是查杜强父母的DNA来与精斑DNA比对是否有亲缘关系,结果查否。这个电视节目说明了一件事,杜强的父母不一定就是亲生父母,如果不是亲生父母,那么肯定不能比对成功。”

“你这个脑洞很大啊,但是有道理,值得深挖。”

产生了这个想法以后,侯大利觉得黑沉沉的乌云中似乎露出一丝光亮,道:“那我就按照这个毫无根据的思路进行调查。”

老朴挥了挥手,道:“死马当成活马医,大胆去查,反正没有任何损失。”

挥手之后,他低头看着胸前纯白T恤上的红油,痛惜地道:“这可是今年新款啊,吃一顿饭就废掉,太可惜。但是,若是你能找到杜强不是杜强父母亲生的证据,这件新款毁掉也值得。”

早晨,朱林刚上班,遇到了在院子里和旺财玩耍的侯大利和老朴。他听了侯大利的想法,觉得匪夷所思,道:“大利,这种思路你也想得出来?”

侯大利用了老朴昨晚说过的话,道:“死马当成活马医,若是被我们蒙对了,以前所有的疑惑都能迎刃而解。我这就跑一趟梅山,做详细调查。”

老朴笑道:“还是老办法,从社会关系入手,若真是抱养的小孩,亲戚朋友应该知道。”

朱林很尊重省厅刑侦专家的意见,见老朴也支持这个想法,道:“不用亲自去跑一趟,这事让老马调查最有效。老马是以前梅山的公安人员,熟悉当地情况,现在退休了,对公安业务仍然很热爱。”

老马接到朱支队电话以后,不到半小时就赶了过来。

老朴在省厅工作,面对省厅领导们都以平常心对之,很少有“屁颠颠”的表现,今天见到老马如农村老人一样的相貌和穿着,立刻从座位上起身,主动给老马散烟。

老马接过香烟,放在鼻尖使劲嗅,道:“我当了一辈子公安,这是第一次抽到省厅领导的烟。其实,我是第一次见到省厅领导。”

老朴勉强能够听懂老马的梅山土话,笑道:“说啥子省厅领导,我就是一个普通侦查员。”

老马抽了两口烟,听了任务,拍起胸膛来,道:“我这人没有别的本事,不懂电脑,不会开车,做不来现在的公安业务,但是,论起人熟地熟,现在梅山派出所的大学生就远远不如我。这几十年,我几乎进过每一幢房子,叫得出大部分人的名字,和我关系好的社员不说有一个营,至少有一个连。”

交代完任务,侯大利开车送老马到梅山。到了梅山,老马步行到场镇,去找关系户。侯大利则来到前次去过的黄氏农家乐,找黄老板要了钓鱼竿,专心钓鲫鱼。黄老板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道:“侯老板,我听说吴老板出事了,挨了一枪,脑袋都被打穿了。”

侯大利眼睛看着浮子,道:“听说过,全城都传遍了。”

黄老板又道:“我们本家黄老板也挨了一枪,看来梅山人在走背运,两个最大的老板都挨了枪子。”

黄老板开的农家乐,是梅山的“龙门客栈”,各种信息都在此交汇,因此有远比其他人更灵的消息来源。侯大利故意道:“那谁跟梅山老板有仇啊?”

黄老板笑嘻嘻地道:“我又不是公安,怎么能够知道谁跟两个老板有仇?不过,冤有头债有主,以前梅山有过一个开石场的陈老板,他姐姐嫁到梅山,他就过来开石场。最近他回来过一次,就在我这里吃的饭。他喝了酒,说起以前被黄大磊强占了石场,到现在还在流泪。”

侯大利故意装傻,道:“还有这种事?”

黄老板道:“江湖里,这种事情很常见。陈老板还说杜强心肠狠辣,要么是被对手打死,要么是被自己人弄死,绝对不能善终。”

上一次侯大利与陈彬见面时,陈彬提供了真实情况。当时交流时,陈彬态度还是挺克制,只是说了事实,没有发表观点。回到梅山,陈彬喝酒之后说了酒话,酒话不是事实,却是他的真实想法。

黄老板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侯大利则反复琢磨陈彬的酒话。

临近午餐时,老马回来,带回来两条重要信息。第一,杜家德夫妻多年不孕,杜家德为了让老婆怀孕,找了不少医生。后来,杜家德夫妻外出打工,回来时带了一个婴儿,说是在粤省大医院治好了病,才怀上了小孩。第二,杜家德在粤省时,与其姐姐住在一起。

这条信息完美地印证了侯大利此前关于杜强是不是杜家德亲生儿子的猜想。

越野车回到江州,朱林先与老马细谈,随后又打电话向刘战刚谈了这条重要线索。刘战刚正在组织刑警支队诸位领导谈话,放下电话后,一双眼睛轮流在重案大队诸人面前扫过。

宫建民坐在刘战刚对面,隐约听到几句对话,又见到其特殊表情,道:“105专案组又有突破了?”

刘战刚不停摇头,道:“侯大利思维方式有点奇怪,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判断,得到了老朴支持。今天,梅山镇以前的公安人员老马去摸了情况,摸到的情况与侯大利的设想基本吻合。具体情况电话里说不清楚,他们等会儿就到。”

“侯大利是重案大队的一员,他做出成绩,我脸上也有光。以前队员们还不服气,现在大家都认可了他。”陈阳自嘲道,“把侯大利调入重案大队,这个决策相当英明。”

十分钟后,朱林、侯大利和老马来到刘战刚办公室。老马站在刘战刚办公室门口,再次感慨,道:“跟着专案组,我算是开了眼,见到省厅领导,又进了局长办公室。我当了一辈子公安,还是第一次走进局长办公室。”

面对退休的基层老警察,刘战刚没有摆副局长的架子,和老朴一样,主动握手,态度热情,问了些近况,包括身体情况、工资情况和医药报销情况。

过了几分钟,老朴和省厅另外两名侦查员林海军、刘劲也一起来到会场。

会议开始,侯大利先讲了前因后果,然后由老马介绍杜家父子情况。参会人员很快达成一致意见:这是一条重要线索,立刻派员到粤省找到杜家德姐姐,了解杜家德妻子的生育情况。

老朴主动道:“我与粤省省厅比较熟悉,刑侦局副局长是我同学,关系不错,有熟人办事方便。这次我和侯大利一起过去,用不着太多人,关键是设计好问话方案。”

刘战刚忙道:“怎么敢劳动您的大驾?”

老朴道:“我就是省厅派过来工作的,别跟我客气,赶紧订票。”

刘战刚知道老朴性格“古怪”,也没有再多劝,赶紧吩咐支队办公室订票。

会议在半个小时结束,一个小时后,侯大利和老朴到达机场,三个半小时后,两个山南警察出现在粤省。一辆警用便车驶入机场,在机场公安引导下,到达了停机场,直接将老朴和侯大利接到一处雅致餐厅。来者是粤省刑侦局副局长,与老朴见面便热情拥抱,随后聊起被公安部抽调办案的难忘岁月。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边吃边聊,很快敲定了针对杜家秀的询问方案。

粤省警方效率很高,很快就将杜家秀查了一个底朝天。杜家秀开了一个小商店,经常来往于深圳和香港,带些水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