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一夜鸡飞狗跳。第二天拂晓开始,一批批玉轮人被高昌军押着走出城,等到最后一批玉轮百姓出城时,已经是午后了。郑安雅命人用车载着额林的遗体推到玉轮国百姓面前,对众人道:“朕知道你们都愿意效忠北帝,是因为他让你们过上了好日子。可是如今他已经死了,你们何必如此固执?他是皇帝,朕也是皇帝,从今往后,做朕的臣民如何?朕可以对天发誓,他给你们的朕一样也能给,绝不亏待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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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鸦雀无声。郑安雅问道:“怎么不说话?”
众人还是低头不语。一位老者站了出来:“西帝陛下,我们知道您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君王,可是我们玉轮人有句俗话:‘好的马跑得再远也会回到家乡,忠诚的仆人哪怕外人对他再好也会效忠自己的主人。’我们只愿意做大汗的臣民,还望陛下谅解。”
郑安雅笑道:“朕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崇拜他,就像信徒对神明一样。可是你们恐怕不知道,额林曾经当着我的面说他是我的信徒。如果他是你们的神明,那我就是你们神明的神明,你们不愿意改信我吗?”
老者道:“恐怕西帝陛下不懂我们草原的规矩。我们信奉‘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同样的道理,您的信徒的信徒也不是您的信徒。我们只愿臣服于我们的大汗,至于您,恕难从命!”
郑安雅对众人道:“你们呢?”
百姓们还是不作声。郑安雅的面色逐渐变冷,问道:“你们不怕死吗?”
房似瑾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陛下,他们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死在战场上,恐怕……”
郑安雅忽然笑出声:“好,好,很好。朕知道你们一时间很难接受。但是朕的耐心有限,给你们两个时辰考虑。传令下去,城中百姓可以相互交谈,但不得擅自走动。天黑之前朕会再问你们一次。届时不愿归顺者,格杀勿论!”
距离不尔罕约一百里的地方,林氏兄弟和他们的部队正在不紧不慢地行军。原本按照林长卿的意思,大军应该原地休整或推进到边关即可,但林长晔持反对意见,他认为高昌国已经奔着占领玉轮国去了,若是任由高昌国把玉轮国整个吃掉,日后的局面难免对渤海国不利,应该迅速推进才是。两人难得意见相左,经过好一番拉扯,终于决定将大部分士兵留在国境内,只带三万人去不尔罕。
兄弟俩正坐在车里说笑,忽然有人来报,说有两名女子自称是扶余人,有急事要面见东帝陛下。林长卿以为扶余国出了什么事,便同意召见她们。哪知一见这两人,林长卿还没说什么,林长晔率先跳了起来:“莞尔?你不是应该在诏狱里吗?你竟敢越狱?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来人,将她就地正法!”
莞尔冲着林长卿大声道:“陛下,婢子擅自越狱罪该万死,但眼下着实有万分紧急的事要说与陛下,求陛下开恩听婢子一言,再杀不迟。”
林长卿微闭双目,道:“你还有脸来?到底为了什么事,你身边的这人是谁?”
莞尔道:“启禀陛下,此人是婢子的表姑,她是从不尔罕逃出来的。求陛下救救不尔罕的百姓吧!”
那名女子也伏地呼号:“东帝陛下,草民与莞尔姑娘的父母本是扶余人,多年前被乱军掳走,做了玉轮人的奴隶。就在前些日子,西帝率军攻破城,因城中百姓不服,她……她要屠城!”
“你说什么?西帝要屠城?”林长卿道,“安雅不像这种人啊。”
林长晔道:“你们两个长话短说,西帝陛下为何要屠城?”
莞尔的表姑便把城中发生的事情,包括西帝如何受伤、如何逼迫城中百姓投降,自己如何九死一生地逃出来,又是如何遇到莞尔的,通通说了一遍。林氏兄弟听完后沉默了,虽然郑安雅征战多年从未有过屠城的先例,但一则这次她本来就是负气出走,心情不会太好,二则城破后接连遇袭,城中百姓又不愿投降,她一时怒从心头起,难免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陛下,求您快去阻止西帝陛下。若能救得城中七万百姓,婢子愿下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莞尔说罢,叩头直至流血。
林长卿长叹一声道:“去看看吧。”于是下令队伍全速前进。
即便如此,林长卿他们来到不尔罕城外时已是日薄西山了。林长卿老远就望见一批批玉轮国打扮的人被高昌军押解着,其人数之多一眼望不到边。走近了看,这些人当中有须发皆白的老人、哭泣的孩子和竭力安抚他们的妇女,看装束都是普通百姓。还有大量的空地上留有成片的脚印,显然那里之前也站着人,只是不知道去哪里了。林长卿越看越惶恐,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安雅已经开始杀人了吗?如果这些空地上的脚印是被杀的人留下的,那得杀了多少人?他驱车向前,两边的军士裹挟着百姓为他让路,终于在靠近城墙的地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安雅,住手!”林长卿大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