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才停。
南岛撑着伞拄着剑在青山脚下停了下来。
花无喜便在身后不远处,平静地看着南岛在山雨中停住的身影。
“再往前便是大泽了。”
花无喜平静地说道,好像已经忘却了先前在山道上的那些苦痛。
南岛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原来已经跑出来这么远了啊。”
花无喜的目光越过那些山雨,落向远处的那些大泽芋海。
“冥河还有更远的距离。”
南岛回头看着花无喜,这个一路淋着雨而来的身影在雨中很是平静,南岛也只是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你在看什么?”
南岛转回头来,拄着剑踩着泥泞的道路继续向前走去。
“我在想这里离南衣城有多远了。”
花无喜淡淡的说道:“远到哪怕张小鱼真的想来救你,也赶不及了。”
南岛一步步向前走去,沉默了少许,说道:“原来你在担心这个?”
花无喜只是站在那里,安静的看着少年撑伞在雨中徐徐而行的身影,说道:“这具身体里还残留一些剑意,他便是死在了张小鱼手中,所以我自然要谨慎一些。”
南岛轻声笑着,说道:“我以为你只是单纯地想要解一下当初被我追了半个南衣城的气。”
花无喜倒是有些好奇的看着南岛,说道:“你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南岛拄着剑握紧伞,缓缓向前走去。
那片大泽边的芋海已经若隐若现,正在细雨中如海一般翻动着那些青灰色的芋叶。
“因为这并不是一件悲伤的事。”南岛轻声说道。
走出那条歇息了一段时间的山道之后,二人的情绪都是渐渐宁静下来。
所以听起来倒如同山雨逢故人,闲走一段,也闲谈一番一般。
“我哭过很多次。”南岛一面走着,一面很是随意的说着。
“在悬薜院里,因为怕死,站在那条竹林小道上,看着云胡先生哭得一塌糊涂。”
“同样也是在悬薜院里,当梅先生的妻子因为我的一些过失而死去之后,我同样痛哭了很久。”
南岛轻声说着,也很是平和地笑着。
“哪怕是先前,在你站在南衣城东城街角等着我之前,我从那片山林里走出来之前,我也曾哭过。”
“那些是很悲伤的事。”
“但这不是的。”
花无喜看着南岛向着泽边平静而去的身影,却是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南岛轻声说道:“因为与你的故事,不值得我去悲伤。”
南岛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那场雨,也看着那柄伞,于是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落在了这柄伞下躲着的孤独的少年身上。
“或者说,我是一个刻薄的人。”
南岛平静地说道:“无法在我感受之中存在东西,我便不会为之投入情绪。”
你爱世人吗?
你爱人间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很是简单,只有是或者不是。
如果是某个曾经从大泽中拒绝了一切,却死在了南衣城的人来回答。
他的答案肯定是不带任何犹豫的肯定。
南岛不知道。
他从小被疏离。
哪怕赌气也只是与自己赌气。
“我觉得自己也许是个好人。但我缺少好人所应拥有的那种赤忱的情绪。”南岛轻声说着,回头看向花无喜,想了很久,继续说道,“你知道吗?”
这句话很是莫名其妙。
所以花无喜眉头紧皱,不知道他在问着什么。
花无喜没有说话,于是南岛自言自语着。
“故事是相似的,所以其实我这些话里藏了很多的东西,你如果觉得好奇,便能发现很多的问题。”
花无喜静静的看着南岛,而后缓缓说道:“我并不好奇,就像你的那柄伞一样,也许藏了一些秘密,才能够替你挡下很多的东西。”
花无喜同样向着芋海边走去。
“痛苦是需要偿还的东西,我的情绪比你丰富,也比你痛苦。”花无喜平静的说着,身周有巫鬼之力涌动。
“那阵从大泽吹来的风,曾经落在花无悲的灵魂之上,现在也落在了我的灵魂。”
花无喜感受着身周那些狂涌的巫鬼之力。
平静地说道:“所以我不好奇,也不会在意。”
南岛没有再说话,撑着伞在细雨中不断地向着前方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地向着大泽而去。
那里离冥河很近。
甚至能够在朦胧的雨气中,看见那条遥远垂落人间的冥河尾巴。
南岛在泽边停了下来,转头远远地眺望着人间冥河的尾巴。
“在这里死去是很好的了。”南岛轻声说道,“离冥河太远要漂很久,离冥河太近是
种亵渎,在这里与听说另一条在南楚的秋水,应该是人间最好的地方。”
“是的。”
花无喜在南岛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同样看了一眼那边的冥河尾巴,与南楚那条尾巴叫秋水不同。
这条尾巴便叫尾巴。
世人也许懒得给它起名字,也许曾经有过名字,但是被遗忘在岁月里了。
“这个地方挑的很好。”花无喜看了一眼那边,而后转身,向着大泽那另一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