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没接手帕,“我知道,你也怨我的,只是你这孩子心软,念着往日情意,否则,你对我,该是对你父亲一样。”
沈桑宁眉心蹙起,“外祖母是觉得我对父亲太过冷血?”
外祖母兀自抹泪,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着你明日要走了,有些感慨,你上回来金陵时才十岁,说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你。”
“是因为你娘走了,我才有机会见到你,我想将亏欠你娘的弥补到你身上,所以将你带在身边,教你做生意,我想着让你有一技之长,将来有个万一,不用仰望别人鼻息。”
“却不想,因此让你遭到你父亲的厌恶。”
听到这里,沈桑宁小声反驳,“他本就不喜欢我,并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
外祖母顾自说道:“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明日一别,你我祖孙,恐怕再难见面了,所以有些话,外祖母就当遗言跟你说了。”
“这几日,你看你舅父舅母,以及外祖父,每回都站世子那边说话,你心中不免有落差。”
“宁宁,我们微生家想攀附关系是不假,但也是真心希望你好的,我们位卑,你又是高嫁,你若是受了委屈,我们无法替你讨公道,只能巴结世子,希望他能对你好些。”
沈桑宁心中百感交集,“就如外祖母所言,我有本事到哪儿都饿不死,如今身后有了国公府,只是让我有了更强大靠山,但即便离了他,我也会很好,您不用担心。”
外祖母点点头,苍老的手抚上她的发梢——
“你就是太清醒了,才更让我担心,人啊,有时候要糊涂些,切勿锋芒过甚。”
语罢,又连连叹息。
沈桑宁回到陶园时,裴如衍还没醒。
他这两天许是心情愉悦,睡眠质量都提高了,不到早上,都吵不醒他。
想着,沈桑宁不再轻手轻脚,重重地躺到床上。
想着外祖母的话,她愈发觉得人心复杂,这一点,她前世就明白。
只是现在才知道外祖母心觉愧对母亲,午夜梦回都在垂泪。
可若重来一回,结局仍然不会改变,外祖母还是会将母亲嫁入伯府受蹉跎。
人呐,就是这般复杂。
……
隔日。
回京的队伍整装待发,外祖母起了大早,备了些金陵特产,装了两个箱子。
府宅外,沈桑宁与家人告别,齐行舟没有箱子,一个小小的人儿背着个大包袱,就是他全部家当。
临行前,外祖母颤颤巍巍地握住她的手,“宁宁……”
外祖母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似要记住她的模样。
最后,才对齐行舟道:“孩子,你和你表姐虽不是亲姐弟,但自今日起,由你表姐护你周全,来日你若能读个功名出来,要记得给你姐姐撑腰,知道吗?”
才七岁就被寄予厚望的齐行舟,板着脸,点了点头。
他背着比人还高的包袱,吃力地爬上马车。
一行人上了船,仆从清点着货物,准备启航。
舞弊案的涉案官员被关在了货仓,裴如衍的几位同僚安排了厢房。
沈桑宁隔江望着远处,齐行舟将行囊放好,走到她身侧,闷着不说话。
她低头,“怎么了?”
齐行舟别扭地摇摇头,“我没有去过京城。”
恐怕是离家太远,孩子有些不安。
也对,连沈桑宁都有些惆怅,更何况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他是第一次离开金陵吧。
她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别怕,以后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
齐行舟低着头,不说话了。
他大概还是不信吧,毕竟,连在外祖母家里,他都不安极了,到了京城,恐怕更容易让他产生“寄人篱下”的感觉。
沈桑宁收敛眸中无奈,有些东西,靠嘴说,是无法给人安全感的,只有将来真正体会到了,才能让他放心。
这一世,只希望齐行舟能健康长大,既然做了裴如衍的学生,那应该是不会再走上歧途了。
扬帆起航时,裴如衍还在厢房中与同僚交谈。
沈桑宁带着齐行舟在外钓鱼,虽然这样钓不到鱼,也就是打发打发时间。
“姐姐兴致可真好。”沈妙仪尖锐的声音响起。
沈桑宁扭头望去,看见了从船舱内走出的人。
她回过头,不想搭理。
而齐行舟,本就冷漠,这会儿更是谁都不理。
只听沈妙仪疑惑道:“姐姐是从哪里捡来一个小孩?”
这船上,可没有平头百姓,只有裴如衍一行出公差的人,和她们几个家眷。
沈妙仪狐疑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扫来扫去。
沈桑宁冷淡答道:“我弟弟行舟。”
“你哪来的弟——”沈妙仪没好气地道,说一半蓦然瞪大眼睛,“你说这谁?!”
“哪个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