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令老臣心寒的是,朝野之中,讥讽诋毁之声不绝,疑惑猜忌之言纷起,令老臣常自叹息,难以释怀。老臣固知,天下之事莫不如此,行者多疑,为者多讦,老臣虽然心中难过,但却也不以为意。唯有报效之心,但求忠心之恩,不为暗哑嘈杂之声所扰。然,老臣最不能忍受之事,并非这些攻讦之言,而在我大晋内帷之中。臣今日领军入京,便是为我大晋国祚之变,国本之忧而来。尽管老臣此举,将引发世人侧目惊诧,但忠心之臣不惧流言不畏攻讦,老臣不为,何人为之?老臣不言,何人能言?”
“……今上即位六年,蒙先帝之余烈,能守太平。皇帝虽无所为,亦无所失,臣等在外,披肝沥胆亦不足惜。因为国有明君,朝有良臣,上下一心,何艰不克?然老臣近日所闻之事,令臣等甚感惊恐。宫帷之内,竟有人伦之丧,国本之忧。老臣听闻,帝在藩地时便有萎疾。宠溺未人相龙、计好、朱炅宝,颠倒阴阳,污秽宫廷。这倒也罢了,老臣得知,皇帝为掩萎疾,故以相龙朱炅宝等同后宫美人私通生子,以掩事实。太后,臣等为国辛劳,励精图治宵衣旰食不足为苦。然臣等辛劳为何?难道要让大**山沦为别姓,国本易脉,鸠占鹊巢不成?”
“……太后明鉴,今上不图德之不建,乃至于斯。昏浊溃乱,动违礼度。有此三孽,莫知谁子。人伦道丧,丑声遐布。既不可以奉守社稷,敬承宗庙,且昏孽并大,便欲建树储籓。诬罔祖宗,颂移皇基,是而可忍,孰不可怀!老臣此来,便是要纠枉扶正,清浊去污,固我大晋之本,正我大晋社稷。故冒天下之大不违,率军前来。请太后深虑老臣所奏,早做定夺。老臣不惧闲言碎语,不惧攻讦诋毁之言,老臣之心,可鉴日月。知我罪我,其唯春秋!老臣桓温叩首拜上!”
崇德太后脸色煞白的看完了这封奏折,久久说不出话来。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桓温居然找了这样一个理由为他兵发京城找到了借口。
桓温的奏折上说的这么多,总结一下只有几句话:皇帝是个阳痿,根本不能生孩子。皇帝是个同性恋,身边的相龙、计好、朱炅宝三人是他的男宠。皇帝为掩盖他是阳痿的事实,便让宠臣淫乱后宫,生下的三个儿子以掩人耳目,其实都不是野种。
桓温说,皇帝居然想要从这几个野种之中挑选太子,接替皇位。这不但是将大晋社稷拱手送给别人,更是昏聩失德不孝的行为。完全没有把大晋社稷当回事。这样的失德之君,他不能容忍,所以率军前来,便是要解决这件事的。
崇德太后呆呆而立,她知道皇帝身边确实有几名男宠,皇帝也确实对这方面有癖好。但她绝不相信皇帝会愚蠢到让男宠跟后宫美人乱来,生出的孽子作为自己的儿子。
皇帝也绝不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人。皇后庾道怜难产而死,也就是两年前的事。田美人孟美人等生的三个儿子是在皇后去世之前。而皇帝再荒唐,也断然不敢让皇后同宠臣私通。庾道怜是庾氏之女,大族贵女,自尊自爱,也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所以皇后怀的必是皇帝的龙种。也就是说,几位美人生子之后,皇后怀孕,说明皇帝有生育能力。
桓温奏折上的指控,在崇德太后看来就是污蔑和诋毁。是毫无根据的。
“太后,大司马的奏折可看完了?太后定然心中甚为疑惑,觉得这些事不可思议。臣建议,不妨查清楚此事,以解太后之惑。太后,我这里有黄门侍郎沈遂之,起居郎钟万成、刘振的亲笔口供,还有皇帝身边侍奉的寺人尤山,孟阿虎等人的口供,他们人也在此。请太后当面问询。”
郗超取出了一叠厚厚的供状递了上去,同时大声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被点到名字的人躬身上前跪地磕头。崇德太后认得那些人,都是皇帝身边的官员和寺人。
崇德太后看着这些人,看着郗超递上来的厚厚的供状,她心里比什么都清楚。桓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事实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自己问还是不问,也都不重要了。就算这是一场诬陷,那也是‘证据确凿’的诬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