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得罪了重案大队
105专案组作为辅助单位参战,侦办工作由重案大队具体负责。第二次案情分析会结束以后,除了朱林以外,105专案组成员纷纷回城。
侯大利开车,田甜坐在副驾驶位置。
“你虽然是新刑警,论本事不比重案大队老刑警差,应该全程参加。”车开了几分钟,田甜突然为侯大利抱不平。
侯大利在当时确实想继续留在现场,离开时略有几分不满。开车回城时,他已经调整了心态,道:“地球离了谁都转,更别说我这种新刑警。”
田甜哼了一声,道:“你虚伪!想参加就说出来,何必憋在肚子里。若是朱支队还在主政,肯定会让专案组全程参加。宫支队以前是朱支队的副手,多半不想让朱支领导的105在眼前晃来晃去。若不是刘局一直在挺朱支,说不定105专案组连今晚的机会都没有。”
“我有预感,这案和蒋昌盛案有关联。以朱支的话来说,凶手作案的味道很接近。所以,迟早有我们上场的机会。”侯大利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选择当刑警,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侦办杨帆案,这是最高目标,其他都是次要目标。蒋昌盛案、朱建伟案和杨帆案非常相似,如一根绳上穿起的蚱蜢,他发现了这根绳,对于侦办杨帆案便多了些信心。
车在夜色中穿行,很快就回城。即将进城时,在一处工地前被一个工人挡住去路,工人后面还有几十个工人。
侯大利摇下车窗,道:“什么事?”
挡车工人神情激动,道:“我的钱被偷了,警察要帮我抓小偷。三千块,好不容易才存下来。”
侯大利道:“报警没有?”
工人道:“我正要打110,警车来了。”
田甜原本以为侯大利会将这种小破事推给派出所或者责任区中队,没有料到看起来挺机灵的人总是办傻事,居然真下车管“闲事”。
侯大利在工人簇拥下走进工地,来到标准化住房前。一个经理模样的胖子见到侯大利,堆起笑容,正想打招呼,见到对方摆手,想起夏总在酒桌上交代,赶紧收笑脸。
丢钱工人激动地道:“龙总,我真不是想给工地丢脸。我做了半年才存了这点钱,家里急着用钱。”
龙经理绷紧脸,道:“让你们把钱存在银行卡上,卡丢了补办就是了,你们真是没有长耳朵,现在丢了钱,如果闹出去就要丢公司的脸。”
侯大利从小在世安厂长大,太熟悉相关场景,道:“把房间里的人全部叫到会议室,我有话要说。”
丢钱工人共有十一个室友。这些工人被叫到会议室后,侯大利将警官证展示给大家,然后道:“一个房间住十二个人,十二个人就是兄弟。我相信拿钱的人绝对是一时冲动,谁都有一时冲动犯错误的时候。大家出来打工,就是赚钱补贴家用。将心比心,若是辛苦做了半年,家里正等着急用,钱又被偷了,你们心里难不难受?”
他收起警官证,道:“我是公安局的民警,今天遇到这事就要管到底。真要上技术手段,抓人是小菜一碟,到时事情就严重了,要蹲鸡笼的。”
年轻警官一席话让十一个工人面色凝重。
侯大利道:“龙经理说得对,家丑不可外扬。现在你们轮流进入房间,每人给你们两分钟时间,想清楚以后再出来。”
龙经理很配合地大声道:“谁拿了钱,这位警官给了最后机会。”
侯大利摆了摆手,龙经理声音戛然而止。
十一个工人轮流进入房间。最后一个工人出来后,丢钱工人这才进入房间,很快,他拿着钱走到门口,道:“在衣服包里找到了我的钱。”
龙经理上前踢了工人一脚,道:“自己放的钱都找不到,该打。”
顺利解决了问题,侯大利和田甜一起上车。龙经理屁颠颠地跟在警车前,不停表示感谢。等到警车离开,他赶紧给夏哥打电话,报告今天遇到侯大利之事。
侯大利处理这起盗窃案时,田甜一直无言旁观。警车重新启动后,田甜右手放在车窗处,任风将头发吹起。
“你处理这事很老练,很能洞察人心。”
“我熟悉工厂环境,了解工人处境,从他们角度想问题,自然能找到解决问题的钥匙。”
“这事太冒险,小偷还不还钱,纯属一念之间。如果不还,你就无法下台。”
“这样做当然没有绝对把握,其实绝大多数事情都没有绝对把握。我只是凭从小在工厂生活的经验,觉得还钱的概率比较大。”
聊了几句以后,两人习惯性地陷入沉默,各想各的心事。
警车来到田甜所住小区,互道晚安以后,侯大利将警车开回刑警老楼。他停好警车,在院子里犹豫了一会儿,觉得回高森别墅也没有什么意思,便上楼,准备再去看一遍蒋昌盛卷宗。
通过研究蒋昌盛卷宗,侯大利在朱建伟案上犹如神助,所料诸事都准。因此,他对研究蒋昌盛案件兴趣继续高涨,由此也判断蒋案和朱案必然是一人所为。
投影仪启动,蒋昌盛案卷宗逐页出现在幕布上。幕布犹如海妖,一出现就将侯大利彻底吸进去。
工作卷宗上的繁杂信息被大脑重新编辑,形成电影画面,他正在自己的电影世界徜徉,田甜出现在门口。
侯大利有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田甜略显沮丧,道:“家里进了一只老鼠,我没法住,锁了门,明天请人捉老鼠,彻底消毒。”
侯大利惊讶得合不拢嘴,道:“你是法医,怕老鼠?”
田甜给了侯大利一个白眼,道:“我是女人,有哪个女人不怕老鼠?”
田甜办公室摆着一颗骷髅头,这让侯大利产生了田甜不是正常女性的错觉。得知田甜怕老鼠以后,他才意识到田甜是年轻的城市女子,城市女子怕老鼠挺正常。
“既来之,则安之,我发现蒋案和朱案很接近,凶手作案思路基本一致。”
“你还真是痴迷。”
“反正没事,看卷宗就是生活。”
谈起案子,侯大利兴致颇高,重放投影仪,与田甜一起寻找朱建伟案和蒋昌盛案件的相似点。
在刑警支队重案大队会议室,第四次案情分析会仍然在继续。
朱建伟是市管干部,且正准备提拔使用,市委对其遇害相当震怒,多次询问案侦结果,压力传导到重案大队每个队员身上,大家都绷紧了神经。
除了现场勘查、法医报告之外,走访组通过询问调查得到的线索同样重要。重案大队排除了情杀、财杀以外,将关注点集中到“朱建伟即将被提拔为报社社长”这件事上。按照一般逻辑,朱建伟死去后,谁获益最大则谁最有作案嫌疑。
重案大队将目光集中到另一个副社长蒋立清身上。副社长蒋立清素来与朱建伟不和,多次在半公开场合批评朱建伟既不学无术,又为了升官不择手段。朱建伟则批评蒋立清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
单位里的较量通常讲究斗而不破,两人矛盾激化,几乎撕破脸皮。
蒋立清在周六早上出门,晚上才回家。
对于全天的走向,蒋立清坚持说到办公室加班,为了集中精力,锁了房门;中午随便买了点面包,对付着吃了午饭,然后继续在办公室。报社明年才搬新大楼,老楼就没有安装监控,无法证实蒋立清是否在办公室。同样,蒋立清也不能证明自己全天都在办公室。
凌晨一点,市交警队传来消息,在出城的监控中找到蒋立清的车,在上午九点,能清晰地看到蒋立清驾驶汽车离开城区,恰好就是前往李家水库方向。
种种线索汇集起来,副社长蒋立清有重大作案嫌疑。
凌晨两点,朱林回到刑警老楼。以前出现命案,他通宵熬夜是常事,今天只到凌晨两点就觉得疲惫异常。老婆睡眠不好,若是被打扰将整夜无眠,他干脆回到老楼。到了老楼,意外看到三楼档案室还有灯光。他来到档案前室,见田甜也在,问道:“你们都没有回去?”
田甜自然不愿意说怕老鼠不敢回家,默不作声。
侯大利道:“我们回看了遍蒋昌盛案,作案思路和手法都和朱建伟案极度相似,怀疑是同一个人作案。朱支曾经多次提起案件的味道,我现在就嗅到了相似的味道。”
犯罪分子在连续作案过程中,得逞机会越多,作案的手段、方法的相对稳定性越持久,这是行为定式。持久并非一成不变,犯罪分子往往在保持主要特点的同时,作案手法会有微小的进化,有时是变得高明,有时是变得更残忍。
“明天上午还要开碰头会,侯大利参加。”朱林暂时没有提及蒋立清具有作案嫌疑,只是让侯大利跟着自己参会。
第二天上班时间,朱林、侯大利来到重案大队小会议室。参战刑警大多是熊猫眼圈和青黑面孔,不停打哈欠。为了提精神,绝大多数刑警都在大口抽烟。
副局长刘战刚进屋后,推开窗户,道:“再熏几天,你们都会变成腊肉。案子要紧,大家身体也要紧。黄卫,蒋立清把去向说清楚没有?”
黄卫道:“蒋立清咬定全天都在办公室。”
刘战刚怒道:“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向市委常委会汇报案情时,纪委段书记建议先双规蒋立清,控制住人,免得出意外。”
朱建伟遇害后,其妻子刘红认定是蒋立清杀害了丈夫,于是向纪委提供了蒋立清受贿的明确线索。朱建伟早就掌握了这条线索,原本准备作为与蒋立清竞争的秘密武器。朱建伟在竞争中获胜,这条线索便搁置起来。
黄卫自信地道:“朱建伟的衣服上有血迹,我们已经提取了蒋立清的血液,今天上午就能出结果。若是对得上,那就是板上钉钉。”
刘战刚望着屋内众刑警,道:“大家辛苦了。血迹对比结果未出来,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还有什么想法,可以敞开谈。”
侯大利坐在师父李大嘴身边,拿过来蒋立清相片,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对劲,当主管副局长刘战刚发话以后,道:“我觉得有疑点。”
李大嘴正想告诫徒弟“多想少说”,未料到徒弟又要发言,发言必是大炮。他用力踩了徒弟一脚,又给徒弟使眼色。
侯大利知道师父的意思,略有停顿。
在第一次案情分析会上,侯大利提出了两个观点,第一是朱建伟死于他杀的可能性大,第二是岸边有可能出现血迹。后来,这两个观点都得到了验证。宫建伟、黄卫等老刑警不禁对这个毕业于刑侦系的小年轻儿刮目相看,认真听侯大利说话。
侯大利出语惊人:“蒋立清五十二岁,只有一米六三左右吧,是典型的文化人。他和朱建伟本身有矛盾,突然出现在小道上,朱建伟肯定会警惕。在这种情况下,蒋立清不可能干净利索地杀掉朱建伟。我可以肯定地说蒋立清不是杀人凶手,真正的杀人凶手就是蒋昌盛案和王涛案的凶手,这是系列杀人犯所作下的新案。”
侯大利得出的结论太过肯定,话说得太满,极容易被打脸。李大嘴暗自捶桌子,又狠狠地踩了徒弟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