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人间忍受了十几个春夏秋冬,又是一个轮回。绯衣在血染的屋子里抱起了那个哇哇啼哭的婴儿。
待到对方少年后,五官虽不似前世,可在有心培养下,那澄澈的眼神却是一模一样。
正是山花烂漫时,那红衣女鬼俯身问,“上机,我其实是作恶的鬼,为求转世投胎,培养你这一生。你可愿意成为我的功德?”
“我自是答应师傅的。”
年轻的上机道人毫不犹豫。
......
绯衣本想将其一辈子套在自己身边,直到上机道人生长出了白发,直到那张苍老的面容勾起了她越来越多不堪的回忆。
终是罢了,想通了。放手。
于是,上机道人直到六十四岁的高龄才下山,游历世间,为死后积累功德。
也正是因此,那副上品的钟馗抚剑图竟会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道人身上。
命运又是如此的捉弄。上苍绝不会因为你一时悔过就放过你曾经犯下的一切。
不知是不是传说中的因果报应,
蚀月突兀地降临,让本要放下一切了的红衣女鬼,终于是彻彻底底地被困在这个人世间,
以厉鬼的身份,
接受属于她的煎熬。
......
再一次地,
红衣女鬼站在山道的上方,下方是花甲之年的老道人。
隔了只有几十步。
绯红色的云遮蔽了上空的月亮,洒下凄艳的光,映得那件红衣愈发鲜艳。
藏在暗处的沈然心中微惊,这女鬼的道行可真是不低。方圆百里以内竟是被它屠戮得个干干净净,连一丁点虫鸣都听不见。
“别再过来了,你...离我远点。”她启合嘴唇,前所未有的艰难,是忍受着鬼性,
是想到了那一日对方对自己说出的相同无二的决绝之语。
“回来的路上,徒儿遇到了一个恶人。”
山道下方,上机道人忽然开口,“那恶人怕不比师傅你犯下的轻多少。与那恶人为伍,徒儿的名字在生死簿上应该也没法洗清了。”
“哈?你说谁是恶人呢!”
藏在暗处的沈然立马瞪眼。
“谁敢如此伤你!是谁!!”听闻对方的阴德竟遭了如此大损,红衣女鬼凶性大作。后方的天地俨然又有群魔乱舞,法相降临的恐怖之势。
“我本就是师傅你的功德。”
上机道人脸上老泪横流,白发齐舞,大声喊道,“我想通了,我不去转世投胎了,我要一起陪在师傅你身边。”
绯衣顿时遭重,节节后退,作为一个鬼,竟也体会到了内心绞痛。
这一句话...为何是这时,为何是这时?故人依旧在,却不是当时明月了。
她倒坐在地面,红衣摊开成一朵凄美的彼岸花。
在激发作恶的鬼性的蚀月下,她万般绝望地看着那个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道人。
“小女鬼,你可否愿意成为贫道的功德?”那个年轻道人这样问。
“绯衣!!你为何要如此伤我,到底是为何啊!!!!”那个老道人流出血泪地大问。
鬼性,人性,功德,转世,作恶,情感,掌管因果报应的生死簿...
“这便是生死簿对我的惩罚吗?”绯衣呢喃。既能忍受数百年的折磨,不入轮回,性情倔强刚烈如她自是不信阴德的。却不曾想,那一箭以如此毙命的方式射进了自己心口。
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