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一次当他们面对真实的、确在眼前的危险时,总难免有一股淡淡的警醒和厌烦从心底升起,这大概是人之常情吧,再造的性格总难抵御人的本性。这些面无表情的佣兵忙忙碌碌地在吉普车周围走来走去,和影子经纪人的团队彼此互不理睬,像一群奔忙的小蚂蚁。
车子启动了,笼罩在雾气中的小山村似乎还没有睡醒,沉沉地静卧在那里像一只睡懒觉的猫。高大的白桦树仍在村子上空哗哗作响,隐藏在树林里的小木屋像一群捉迷藏的孩子在最隐密的绿色中眨着顽皮的眼睛。
村后的小河潺潺地、连绵不断地向前奔跑,急于汇人前方那片澄碧的湖水。这五月初夏的小山村,美丽得让人心动,宁静得仿佛脱离了尘世。一切都复归平静,悠悠的流水带走了一切嘈杂和喧嚣,这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坐在汽车上,林锐回头望着渐渐变小、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花园别墅。在这安静的村子里,在五月温暖清凉的早晨,在白桦树缝隙间透射而下的阳光里,一群来历不明的佣兵被聚集在一幢朴实的小木屋里,还有几个愤世嫉俗的黑客。对于赤潮成员的身份林锐甚至没有非常明确的概念,他只知道那是一些人,一些实实在在的活人,也许顷刻之间就会成为一些死尸,他的对手就是这样。
林锐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他的内心充满矛盾与困惑。他实在无法把这幅宁静美丽的画面与那血腥的残杀和枪战联系在一起,这世界简直不可思议。
最近几天他同样在回忆发生过的每一件事。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着实让人感到奇巧,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幕后操纵着前台这场演出,他们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让林锐感到更不安的是,这个幕后指挥非常熟悉他们的情况,可以说了如指掌,他能将自己拔弄得团团转,必定是一个深请内情又有一定权势的上层人物。
也许阿拉丁说得对,在内部到处都有卧底,且隐藏得很深。那么他为谁工作呢?秘社吗?还是有更大的背景?不管怎样,他太了解我们的底细了,每一步都抢在我们前面,我们简直是让别人牵着鼻子在走。这可真不是什么好兆头,看样子这件事会很棘手。
林锐沉郁的目光向窗外望去,突然,他的同光和将岸的眼神遭遇了,将岸正在注视着自己。他的眼睛里游移着一丝飘忽不定的东西,林锐没有理会转过头继续观察着窗外。但他心里却在仔细捉摸将岸的眼神。
将岸这几天也真是有点儿怪,他从不和自己争论,昨天是第一次破例,而且他也很少见到将岸如此风风火火,将岸向来办事稳重,按部就班,所以才会得到精算师的称号。而这一次是怎么了。再说这次行动吧,计划周密严谨,照常理不该出什么问题,而且还是他们O2亲自出马。
在他的印象中,将岸好像从未出过差错,他是个思维缜密的人,这是得到大家公认的。可是这一次却几乎失手了,有失水准地失手了。真有点儿让人无法相信,难道……难道他是故意的!林锐此刻还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将岸,仿佛要从他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中看透他的心思。将岸这小子,现在越来越像银狼了,从他那张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几年来,将岸也已经完全成熟了,他再也不是那个第一次开枪会浑身颤抖的菜鸟了。他和林锐一样,几乎是一步一步从普通佣兵走到黑岛公司的合伙人,连银狼都对他另眼相看。
他对今天的事是怎么看的?有一只神秘的手在幕后操纵这一切,也许是哪一个环节之中有奸细,这些他肯定都能想到,他还想到别的什么了吗?越野车经过一段石子路的颠簸之后,转人了坦途。大家的心情似乎由于道路的宽敞而变得宽松了一些。
谢尔盖率先打破了沉默:“嗨,疯马,别那么紧绷着脸。听听音乐怎么样?”
车内的人随声附和着谢尔盖,也藉此缓解紧张烦躁的心情。汽车在公路上飞驰。
车厢内,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整理装备,有的在闭目养神。林锐并不感到非常疲劳,但他希望利用这段时间调整一下身体,让它恢复到最佳状态,他在靠窗的副驾驶座位上躺坐了下来。
林锐感到后背上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始终跟着他。不知为什么,林锐背部的神经极其敏感,简直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似乎每个部位都能像眼睛一样看到东西,额头、手心、脚心、肩部、背部。
每次出现危险情况的时候,总是觉得这只眼睛救了他的命。然而此刻,在满载着亲密战友的车上为什么又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呢?林锐突然转回头,是将岸正盯着他的背影。将岸点点头,做出一个问候的微笑,但显然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林锐也点点头,转过身继续睡。
将岸坐在后座上,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林锐。也许他也在想些什么。
“嗨,精算师,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