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矫情了,走吧。我去见见刑警老前辈。”
侯大利主动要去见父亲,这对田甜来说是一个标志性事件。若非在单位,她肯定要热烈拥抱侯大利。
一辆警车开进刑警老楼,下车之人是侯大利的大学同学陈浩荡。大李面对来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退回到自己领地。来人虽然身上有不熟悉的陌生味道,可是开着警车,这让大李有些犹豫。它最终还是承认来人是警察,放松了警戒。
侯大利见到老同学,调侃道:“政治处的人难得到老楼来一趟,公事还是私事?找我还是找朱支?”
“开车经过老楼,顺便看看老同学。”
男友愿意陪着自己去监狱,“愿意”最重要,比实际行动更重要。田甜朝陈浩荡点了点头,轻声道:“陈浩荡有事找你,你下次去吧。”
侯大利道:“十分钟。你到车上等我。”
侯大利和田甜轻声说话时,陈浩荡一直用饶有兴致的眼光瞧着这一对传奇男女,等到田甜坐上越野车,才道:“现在终于可以证明,你的性取向没有问题。你别瞪我,刑侦系第三小组曾经认真讨论过你的性取向。”
侯大利摸出一包好烟,丢给陈浩荡。
“难得有这种高档烟,暂时不抽,找机会显摆。”陈浩荡拿着烟,反复看了,放进口袋,又语重心长道,“我过来和你聊几句黄卫的事。陈萍到省委上访,影响很坏。我想到这事,替你着急,搞不好要坏你的前程。”
侯大利道:“腿长在陈萍身上,她要去做秋菊,我有什么法子,总不能捆住她的双腿。我就算去求陈萍也没用。她如今对我恨之入骨,求她没有任何作用。”
陈浩荡用手指着侯大利,道:“虽然省公安厅专家组排除了你的嫌疑,可是这种事总会留下坏印象。更何况如今上访是大杀器,没有哪个领导不怕上访。你这人在破案上有一手,对政治一点不敏感,简直是个白痴。我们是同学,有些话憋不住,一定要见面给你聊几句。你若要在警界发展,还真得利用父亲的关系,建立一个合适的上升通道。在专案组当刑警,破再多案子,最多夸你一声神探,可是对以后的发展没有什么好处。纯粹从业务往上走,这一辈子走到重案队大队长就算是了不起了。”
侯大利不以为然地道:“论到当官,就算当了局长又如何?”
陈浩荡道:“你这人脑袋不开窍,守着大金山讨冷饭。我若有你这种家世,绝对不会做小警察。当同学的,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够意思了,你真的要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侯大利知道陈浩荡说的是真心话,只不过两人想法完全不同,鸡同鸭讲,互相都听不进去。在自己遇到困难时,陈浩荡能说出这一番话,也算不错。
陈浩荡离开后,侯大利陪着田甜前往江州监狱。
进入监区,在等待田甜父亲到来时,侯大利道:“我忽视了一个问题,你爸叫什么名字,你一直没有跟我说过。”
田甜道:“很有时代特点的名字,田跃进。”
田跃进以前是白胖律师,进入监狱服刑以后,生活有规律,不再有大鱼大肉,身体内的肥肉迅速飞走,变成一个精瘦中年人。田跃进被带到管教办公室而不是寻常的接待室,暗觉奇怪。进门后见到一个陌生年轻男子,他停住脚步,眼光一点一点变得锋利起来。
田甜介绍道:“爸,这是我的同事侯大利。”
田跃进曾经摔断了腿,走路略有瘸拐,来到沙发前,扶着沙发椅子,道:“你和田甜是同事?”
侯大利道:“田甜是我的女朋友,我在刑警支队二大队工作,目前抽调到105专案组。”
“你认为女孩当法医算不算是好职业?”田跃进原本习惯监狱生活,神情中的锋利劲儿早就收敛,变得慈眉善目。今天见到陪同女儿一起来的男子,他往日的桀骜之气顿时又迸发出来。
侯大利没有回避眼前中年男人的眼光,不卑不亢道:“我毕业于山南政法大学刑侦系,做过很多尸体解剖。在我眼中,法医是刑警中的一员,关键在人,而不在于职业。”
“你很面熟啊?爸爸是谁?”田跃进总觉得侯大利有些面熟,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所以然,更没有将侯大利和侯国龙联系起来。
侯大利笑而不语。
田甜嗔道:“爸,别查户口了。侯大利明天要到省公安厅参加现场勘查培训,抽时间和你见面。”
田跃进坐在沙发上,心情颇为复杂。他独自将女儿拉扯长大,费了很多心血,此时女儿终于带回了男朋友,虽然这是必然之事,他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为人可靠吗?”
“爸,你当着人问,我怎么回答?”
“实话实说。”
“肯定可靠,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可是法医,能透过身体看到灵魂。”
“我相信你的眼光。以你的臭脾气,把人都带到这里,我反对有屁用。”田跃进伸手指着侯大利,道,“田甜是我的宝贝女儿,你若是欺负她,老子找你的麻烦。”
田跃进是江州有名的律师,在侯大利以前的想象中,田跃进应该温文尔雅,今天见面才发现田跃进身上依旧保留着一线刑警的气质。几句话下来,侯大利觉得未来老丈人很对自己的胃口。
“爸,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测血糖。”
田甜在刑警支队总体上是冰美人形象,到了父亲面前变得啰唆起来,给父亲查了血糖,反复叮嘱父亲在监狱生活的注意事项。
会面时间不长,即将结束的时候,田跃进让女儿先出去,道:“平时田甜过来看我都是在接见室,今天安排在管教办公室,看来你小子有背景。不管有啥背景,你小子记住,田甜不是罪犯的女儿。在这一点上,你别瞧不起她。”
侯大利眉毛紧了紧,道:“我和田甜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没有考虑父辈的因素。你是你,田甜是田甜。”
田跃进如暴怒的狮子,瞪大了眼,道:“你小子挺有脾气,在我面前居然都不肯说点顺耳话。”
侯大利坦然道:“好听的话未必是真话,我刚才说的全部是真心话。”
田跃进斜着眼打量侯大利,道:“回去好好跟朱林学本事,刑警不好当,得有真本事。”
离开监狱,坐上汽车,田甜主动亲了侯大利脸颊,道:“我爸最后和你谈了什么?”
侯大利若有所思地道:“田叔在暗示我,他是冤枉的。”
田甜愣了愣,道:“爸在我面前基本不谈他自己的案子。”
侯大利道:“能不能弄到田叔卷宗,我想看一看。”
田甜道:“我爸是检察院反贪局直接办的案子,卷宗不在局里。我爸的律师有些资料,可以找过来看一看。”
刑警笔记
侯大利将在4月10日到阳州参加省公安厅组织的勘查培训班,10日之前不用到单位上班,算是被强制放假。
在这几天空当,侯大利准备以吃喝玩乐的方式近距离接触当年杨帆的追求者,重点对象就是李武林、王永强、陈雷、蒋小勇和王忠诚五人。这五人在高中阶段都很瘦小。王忠诚和蒋小勇都是在高二高三才开始发育,如春笋一般,两年时间都长到一米八。但是,他们在高一的时候也与杨帆身高差不多。
黄卫笔记本上记下了侯大利、李武林、陈雷和蒋小勇在杨帆遇害当日的行踪,并做出分析——
第一人,侯大利。富二代,他与省城阳州来的几个社会青年喝酒,喝醉。经摸排,有餐厅服务员和社会青年多人证明此事,无作案时间,排除。
第二人,李武林。他与杨帆是一班同学。他家位于中山大道,距离一中步行约七分钟。据他本人称,放学就回家,回家后在家里做家庭作业。其父母都在工厂上班,母亲下班时间在晚上八点,其父亲在当天要值夜班(下午四点钟上班,晚上十二点下班)。经摸排,李武林父母皆有工人可以做证。李武林本人回家时有同学同行约三分钟,然后分开。至此,李武林行踪皆为自述。
第三人,陈雷。他在五班读书,下课后在篮球场外抽烟,抽了一支烟后,独自走出学校。据他自述一直在街上闲逛,有台球厅老板证实其在放学后打过台球,大约是五点到了台球室。在笔记本上陈雷这一栏的空白处加了一段话:经查,陈雷晚上七点遇到社会青年“铁脑壳”,晚上与“铁脑壳”等人一起参加盗窃。
第四人,蒋小勇。他在江州一中三班,下课以后回家,有爷爷奶奶证明。
当时调查分为两个组,各有目标。黄卫笔记本上没有王忠诚的具体情况。另外,王永强是在初中时向杨帆表达过爱慕之情,这是从杨帆笔记本反映出来的,由于王永强在高中阶段没有追求过杨帆,刑警支队没有调查其当天行踪。
侯大利对黄卫笔记本中记录的情况几乎倒背如流。经过代小峰案以后,他并不能完全相信不在场证明,因为不在场证明可以伪造。遗憾的是杨帆在八年前遇害,经过了漫长的八年,如今已经无法检验这些同学当时的不在场证明是否伪造。
在“赋闲”的几天时间里,可正面接触的人很有限:王忠诚近期在京培训,暂时无法正面接触;最近才接触过一次的蒋小勇和王永强,没有发现两人有异常;陈雷目前已经到省人民医院进行烧伤治疗,侯大利准备到省城学习阶段再次接触。
排除了四人,这几天重点接触目标便定为李武林。
侯大利始终记得老朴说过的“行为轨迹、社会关系”的八字平凡真言,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耐心制作李武林的“行社”档案,包括家庭住址、出生年月、兄弟姐妹、曾经住过的地方、工作简历、恋爱经过、性格特点等,全部记录在表格里。
做完李武林的“行社”档案后,侯大利拨通金传统电话,道:“老金,找几个同班同学喝一杯,就找同班的,人杂就不好玩。”
李武林、金传统都是侯大利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侯大利特意强调“同班”。金传统从国外回来后接手家族企业,时间虽然短,做得挺不错。李武林跟着金传统做消防器材,走得很近。若是同班同学聚会,李武林应该会来。
“没有问题,我马上打电话,”金传统又道,“你这是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老子受宠若惊,还是到我的地盘来吧,大家都习惯。”
打完电话不久,侯大利驱车来到金山别墅。
金传统读书时是个猥琐的小胖子,到国外混了两年后,如今变成了风流倜傥的帅小伙子。侯大利在高中时期的朋友不多,金传统算是其中之一。
两人见面后,又到亭子里喝茶聊天。
“哪些同学要来?”侯大利今天最想见的是李武林,若是李武林没到,则参加聚会就没有太大意义。
“都是平常玩在一起的,杨红、李武林、王胖子、郑娇娇、陈芬、张晓,都是我们班的。加上你和我,男女刚平衡。”说到这里,金传统脸上出现一丝坏笑,挤了挤眼睛,道,“平时你鼻孔望天,很少参加我们活动,所以那天给你一个惊喜,免得你脱离圈子太久成土帽。今天全是同学,喝酒后就玩真心话大冒险,这个纯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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