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泉:古龙的最后岁月
有人说,他是狂放不羁的浪子,
有人说,他是嗜酒如命的酒徒,
有人说,他是文思敏捷的书生,
有人说他是继梁羽生、金庸之后的武侠文坛上的又一大侠高手。
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几乎都知道他的大名,他的武侠小说销量之多、流传之广,以及根据其小说改编成的电影、电视剧数量之繁,恐怕在新派武侠小说作家群中,无人可与他抗衡,就是在当今中外文坛之中,也无人可与他匹敌。
他,就是古龙。
很多人知道他叫古龙,而不知他叫熊耀华,直到他成名后的许多年,人们才慢慢得知他的本名。他并不是想故意掩盖自己本名,而让人们去探究他。他有他的辛酸,他有他的悲哀,他也有他的不原向人们提起的隐秘。如同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之秘,就象深创在心里的伤口,不愿意或不容许别人去碰它,只有自己深深地埋在心底,去平复它,往往只让它深根,却不让它发芽。但是,在漫长的人生之旅中,或多或少,这伤痕会在自己的感情上,自己的人际关系上,自己写的作品中流露出来。
古龙,就是这样。
今年9月21日,是古龙病逝20周年的忌日。现将《古龙的最后岁月》一文呈献给读者,以表示对古龙的记念。
短剑出鞘
古龙自从1980年在北投吟松阁酒楼挨刀受伤后,给逞强好胜的古龙无疑是沉重地打击,加上连续的婚变,使古龙的心情产生极大地转变。他经常借酒浇愁,成箱成箱地买酒,大把大把地花钱,生活上时常拮据。
他削砭无度,竟致罗患肝疾。他时常想念离去的妻儿,他对人好的时候,很不得将所有的家产、把整个心都掏给你。可是脾气上来,却砸东西,打人,让你又难以忍受。当一位位红粉知己离他而去,他又坐卧不安,茶饭无心。他离不开女人,特别是曾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
他右手腕时常隐隐作痛,无心写作,情绪陡然陷于低潮。他于1983年写完《风铃中的刀声》之后,两年间几乎没写一篇武侠小说。
人们只是在新拍的电影、电视剧中,看到古龙的名字;只是在报纸的花边新闻里,感觉到古龙的存在。
古龙,真的在写作圈里就此封剑搁笔,销声匿迹了吗?他难道真的让人在时光的流逝中淡淡的忘却吗?
古龙,这位倔强不屈的大侠,是不会让人们失望的。
古龙,终又破茧而出。
1985年3月1日,台湾《联合报》“万象”版中广告醒目的写道:
“陌上花发,金剑出匣,纵横武林,名剑客古龙再度出击。三月一日,万象再展新貌,献礼之一,是古大侠封笔数年后的最新力作”。
出院以后的古龙,下决心少沾烟酒,力图重现江湖。可奈肝疾作祟体力深感不支,酒虫烟瘾,又常常使他难以自抑。他只好封起长剑,为《联合报》万象版的万象系列,执笔写第一篇短篇武侠小说----《赌局》。
开篇果真不同凡响。
著名书画家刘平衡亲笔题写书名,画家黄宪钟为其勾勒幅令人注目的插图。作家兼记者古凌写出了《古龙的短刀》的评论。霎时间,为古龙短刀出鞘众人捧台,齐声喝彩。
“有的刀虽然短,可是通常都比长刀更凶险,比长剑更毒恶,一击毙命,生死呼吸,杀人于方寸间。
有些人和故事也和短刀一样,短、奇、险、绝。
现在我要说的,就是这一类的故事。”
当我们看过古龙众多的长篇武侠小说后,感觉到构思奇特,充满哲理,常常禅机与机锋并存,警句与旁白穿插,往往长剑拔出,令人叫绝,起伏跌宕,别有情趣。然而,他的短篇,犹如“小李飞刀,例不虚发”,读起来,仍让你痴迷不已,不知不觉掉入古龙文思如泉的溪流中去。
如开篇《赌局》首先设局开赌,悬案陡起。
“某些消息特别灵通的人都知道,江湖中有一个神秘的赌局,主事的是两位老先生和一位老太太,行踪诡秘,潜力深厚,而且有一种顽童般好奇与冒险的特性。
所以他们不但接受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打赌,也接受各式各样的赌注。其中最大的一项,当然是金钱。大量的金钱,有时简直大得令人难以想象。
这一次他们接受的赌注是黄金五十万两。”
啊,好家伙,五十万两黄金。赌的是当世两大剑客胜负的决斗,一是封剑十三年的薛涤缨,一是纵横江湖无敌手的柳轻候。
古龙把薛涤缨的剑,说成“这柄剑完全是遵照干将莫邪和徐夫人遗留下来的标准规格铸造的,尺寸的长短、剑柄的宽厚、剑锷的形式、甚至连剑鞘所用的皮革和铜饰,都带着浓厚的古风,沉稳朴实,深藏不露,就象他的主人一样──宝剑仍在匣中,雷霆仍在天外。”这把人物性格特征,无不透过剑器栩栩如生,淋漓尽致地表露出来。
由于这场赌局,引出了江湖中千变万化,鱼龙曼衍,充满浪漫与激情、冒险与刺激的事来。以至,古龙把他的短篇武侠小说,称之为“短刀集”。由山里写到山外,由平原打到海上,由黄鹤楼决斗刀大沙漠护宝。因而形成了《追杀》、《海神》、《狼牙》、《白羽》等短篇系列,出现了象薛涤缨、程小青、白荻花、卜鹰等英雄豪杰。
古龙的武侠世界,不仅仅在《楚留香传奇》、《萧十一郎》、《九月飞鹰》、《武林外史》、《飘香剑雨》、《多情剑客无情剑》等众多的、琳琅满目、闪烁耀眼光芒的长剑之中,同样也在这小巧玲珑、不同凡响的短刀集里。古龙的成功,不在于他写出受人欢迎的武侠小说,在于他功成名就之后,不止把写武侠小说当作谋生方式与手段,而是把自己融入追求艺术的境界之中。更重要的是,古龙在自己不断地自我提升,不断地顽强追求之中,达到求新求变的旨意。
古龙说过:“有很多读者看了一部书的前两本,就已经可以预测刀结局。最妙的是,越奇诡的故事越让读者猜到结局。
因为同样‘奇诡’的故事已被写过无数次,易容、毒药、诈死、最善良的女人就是女魔头——这些圈套,都已很难令读者上钩。
所以情节的奇诡变化,已不能再算是武侠小说中最大的吸引力。人性的冲突,才是永远有吸引力的。
武侠小说已不该再写神,写魔头,已应该开始写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武侠小说中的主角应该有人的优点,也应该有人的缺点,更应该有人的感情”
写情,成为古龙小说中的别具一格的特点。很多写武侠小说的作家,都想成为写情高手,但象古龙这样的奇情入幻、让人坠入情网难以自拔,都难以匹敌。
古龙的崛起,创造了一种“刀光一闪”,“剑已出鞘”的心战速战的气势和气氛,以及一招决胜负利落分明的格局。正如台湾作家温瑞安在《从绣花针到飞燕斩》一文品评古龙道:
“谁创造了一个‘格局’,都难免囿限在‘格局’之中,自我超越,谈何容易?另一个武侠小说如能‘突破’便算成功一半,如能另创新局,已经可以算是‘大家’了。
日本武侠小说没有冗长的招数描写,打斗简洁有力,重于气氛的营造,对人性有不造作、不虚伪的指陈探讨,文字优美,意境凄艳,予人深刻的撞击力,故此常获日本文坛的大奖。反观中国武侠小说名家,除了古龙戏称的‘群众奖’外,大概不被骂成‘毒害人心’已万幸了,焉能指望有奖可获。”
古龙的短篇武侠小说,正是展示了古龙求新求变的宗旨。许多武侠小说家认为,同样一个故事,在商业气极浓的港台出版界和写作圈中,弃长从短不帝是因小失大,过于草率了。但古龙在体力的限制下,反倒乐于在他多种创作变化的形态之中寻求新的尝试。
就象一位登山运动员,当他攀援上一座高峰,深深地抒了一口气,眼望着又一座高峰横亘于面前,又孤独地奔向寂静、冷清的冰峰前程,以征服新的高峰,赢得人们再一次的喝彩。
古龙的短刀出鞘,显示了不凡的功力。故事自成段落,情节铺陈跌宕起伏,悬念不断,前呼后应,最重要的是,他笔下的人物各个性格迥异,有血有肉。如他笔下的卜鹰:
“一个头秃如鹰,目光也锐利如鹰的人,却有一只猎犬般的鼻子,一双狡兔般的耳朵,一个骆驼般的胃,和一双狒狒般的强壮有力的大手。”
他的情人胡大小姐这样形容过他:“这个人就象是很多种野兽混合成的,人的成分反而很少,也许只有一张嘴,因为只有人的嘴才有这么好吃,而且吃的这么挑剔。”
这把卜鹰狂性、野性、兽性都恰如其分地描述出来。在《狼牙》一集中,说卜鹰“这个人精力充沛,活动地力量更大得令人吃惊,至于他的武功深浅,知道的人倒不多,因为他能够不出手的时候,是决不会出手的。正如他能够坐下的时候,决不站着;能够喝水的时候,决不喝酒。”对一个人的性格、外貌的描述,只需了了数笔,这正是古龙之笔高招所在。
同样,古龙刻划人物是这样,展示环境也是这样。
如《追杀》中写深秋山林:
“秋,深秋,木叶萧萧。
萧瑟的秋风穿林而过,听起来就象是刚从仇人咽喉划过的刀风。”
杀气、秋意融为一体,跃然纸上,见之令人心悸。
如《狼牙》中卜鹰与关二荒山吃狼,一句“荒山、夜星、晴、冷。”把此时沉寂、冰冷之气,肃杀、恐怖之意,写的那么让人惊绝。
从当年的3月1日起,《联合报》几乎每天连载古龙新作“短刀集”。人们从作品中领略到古龙文风的转变,品味着古龙让人感叹、让人深思,让人叫绝的文笔。从《赌局》设局开赌起,人们不知不觉思路也随着一次次赌局,随着《追杀》、《狼牙》、《海神》,沉浸于人生险恶的赌局之中。为一次次的狂赌、狠赌而感叹,为一次次拼斗格杀而心动,这那里是在武林拳坛,而是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为着竞争、为着生存、为着获取更大的利益,演出一幕幕壮烈的、悲苦的、喜悦的、沉闷的活剧。
正当人们饶有兴味地等待着“短刀集”中的第五篇《白羽》的问世,病入膏肓的古龙,再也拿不起笔了。尽管人们喝彩似地注视着、谈论着古龙新作,然而,等待古龙地却是走向地狱之门地死亡之路。
形影相吊
1985年4月9日,台湾的《民生报》、《中国时报》、《联合报》等报纸广告栏中,有这样一则广告:
“古龙亲父熊飞(鹏声)觅独子熊耀华到仁爱路四段仁爱医院诀别,千祈仁人君子紧催古龙立救父命料理大事以尽孝道。”
这则广告,不啻是台湾各报上社会新闻的热点。
一大早,古龙还躺在床上正在点滴注射,就被接连不断的电话铃声吵得不安。有的是好友打来的,告诉古龙报上登载的启事,有的则是好事的记者急于得知古龙与父亲纠葛的内情。古龙不得不让仆人应付这些电话。不一会,他的一些好友接踵而来,与古龙商量怎么办?这些好友都没想到古龙竟和父亲三十多年未曾见面,究竟为啥?古龙此时还难以启齿。
与古龙相识的许多人,都认为古龙之父早已去世。就是和古龙相处甚密的好友,很少听他谈起过自己的父亲。几十年前,刚成名不久的古龙,曾对人吹嘘过,他的父亲是原国民党东北行辕主任,东北剿总司令熊式辉。很多人见古龙公子哥的派头,散财挥霍的行为,心想,假若没有这么个靠山,古龙能挥金如土、享乐无度吗?因而对古龙的吹嘘,深信不疑。
据说,古龙在拜台湾电影总会总干事长葛香亭为干爸时,葛香亭曾问古龙,“父亲是谁?”
古龙当时说道“家父乃熊式辉。”
原来,熊式辉是江西安文县万家埠鸭嘴垅人,早年就学与日本陆军大学,曾任淞沪警备司令、江西省主席、国民党中央设计局秘书长,抗战胜利以后,任东北行辕主任,后与杜聿明不和,不久去职。解放前夕,熊式辉率全家及家族逃往香港,后通过张群的关系到了台湾,却没有受到蒋介石的青睐和重用,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古龙的祖籍也是江西,恐怕沾在这么点关系,为自己套上熊式辉之子的荣耀之衔,以取宠于人。
可没多久,熊式辉病逝台中,葛香亭见到古龙无哀伤之情、吊孝之服,甚为纳闷。正欲去问古龙,古龙却见他如鼠见猫似的溜走了。当即葛香亭明白了,他气愤非常,世上那有乱认父亲的道理。由此可见,古龙虚荣心之甚。以后,葛香亭与干儿古龙的名分就此疏远而绝了。
此事在古龙朋友中间也传为笑话,但古龙的父亲究竟是谁。古龙从此以后再也不愿提及,也不愿别人问及。父亲之迷,始终萦绕在这些关心古龙的朋友们的脑海之中。
父亲的寻子诀别启事,勾起了古龙长埋在心底的创痛,往事历历,简直不堪回首。母亲曾有过的含辛茹苦,妹妹们曾有过的饥寒交迫,自己曾有过的流浪生活──他对父亲只有恨,只有忘却,只有深深的长埋在心底。
古龙一家于1950年由香港来到台湾,先落脚高雄,后到台南,住在成功新村。不久,古龙离开父母,被送到台北上学,由一位远房亲戚照顾。父亲熊飞实指望到台后,能使生意有发,改变家庭的窘迫。但生意越做越差,负债累累,几乎没人与他往来。心急而倔强的熊飞终抛下古龙的母亲和三个妹妹,不知去向。
全家人的生活的重负,都落在古龙其母的身上。她把一点一滴积蓄的钱,先寄给台北的这位远亲,然后由他转给古龙,供古龙在建国中学读完初中,并在台湾师范大学附中上高中。当他十八岁时,家里接济中断,为了帮助家计,赚取学费,古龙一方面半工半读,一方面开始投稿,没想到从此走上武侠小说创作之路。他读淡江学院外文系期间,曾在医学院学习半年。大学毕业后,在台北美军顾问团任职。但仍不能过富裕的生活。直到他写第一部武侠小说《剑毒梅香》,每本八百元稿费,不无小补。
古龙说,“为了等钱吃饭而寄稿,虽然不是作家共同的悲哀,却是我的悲哀。我也相信有这种悲哀的人大概还不止我一个。”
父母的离异,对古龙一生确实影响很大,甚至在他的众多的武侠小说中,各种情节都有,就是极少描述父子亲情。尽管他是写情高手,把人间的各种恩恩怨怨写的那么深刻,那么动人,那么令人难以忘怀。可他不愿触动那心底的伤痛,不愿在字里行间中发现自己不愿表露的隐秘。许多英雄豪杰是人间的宠儿,却不是父亲的血亲,这些人都是流落江湖的弃子。
可是,今天老天又是那么作弄人,父亲的呼唤,却又使他感到沮丧、感到可怜,感到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是那么让人痛苦,痛苦的刻骨铭心,痛苦的难以忍受。但他又不得不面对眼前的现实。
正如他自己所写的那样:“世上本没有人真的能控制感情,就正如没有人能控制天气一样。”“获得真情应该是没有条件的,讲条件的人永远得不到真情。”
在朋友们的劝说下,和父亲分别三十多年的古龙终于来到仁爱医院,站在曾视为仇人的父亲熊飞的面前。
病榻前,古龙见到昏迷的老父亲,触景生情,禁不住泪如雨下,痛哭失声,终于喊出了三十多年未曾开口叫过的父亲。
熊飞也在昏迷中隐隐听到儿子古龙的呼唤,他翕动着嘴唇想说些什么。这时,古龙跪到在床前,老父亲的手慢慢地举起搂着久别的儿子。可是儿子不再是三十年前那虎背熊腰、脑袋硕大无朋的熊耀华了。父亲的丰采也绝非三十年前可比,已是古稀之人,白雪满头了。
正是父染沉疴、子罹痼疾;白头黑发,相对黯然。
卅载分离,古龙无言洒酸泪;日薄崦嵫,病榻原是伤心地。
随同古龙去探父的好友,见此也无不为此动容落泪。难怪有人说人生之痛,莫过于悲欢离合。雄视武林文坛的古大侠,一生轰轰烈烈事情不少,就是北投吟松阁挨刀,也未曾流过泪。象今天如此凄然,对于好友们来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七十五岁的熊飞,原在东吴大学服务。退休后,在家安居,由张秀碧女士陪伴。1985年元月,不慎将左腿摔断,体力渐为虚弱。十多天前,突然发病住进仁爱医院,经医生诊断为巴金森候群症。
这些天来,熊飞由于脑部机能退化,有时喉咙被痰哽塞,导致呼吸困难,因而需要全天候有人照顾。病情虽无好转,但熊飞生命力极强,常常又喃喃自语,呼唤着古龙的名字,好象正是这股极大的意识力在支撑他最后的人生旅程,好象不和自己的儿子作最后的诀别,难以了却人生的心愿,难以走进九泉之门。熊飞的老友见此情景,只好在报刊上寻觅古龙。
在病榻前,古龙见到了跟着父亲生活近三十年的张秀碧女士。他感谢她这些年来陪伴照顾父亲,并告诉张女士,母亲已于十八年前去世了。但此情此景,往事已如烟云,他还是那句话:“上一辈的感情纠纷,造成家庭的不幸,为人子怎么能对这件事加以评论或任何数说呢?”
这位张秀碧女士正是熊飞因生意失败,沮丧潦倒加之家中发生不愉快的时候认识熊飞的,她理解他,同情他,很快他们就在一起。尽管熊飞抛弃了妻儿,但到于今,和张秀碧还没有夫妻的名份。
多年来,张秀碧忍受了外界对她的议论及怀疑,还是和熊飞共同生活这么多年。他们相濡以沫,甜蜜而又平淡。当熊飞住院期间,她不眠不休的在病房里照顾熊飞,她把自己的青春、自己的挚爱,都全部都给了熊飞。她说的好,“我不求什么名分,也不需要什么代价,难道爱他是我的错?”
是的,三十年前,当熊飞狠心抛弃妻儿离家出走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么个痴心女子爱他爱的那么执著、那么真心、那么深沉。
古龙与父亲的久别相会,象是两个距地狱不远的人,在和人生作深情的告别,这也叫回光返照吧?父与子在这一点上,是相同的。
当古龙回到天母的住所,也有一个同自己“继母”一样情形的女子,即没有夫妻名分的于小姐,这是古龙一生追逐女人中,最能体贴人、最后一位红粉知己。
酒徒浪子
曾经有位文人说过:“天下没有不好喝的酒,只有不会喝酒的人。”
酒,是人类的神品,生活的灵泉,是语言的钥匙,文化的明珠。酒在古往今来的文学艺术浩瀚之海之中,有着极为重要的位置。
酒是奇情、浪漫的,无数文人墨客无不在自己的艺术作品中,把酒描绘的绘声绘色,淋漓尽致,甚至可以说,不写酒的文艺作品简直太少,不写酒的艺术家几乎没有。
古龙,这位独步江湖,雄视武林文坛的大侠,要他不和酒结缘是不可能的。在他的作品中,无酒不成,他的日常生活里,无酒不在。
古龙与文学结下不解之缘,同样也与酒结下不解之缘。他的人生之旅,也正是沉湎于酒,为酒所累,到了难以自拔的地步。当他冲出台湾作家群,成为和司马翎、卧龙生、诸葛青云并称“四大武侠作家”时,正是他酗酒、追逐女人、散财挥霍的开始。当他可以和金庸、梁羽生在武林文坛上平分秋色时,更是豪气万丈,不可一世。
古龙成名窜红后,他不再是忍饥受冻的清寒的侨生,他口袋满载,收入开展,每天以名车代步,非xo不饮,美女相伴,出入于豪华宾馆舞厅。
“xo”即为hen-nessy,香港音译为“轩尼诗”,为洋酒中的第一号明星。在港台社交中,宴会非此不足以示豪华;小酢非此不足以表气派;送礼非此不足以示尊敬,可见其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当时,每瓶“xo”在台湾要卖六、七千台币,约合两百美金。古龙每天除应酬外,至少自己要喝一瓶。
古龙的豪气的生活方式,正是他散财的原因。1973年,他的小说《萧十一郎》,由香港邵氏公司改编拍成电影,获六万元版税。当晚古龙便在新北投酒厅摆宴,并从新加坡舞厅带了十几位舞娘陪酒,一夜之间,六万元版税泡汤,最后所剩无几。
作家燕青在他的《初见古龙》一文时写道:
“与古龙相识,已有许多年了。
初见古龙时,是陪一位香港出版家到台北去,由于这位出版家经常介绍台湾武侠小说家的版权,十几位武侠小说家联合作东道主,在梅子餐厅吃消夜,我也添陪末席。在这一群武侠小说家中,有诸葛青云、卧龙生、萧逸、孙玉金、高庸、忆文、曹若冰、慕容美──等等。他们在席上谈笑风生,语惊四座。有一个人却默不做声,只是酒来必干,自得其乐。这个沉默的人,引起我的注意,因为他长的五短身材,却是头大如斗。尤其是喝酒时,头一仰,便是一杯,那种豪迈的酒量,使我看得暗暗吃惊。
席散以后,这位出版家特地在酒店房间中约晤古龙,我也在座。出版家很不客气地把古龙骂了一顿,因为他时常拿了稿费,却不交卷。古龙又是默不做声,等到出版家脾气发完了,他在出版家耳边说了几句,出版家便象催眠似的,拿出支票簿来,写了一张四万元台币的支票给他。古龙说了一声晚安,便把支票塞在衣袋里走了。
古龙刚走出房门,出版家摇头说:“我敢打赌,明天晚上,古龙口袋里剩不了一千元台币。四万元台币,折合港币是五千元。十多年前,这不算得是个小数目。如果在台中、台南的乡村地方,也可以买到一间很象样的小屋。古龙却有本领,在一天之内,把这笔钱花光,而且,不是花在有意义的用途上。”
古龙喝酒不是浅酌绿蚁晶莹的小杯薄荷酒,也不是慢酌红泥小炉上温过的半盅花雕,更不是细品浮霜覆杯的一小盏伏特加。他的豪爽,他的快饮,常常令人惊叹咋舌,给人一种无酒不欢、不醉无归之感。
一次,他遇台湾文坛名宿张佛千老,两人相互对酌,谈得甚为投机。席间,古龙数倾杯以求张佛老为其制联,张佛老小品一口酒后,略思即吟道:
“宝剑多名篇,古诗最爱读;健笔有奇气,龙性孰能驯。上联谓古人咏宝剑之诗,多有名篇佳句。下联本颜延之诗,出自颜延之的《嵇中散》一诗,全句为‘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嵇康为人从不躬势媚俗,晋书称之为龙章凤文。古龙君颇有嵇中散的风度,“龙性谁能驯?”养成的性格是任何人所不能驯服的。”
古龙听罢,忙击掌叫好,举起酒杯对张佛老说:“就冲你这幅对联,我在当饮三杯”。说罢,连连三杯落肚。
张佛老见此,酒性、诗性更浓,随口又得一联,一边五字,短而有力:
“古诗不得见,龙性谁能驯。”
这前后两副对联,均扣古龙之名。
古龙当即请著名书法家、文学家楚戈拉桌铺纸,以擘窠大字书之。此时古龙酒兴、诗兴、书兴都已融为一体了。
香港娱乐圈服装设计权威孔权开,在港台可是大名鼎鼎,几乎香港所有的重要电视剧喝电影的古装造型和剧服,都是由他设计、定制的。同样,古龙的作品改编成电视剧和电影,服装造型设计和定制,少不了邀请孔权开。象《楚留香》、《绝代双娇》、《天涯明月刀》、《流星蝴蝶剑》等,都能一睹孔权开设计服装的风采。
孔权开后来自组新世纪影视公司,苦于无上座率高的本子。因当时古龙小说的电影版权,几乎全被“邵氏”公司所垄断。孔权开没法,只好由港直飞台北,邀古龙赴宴。席间,孔权开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古龙,加之和古龙一下喝了四瓶“xo”,古龙爽快地把新作《飞刀、又见飞刀》交给孔权开。孔权开返港后,花去二百万元制作费,请名导演楚原执导,使电影《飞刀、又见飞刀》在香港名声大震。香港大公报还专门刊载了《孔权开几支名酒,得古龙剧本版权》的特稿文章。
古龙对酒的厚爱,在他的众多武侠小说中,没有不提到酒的。他笔下的各个主人公,如《楚留香传奇》中的风流盗帅楚留香,《多情剑客无情剑》中的“小李飞刀”李寻欢,《流星蝴蝶剑》中的江湖第一冷杀手孟星魂,《风云第一刀》中的付红雪,《陆小风》中的陆小风,《七杀手》中的柳长街,《名剑风流》中的俞佩玉,《河洛一剑》中的辛捷,《孤星传》中的张定玉等,无一不是嗜酒如命、豪气干云的英雄,各自的酒品风范,纷呈千秋。我曾想,假如把古龙作品中的谈酒论品的精彩片段收集起来的话,不失为极受欢迎的“酒经”。不妨,我摘抄一些一试。
如《楚留香传奇。蝙蝠传奇》中谈楚留香的酒品:
“江湖传说中,有些‘酒丐’、‘酒仙’们,酒喝的越多武功就越高。楚留香总觉得这些传说有些可笑。只因为他知道一个人酒若喝多了,胆子也许会壮些,力气也许会大些,而反应却一定变得迟钝得多。
高手相争,若是一个人法院反应迟钝了,就必败无疑。
所以楚留香虽然也喜欢喝酒,但真正遇到强敌时,头脑一定保持着清醒,奇怪的是,江湖中居然也有人说,楚留香的酒喝得越多,武功越高。
楚留香认为这些话,一定是那些不会喝酒的人说出来的。不会喝酒的人,好象总认为喝酒的人是某种怪物,连身体的构造都和别人不同,其实‘酒仙’也是人,‘酒丐’也是人,酒若喝多了的人,脑袋也一样会糊涂。”
“楚留香只有心情特别高兴,或者特别悲伤时才是例外喝酒。”
读到这里,我觉得喝酒常有两个极端,喜欢喝酒的人会觉得滴酒不沾的人很奇怪,他怎么不喝酒呢?而不喝酒的人看别人喝酒喝得那样也会觉得很奇怪,酒就那么好喝吗?
这本书的楚留香的好友胡铁花与金灵芝斗酒一段话,也颇有玩味。
“胡铁花说,有经验的人,甚至只要看到对方拿酒杯的姿势,就能判断出他的酒量大小了,酒量好的人,拿起酒杯当真有举重若轻的气概,不会喝酒的人,小小一个酒杯在他手上,也会变得好象有几百斤重。”
如在《护花铃》一书中,且看南宫夫人调制的“孔雀开屏”美酒,令你读罢难以忘怀,口涎滴香。
大侠鲁迁仙说道,“我南宫大嫂以十一种佳酿混合调制而成的美酒,酒俱是凡酒,但经她手一调,立即便成了仙酿。那当真有如昔年武圣朱大先生所创‘鸡尾万花拳’一般,虽是武林中常见的平凡招式,被他老人家随手一掇,编在拳试之中,立时便有点点铁成金之妙。今日‘鸡尾万花拳’虽已失传,但这‘孔雀开屏’酒却调制有方,却也是武林中不幸中之大幸了。”
南宫夫人在众人的相求下,也讲出了“孔雀开屏”酒的调制方法,“当下说出了十一种酒名,无非是‘竹叶青’、‘高粱’、‘女儿红’一类的凡酒。南宫夫人取一酒勺,在每种酒里,勺出一些,或多或少,分量不一,却都倒在调制的铜壶中,轻轻摇了几摇,又滴入几滴清水,一滴浓茶,果然,酒味、酒色不同凡响,妙不可言”。
再如《风云第一刀》中的付红雪,见好友、包括自己的红粉知己被杀,甚为难过与寂寞。这种恐惧般地寂寞,这种孤独似地寂寞,他想到了酒。
“山下的小镇上,还有酒。
酒是苦的也好,是酸的也好,他只想大醉一场,虽然他明知酒醒后的痛苦更深。
醉,的确不能解决任何事,也许会有人笑他愚蠢。
只有真正寂寞过、痛苦过的人,才能了解他这种心情。
酒栈中的灯光还亮着,他紧紧握着他的刀走过去。
他醉了。
他醉得很快。
人在虚弱和痛苦中,本就醉得快。
他的生命在这段时候也是一片空白。只有真正醉过的人,才能了解这种情况”。
从以上这些章节和片段,无不凝聚着古龙对酒文化研究的心血。
酒醉的形象在生活中是龌龊的,或呕吐满地,令人捂鼻;或大耍酒疯,骚扰四邻;或昏昏沉睡,醉生梦死,但在古龙小说中的“醉”,却是具有艺术价值的美,那人物的醉态、醉拳、醉剑,无不具有醉人的魅力。对于深化主题,开拓意境,渲染气氛,刻画人物,无不具有点铁成金,化丑为美的神奇。
我喜欢醉于艺术创作中的古龙,喜欢古龙艺术创作中的醉意酒态。
自古英雄美人随,花影杯酒醉千回。
寒衫独行万里孤,侠情豪迈漂泊路。
这首诗是电视剧《火拼萧十一郎》中的主题曲,也是古龙一生的写照。
古龙对酒色削砭过度,四十岁时染上肝疾。医生再三嘱咐他,要当机立断,莫再饮酒,方可多活几年。但自北投挨刀以后,加之接踵而来的连续婚变,古龙的情绪陷于低潮,经常借酒浇愁。古龙认为,“恶活不如好死”,宁可无命,不可无酒。生命诚可贵,选择价更高。一个人若连选择的自由也丧失了,活下去还有啥味道。
他觉得,这偌大的江湖风风雨雨,流的不是水,而是酒:他这个人,不是人,而是鱼。人不可无酒,犹如鱼不可无水一样。正象他自己是学外文系,也曾涉足过医学,可终而写武侠,又写得那么惊世骇俗,那么一身情怀;他找到了或者说选择到了最适合自己立足于人生的媒介,求仁得仁,夫复何求?
他说过,“做一个平凡的人并不可悲。一个本来很平凡的人,一定要做他不该做的事,才是值得悲哀。人生最悲惨的境界不是生离,不是失望,不是挫败,而是陷于无可奈何,别无选择的境地。”
古龙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信条,融入他刚烈不屈的个性,导致他的身体一天天坏下去。1984年中秋节前夕,古龙终因咳血住进医院。原来气壮山河,谈笑风生的古龙,顿时成了虚弱踽行的老人。他每天靠点滴维持精力,体重消失了一半,许多认识古龙的人,路上相遇几乎不敢招呼。
这一年中,古龙由他的最后一位红粉知己于秀玲小姐陪伴,在医院几进几出,与死亡之魔在生命线上几度拼杀。永不妥协、倔强好胜的古龙,却不承认自己已病入膏肓。
永别江湖
父子相会,古龙万分沮丧。没想到上帝会有这么一场安排,父子之间,形影相吊,对泣黯然。
古龙默默地预感到,自己的劫数已为期不远了。但他又不承认自己病情是那么严重,时而苦闷消沉,整天一言不发;时而性情烦躁,发脾气,摔东西,看什么都不顺眼;时而酒瘾发作,吵着闹着要酒喝,有时趁于小姐不注意,自己偷偷喝上几口。
当于小姐阻止他的时候,古龙不但不听反而和于小姐大吵大闹。肝火比任何时候都旺的古龙,使文静有涵养的于小姐往往难以忍受。
此时于小姐泪流满面,无不痛心地说:“医生再三告诫,你绝对不可饮酒,你就是不听。你再喝酒,我就永远离开你。”
就在古龙再次住进医院前两天,终因喝酒,两人发生激烈口角,于小姐一气之下,回到台南的家中。
于小姐走了,古龙茫然了,失落了。他感到异常地孤独,从未有过的寂寞。
他多想能在这孤独、寂寞中,自我排遣这压在心头的烦闷与痛苦,自我消除这困扰自己多年的不幸与悲哀。
望着大台北那耀如星汉的万家灯火,望着磺溪边上路灯下枫叶的影子,这偌大的房间,这偌大的夜空,仿佛只有古龙一人,没有人和他谈天说地,天南海北地闲聊,没有人来找他打牌、搓麻将,消磨这苦人的光阴。
孤独,寂寞。寂寞,孤独。
古龙凝视着手中的酒杯,酒杯就着屋内的灯光,映着那古龙清癯瘦弱的脸庞,他简直不相信这就是他。
这是曾令许多女人倾心,并能博的她们欢心的古龙吗?
这是曾让许多文朋诗友仰慕,而咋舌惊叹的古龙吗?
这是曾在电影、电视上频频露面作秀,出尽风头的古龙吗?
此时此刻,古龙想起那首“楚留香”中的主题歌词——
“湖海洗我胸襟,
河山飘我影踪,
云彩挥去却不去,
赢得一身清风。
尘沾不上心间,
情牵不到此心中,
来得安去也写意,
人生休说苦痛。
聚散匆匆莫牵挂,
未记风波中英雄勇。
就让浮名轻抛剑外,
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啊,好一个“就让浮名轻抛剑外,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古龙咀嚼着,回味着,感受着,也只有在这孤独、寂寞之中,才能陶醉于往事历历回忆里,才能体会到过去、今天、未来这难以言传的联系,才能认识到生命、人生、死亡这一不可违抗但又颇有波折的历程。
此时此刻,古龙真正知道什么是孤独,什么是寂寞。他一生朋友无数,可知心的能有几人呢?
他想起自己作品中塑造的人物,楚留香、孟星魂、俞佩玉、叶开、付红雪──这些驰骋武林的好汉,不正是自己的影子吗?他们的言行,他们的心态,或多或少融进古龙自身的体会和感受。
他在《流星蝴蝶剑》中写到:
“你的致命的敌人,往往是你身边的好友。”
孙玉伯视律香川为子出,结果还不是伙同十三飞鹏帮,欲致师傅兼父亲孙玉伯于死地。
人生有情,却也无情,若以文论人,古龙之友见此也会寒心。
古龙一生美女相伴,曾千金一笑毫无顾忌,可如今能白头偕老的,又是谁呢?
古龙没有女人想女人,可有了女人又厌女人,他只许自己在外挥霍胡来,却不容自己的妻子,甚至情人和任何男人接触。
他重感情,可以为任何女人散财不以足惜;他重义气,可以为别人冲锋陷阵,打抱不平。但是,他眼里揉不得半点沙砾,常常为一点风波,闹得满城风雨。
所以一个个女子都从古龙身边离开了。古龙也后悔过,也自责过,可他刚烈得性格却使他放不下这颇具黑社会老大的架势。
这一夜,古龙几乎没睡。他想得很多,想到自己四十八的人生之旅,想到自己的童年,想到自己苦命的母亲,想到与父亲前不久那难以言表的见面。这一夜,他想得很多,想到一个个追逐或被追逐的女人,想到与她们的欢聚,与她们痛苦的分离,想到自己的成名,所带来的困绕与忧烦。
由于异常地激动,古龙禁不住觉得喉头一热一股鲜血脱口而出。他拨通好友彼得潘的电话,话未出口,又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彼得潘和吴涛问讯赶来,将古龙送往北投石牌的三军荣民总医院。
时间到了1985年9月21日下午18时6分,古龙走了。
古龙再也握不起他手上的剑了,他的元气随同他的魂灵去那曾不想去的冥地之中。
古龙走了,他已不能支撑一宵,等待着最后的女人与他告别。他没有留下遗嘱,没有安排身后之事,没有对自己红粉知己交代片言。
古龙走了,走得那么急促,那么可怜。四十八岁,正值英年,正是他创作旺盛的黄金时期。
古龙走了,走得那么潇洒,那么坦荡,没有任何负担,没有任何对人世的留念。他的传奇式的人生之旅,曾在台岛乃至整个华人世界,爆出过一个个令人注目的新闻,如今,终于画成了句号。
古龙的死讯,通过报纸、广播电视很快传遍了台湾及海外。台湾及港澳的各大报均在显著的位置刊登了古龙的噩耗。
台湾《联合报》在三版上刊登了记者陈长华的特稿:“苍穹神剑难敌肝疾病魔,武侠作家古龙永别江湖。醇酒美人常相伴,豪侠为伊消瘦,自喻蜡烛两头烧,终向死神低头”。
台湾《自立晚报》在文坛大事记中首条刊载了古龙逝世的消息。香港《文汇报》、《大公报》都在二版以头号黑体字报道了古龙的死讯。
香港的《香港时报》还专门发表了筑平、阿包两先生为古龙病逝写的评论文章。
筑平在他的《大侠风范》里写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如果说是古龙的遗言,恐怕也不为过。古龙属于英年早逝,使人叹息。但据知他死得豪气干云,以己说明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真理。──一个武侠小说家竟然如此忠于他的大侠风范,使人感叹。
阿包在他的专栏文章《人在江湖》中,把古龙的性格与人生,剖析得入木三分:
“这个人物有趣,他竟不听医生的话。医生以性命攸关为理由,劝他珍摄,他却宁可不活,照喝如仪,生命诚可贵,选择价更高。做人若连选择的自由也丧失了,活下去还有啥味道?
或许有人会说武侠小说价值不高,但请问:没有武侠,又怎能衬托出阁下心目中认为是至高无上的那一门子创作或学问呢?世上的一事一物,都是要透过比较才能占一席位的。──回头说古龙,他是念外文系的,终而写武侠,又能够透过武侠写出一己的情怀;他,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媒介,求仁得仁,夫复何求?”
古龙逝世的消息,传到曾经拍过古龙作品的各电影、电视公司,演职员们无不悲伤不已。台湾的“中视”早先买下古龙的《大旗英雄传》的电视版权,并决定安排在1986年2月初晚间八点黄金档播出。正在赶拍的演职员们,一听古龙的噩耗,忙终止拍摄,纷纷赶到台北市立殡仪馆吊唁。
古龙的好友倪匡亲撰讣告:
“我们的好朋友古龙,,在今年9月21日傍晚,离开尘世,返回本来,在人间逗留了四十八年。
本名熊耀华的他,豪气干云,侠骨盖世,才华惊天,浪漫过人。他热爱朋友,酷嗜醇酒,迷恋美女,渴望快乐。三十年来,以他丰盛无比的创作力,写出了超过一百部精彩绝伦、风行天下的作品。开创武侠小说的新路,是中国武侠小说的一代巨匠。他是他笔下所有多姿多采的英雄人物的综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摆脱了一切羁绊,自此人欠欠人,一了百了,再无拘束,自由翱翔于我们了解的另一空间。他的作品留在人世,让世人知道曾有那么出色的一个人,写出那么好看之极的小说。
未能免俗,为他的遗体,举行一个他会喜欢的葬礼。时间:七十四年十月八日下午一时,地址:第一殡仪馆景行厅。人间无古龙,心中有古龙,请大家来参加。”
作家乔奇写的挽联是:
“小李飞刀成绝响,
人世不见楚留香”。
入殓起灵那天,著名影视明星王羽特备四十八瓶x.o陪葬,开瓶后,让在场的每人各饮一口,并浇于墓穴四周,然后还于棺内。
台湾著名作家高阳在文中写到“昔日有诗:一滴何曾到九泉?今天有世界第一流的佳酿四十八瓶,浸润于台湾土地上,两者渊源不可谓不深。”
古龙走了,人们认为会淡淡忘却古龙,可是不然,在古龙逝世后的日子里,古龙的武侠小说如潮涌般地风靡了整个中国大陆。“古龙热”步“金庸热”、“琼瑶热”之后,在大陆读者中掀起一阵阵阅读研究的热潮。由古龙作品改编的电影、电视剧出现在祖国大陆的影幕、荧屏,“楚留香”、“李寻欢”、“付红雪”、“陆小风”、一个个古龙笔下的人物,已为人们有口皆碑,家喻户晓。
人们已开始认识武侠小说,喜爱武侠小说,认识武侠小说的历史、文学价值,认识其社会及人际间的作用。
古龙之人,成为历史的绝响。但他的作品却长留人间。
注:本人在收集资料和采访古龙好友的基础上,写了《古龙的最后岁月》一文,并刊载在《中华工商时报》上。不少网站都转载了《古龙的最后岁月》部分文章时,却以佚名或其他名字发表。本人认为甚为不妥。为此,本人已将全文添加发表于“古龙武侠网”,以示澄清。本人袁泉,系中华工商时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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