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警惕起来,道:“给你一次警告,别再玩上次那种把戏。而且真心话大冒险,不能问案子的事情;若要问,我肯定说正要侦办,细节无可奉告。”
金传统笑道:“你这人现在一点都不潇洒。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你别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我们都算是富二代,你是哪一根神经搭错了,非得当警察?”
“你若是遇到我这样的事,也潇洒不起来。”高中阶段,金传统算是侯大利唯一的朋友,侯大利就隐晦提及当年杨帆之事。
金传统听懂其中之意,道:“人生不过就是一场游戏,遇到的难事就是打怪升级的怪物。你别斜眼看我,我这是经过人生磨难才开始大彻大悟。”
“吹吧,说说看,你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生磨难?”
金传统回忆往事,笑容不知不觉消失,道:“我为什么坚决回国,原因很简单,我在留学的时候被绑架过一次。真正的亲身经历,绝不乱说。那是出国第二年,地皮刚刚踩热,手里又有钱,买了辆兰博基尼,约了一个二代华裔,很漂亮的十八岁女子,结果在车库被绑了。我是真体会到手枪顶在头上的感觉,当时吓得尿裤子。后来当地商会出面,找了中间人,交了赎金。我被关在后车厢两天,拉屎拉尿都在里面,若再关一天,我肯定会崩溃。”
“国内没听到这事的报道。”
“那时你还在山南政法读书。若是报道出来,我可能就完了。我在国外遇到绑架案,吓破了胆,再也不出国了。回国以后,我就和王胖子、李武林、张晓、杨红混在一起玩,偶尔也和几个留法同学玩。我已经大彻大悟,要发财就得一起发财,否则谁跟着我们混?江州一中的同学都是聪明人,稍加提携,他们都会往上爬的。王胖子开了铝合金门市,李武林做消防器材,张晓家里搞土方,杨红承包了一个销售部。我开发的工程,都给他们留了一条路子。大利,你从来不缺钱,不知柴米贵,与其让其他人赚钱,不如把机会给同学。”
这是侯大利第一次听金传统剖析内心,他从刑警角度询问了绑架案细节。
在国外被绑架对于金传统来说是一场噩梦。一方面,他不愿意提起;另一方面,他又想找人倾述,侯大利便是极好的倾诉对象。
谈完当年经历,金传统回到现实之中,道:“污水井的案子我还有新想法。抛尸到工地不是一个好选择。污水井早则一年,晚则两年,肯定要被开发的,抛尸在这里,肯定要被人发现。我觉得是有人想害我们,故意给工地抹黑,最近我已经听到师范工地风水不好的传言。师范项目体量大,最怕出现这种烂事,等抓到凶手,我要抽他,居然把尸体扔到我的工地。开发商都讲究风水,我原本不信,到国外去了一趟,回国更信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我是真怀疑有人捣鬼。我在这里把话说清楚,我们是两兄弟,夏晓宇也有新楼盘,和师范后街品质差不多,他们不能用这些手段哪。”
侯大利道:“为了拉客源,夏哥或许会耍商业手段。杀人是重罪,夏哥没有这么傻,否则我爸也不会用他。”
金传统道:“我爸也是你这个观点。我爸对你爸还是挺佩服,当时说的是‘国龙兄有大智慧,不会用这种低级手段,如果用这种手段,他就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这是原话,绝不乱说。”
长期以来,在侯大利心目中,父亲就是“早起的鸟儿捉到虫”的典型,并没有觉得父亲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听到“国龙兄有大智慧”的说法,他先是惊讶,又有点好笑,又隐隐觉得自己不了解父亲。
谈话间,杨红、李武林、王胖子等人陆续进来,见到侯大利都很高兴。他们几人都跟在金传统身后做生意,短时间都赚了钱,尝到大甜头。侯家大腿更粗,若是抱上,发财就易如反掌。
喝酒之时,杨红坐在侯大利身边,不时帮侯大利挡酒。侯大利了解杨红的心思,却很难理解。他摆明了不接受杨红的善意,在这个前提下,杨红若是保持同学关系还能交往,继续追求则同学交往可能会断掉。他在喝酒之时完全放开,有说有笑,欢笑之下的注意力则大部分集中在李武林身上,在心中暗记其一言一行。
石秋阳提供线索让杨帆的落水真相水落石出,这个真相处于保密状态,只是办案民警和杨帆直系亲属才知道,没有对外公布。所以到目前为止,同学们以及世安厂相识的老邻居们仍然认为杨帆死于意外。
喝了酒,一群同学又在包间喝酒唱歌。这一次纯粹是高中同学聚会,不用装门面,小乐队没有到现场。
晚上十一点,同学们果真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依着侯大利本性,这种游戏实在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李武林在现场,这个游戏反而变得特别有意义。
服务员将水果、洋酒、茶、咖啡、扑克送至房间。金传统喝了酒挺兴奋,举起扑克宣布规则,道:“还是老规矩,每人三张牌,以炸金花的方式来比大小,最大的发话,最小的受罚。要么说真心话,要么玩大冒险,如果说出来的真心话大家都不相信,那就由我们来定大冒险。同不同意?”
男女都很踊跃。
杨红低声在侯大利耳边道:“金传统是疯子,等会儿肯定玩得挺疯。”说话时,她与侯大利隔得很近,不到一拳距离。
第一轮扑克发完,侯大利拿到一个对子,不大不小。金传统拿到一个金花,最大。张晓拿了一把散牌,最小。
金传统哈哈大笑道:“张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我说明一下,牌最大的人可以剥夺最小者的选择权啊,指定要么真心话,要么大冒险。”
“我选择真心话吧。”张晓在高中阶段是非常羞涩的女孩子,三年几乎没有和侯大利说过话,如今整个人似乎变了一个样,喝酒、抽烟,样样来得,在酒桌上说起男女关系的荤话题也毫不在意。
金传统举着三张牌,道:“你现在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内裤?”
张晓道:“红色。”
金传统笑道:“那得问大家是否相信?”
李武林带头起哄道:“不相信?”其他人也笑着表态不相信。
金传统继续追击:“那就给大家演示一下?”
张晓点燃一小支烟抽了一口,落落大方地站起来,背朝大家,然后很有韵律地摇摆屁股,慢慢把裙子后面的拉链拉开,果然见到一条红色内裤。
真心话大冒险的魅力在于男女可以游走在暧昧边缘,可以问一些平常无法触及的话题,侯大利正好借此机会打探李武林内心。他联络金传统时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环节,这个环节对于他来说是意外之喜。
第四轮时,侯大利牌最小,王胖子的牌最大。王胖子猥琐地打量诸人,道:“我指定侯大利玩大冒险,与倒数第二小的人深情搂抱,凝视十秒钟。而且,倒数第二小的人要双腿夹在侯大利腰上。”
倒数第二小的正是杨红。杨红做打人状,道:“死胖子,这个太难了。”
王胖子道:“遵守游戏规则,否则就没法玩了。”
在大家的起哄下,侯大利和杨红站起身,面对面而站。杨红双手搂住侯大利脖子,道:“你稳住啊。”她用力跳起来,双腿就夹在侯大利腰上。
“要深情对视啊,加油,1、2、3??10。”
惩罚结束,杨红放下双腿,身体贴在侯大利怀里。
在场全是高中同学,大家情绪调动起来,玩得很嗨。侯大利似乎也融入游戏之中,不仅主动参加,也给大家出难题。终于,侯大利拿到一把大牌,李武林是一手小牌。侯大利举起三张牌,道:“李武林,真心话,你这辈子最爱的人是谁?”
王胖子兴奋地大叫,道:“不准说假话。”
李武林喝了不少酒,神情高度兴奋,脱口而出,道:“杨帆。”
现场诸人都处于兴奋状态,“杨帆”两个字如降温剂,所有人的动作似乎都停顿片刻。李武林感受到大家的眼光,道:“大利也追求过杨帆,自古红颜多薄命,这是我终生遗憾。”
侯大利没有料到李武林会如此坦白,一时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杨红最了解内情,道:“李武林,你发疯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武林叹息连连,道:“这是真心话,可惜杨帆没有回应过我,这是人生最大遗憾。从高中到大学,没有谁比杨帆漂亮。”
金传统拍桌子,道:“这个不好玩,换大冒险。谁是倒数第二小?哇,是张晓。我建议张晓和李武林互换内衣,拍照留念。”
侯大利听到“杨帆”两个字时如被点了穴道一样,浑身僵硬,随后如突然通电的机器人,高声附和。
玩到凌晨两点,大家兴尽而归,只有张晓留在金山别墅。张晓从包里取出一些丸药,道:“有一个老中医,治这种病挺有效,我特意去开了一服丸子。”
两人独处时,金传统张狂的笑容消失,如懒蛇一样躺在沙发上,沮丧道:“没有用。”
“不管有没有用,你得想办法治疗。”张晓坐在金传统身边,道,“等会儿我帮你揉揉。”
揉了一会儿,金传统下身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在国外被绑架时,金传统正和女友做爱,被枪顶头,惊吓过度,性功能发生障碍。张晓是金传统前女友,在金传统回国不久便知道此事,一直在帮助其治疗。这是两人绝对秘密,没有其他人知道。
侯大利整个晚上喝了不少酒,直接住江州大饭店。醒来时,他头疼得紧,吃过早饭,仍然没有从宿醉中清醒过来。
与江州一中同学在金家玩了一次“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没有明显收获。李武林是杨帆追求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在游戏中提及此事并不能证明什么。他能明确提及杨帆,反而说明心中没有太大负担。但是,世事之奇往往出人意料,或许他心理太强大,就算作了案,提起此事也没有负担。
早上八点,侯大利心情阴郁地回到刑警老楼,又将提审石秋阳的视频重新看了一遍。
李武林高一时不超过一米七,是竹竿身材,符合凶手形象。只是当时高中同学大部分都是竹竿身材,从石秋阳的描述只能判断凶手是学生,却没有更多特点。
看了一遍审讯石秋阳的视频,侯大利仍然觉得头疼,便到四楼寝室睡了一小会儿。听到楼下有汽车声音,他从床上爬起来,喝了几口浓茶,这才下楼来到资料室。
在资料室坐了几分钟,田甜走了进来,道:“让你休息,怎么又来上班?”
侯大利拍了拍头,道:“我还忘记这茬儿了,坐几分钟就回家睡觉。”他见到田甜总觉得她脸上不对劲,又道:“你脸上怎么回事?”
田甜摸了摸脸,道:“我脸没什么啊。”
侯大利仔细看了看,道:“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总觉得不太真实。”
田甜给了侯大利一个白眼,道:“今天化了淡妆。”
侯大利道:“你以前没有化妆吗?我觉得素颜挺好,化了妆反而别扭。”
田甜脸微红,瞅见左右无人,低声道:“滚。回家睡觉去。市局让你休息几天到省厅参加培训,明摆着说你有嫌疑。既然如此,你何必厚着脸皮继续调查案件,趁着这几天好好休息。”
侯大利闷闷不乐地关掉投影仪,准备离开刑警老楼,回高森别墅睡觉。田甜跟在身后,道:“让你休息是件难事。算了,我陪你去走访模特和歌手。”
侯大利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道:“我们是应该把这条线捋一遍,明明有很多工作要做,却让我休息,新接手的探组还得重新熟悉案情,这不是扯淡吗?”
侯大利拿出整理出来的名单,随手拨通朱朱的电话。第一次打电话,电话打通,没人接听。隔了半个小时,田甜再打电话,朱朱这次接了电话。朱朱声音挺好听,问道:“谁打电话?”得知是警察要来了解杜文丽的事情,朱朱有些犹豫,道:“我在上班,能不能改天?你们过来等也行。我在江州大饭店,一楼左侧的咖啡厅。”
侯大利和田甜进入江州大饭店,值班经理赶紧上前,道:“大利哥,甜姐,今天还是到雅筑?”侯大利指了指咖啡厅,道:“你认识朱朱吗?”值班经理笑道:“朱朱在咖啡厅弹钢琴,正在弹。我等会儿把她叫过来。”
咖啡厅传来钢琴声。
侯大利摇头,道:“不用打断她,我们到咖啡厅听音乐。”
咖啡厅环境幽雅,几个客人隐在各个角落。一个娇小的女孩坐在钢琴前专心弹琴,她身穿白衣,与黑色巨大的钢琴形成鲜明对比。钢琴旋律轻柔舒缓,如行云流水般洒向厅内。
值班经理安排了咖啡和小吃便离开,没有在侯大利和田甜身边久留。侯大利和田甜相对而坐。
侯大利道:“她弹得怎么样?我对钢琴没有研究,初一的时候,我妈想让我学钢琴,我坚决反抗。”
田甜道:“她弹的都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曲目,前些年在国内流行。刚才弹的是《阿根廷,别为我流泪》,不算难,弹得还行。”
“你以前学过?”
“我们这个年龄的女生很多都被钢琴折磨过。我考过级,后来放弃了。”
副总经理顾英来到咖啡厅陪着侯大利和田甜说话。过了一会儿,朱朱离开钢琴,在服务员带领下来到侯大利和田甜的座位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