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顿时惊呼出声。
不大的山顶上多出来的谈话声和自家师父的惊呼声,早就引起了几名年轻些的道人的注意,此时全都聚过来,却刚好见到自家师父慌里慌张的将手在衣襟上擦拭,又双手举过头顶,高高行礼,好似在拜亲至的神灵。
“尊驾在上,请受太湖子一礼。”
“无功不受禄,无恩不受礼。”宋游连忙前去搀扶,“老道长年岁已高,万万不可如此。”
“尊驾说笑了……”
老道长抬起头来,面容黝黑,皱纹满布,浑浊的眼中亦满是沧桑磨洗痕迹,对着他说话,语气却是老年人感动哀痛之时特有的如诉如泣:
“北边的人又有几个没有受过尊驾恩惠的呢?”
“老道长莫要如此。”
“唉……”
老道长直起身来,抬起袖子,在脸上擦了一把,这才说道:“老道今日能得见尊驾一面,这辈子就算值得了。”
“老道长言重了。”
“哦对对对,尊驾方才所说,尊驾来到这里是要做什么来着?”
“借老道长的宫殿一用。”
“这哪里是老道的宫殿,老道也只是在这里打扫一下尘灰、接待一下香客罢了。”老道长几乎毫不犹豫,甚至都没问他借来做什么、要借多久可有问过官府之类的,只行礼道,“尊驾既然要用,尽管拿去便是。”
说完这才想起,于是补了一句:
“尊驾是怎么个借法呢?”
“在下在此有些要事,不好被打扰,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并非特意在此时上山为难老道长和几位道友,实在是白天这里游人太多,在下不好上来将他们驱赶下去,只好此时再来,请几位道友将此地暂时借与在下,并告知山下游人,之后三个月都莫要再上山了。”
“好好好!老道知晓了!”
其余几名年轻道长闻言,已经露出惊讶之色,老道长却是连连点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并说道:“老道这就带着徒弟下山而去……”
徒弟们闻言,顿时更心惊了。
道人却是不禁笑道:“哪里有那么着急,老道长不必如此,只先在山上照旧休息一夜,也得收拾一些东西,明日早晨再下山去也不迟。”
“哪里有那么多东西要收拾?尊驾既然要借此地,定是要事,怎能耽搁?这就收拾这就收拾!”老道长俨然成了此地最慌张的一个人,一边念叨着一边左顾右盼,找到自己徒弟,便立马请他们去收拾东西,说要去山下茅店住三个月。
道人多番劝解,反被老道劝解。
只得无奈答应下来,并提醒他们,带走宫殿中的银钱,免得他们不好意思带。
随即便见山上老道带着几个徒弟火急火燎的收拾行囊,伴随着徒弟们不解询问的声音,道人则走到了宫殿外面的一圈走廊上,对着远方天光劝它从容一些,莫要急着离去。
天光亦对道人回之以礼。
直至老道们收拾妥当,天边天光依旧是那般亮度,不曾暗了去。
“多谢老道长,多谢几位小道友。”宋游对着他们行礼“此时天色虽晚,但请诸位尽管下山,在下自会保诸位安全无忧,即便失足,也不可能因此落入悬崖之下。”
“老道向尊驾告辞了。”
“老道长走慢一些,到了下边,莫要随便露宿,下方山上还有空的木屋,请老道长莫要吝啬香火钱。”
“省得!省得!”
老道长这才摸索着下山而去。
徒弟们纷纷搀扶着他。
可其实哪怕有徒弟们的搀扶,以他昏花的老眼,哪里又看得清这黑乎乎的路?只得看个大概,再加上记忆,估摸着往下走。
然而说来也是奇妙——
就是这般看得模模糊糊,按着记忆估摸着往下走,居然每踏一步,都是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