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白继续好奇:“既然往年都是这么搞得,那今年为什么要出新呢?”鲁大海解释:楚鹿乡还是原来的楚鹿乡,但范国増已经不是原来的范国増。范校长主观地认为:客观地分析,经过这几年他的呕心沥血与夙兴夜寐,现在楚鹿乡的教育水平已经从一个烂摊子水平提升到了历史最好水平,他作为乡教办校长无疑功莫大焉,因此,必须在每年最大的活动——新学年新生军训成果展暨开学典礼上,通过创新的方式展示自己的丰功伟绩,从而继续奠定自己的历史地位,让前任们自惭形秽,让后来者望洋兴叹。
郝白仍然好奇:“既然想创新,那去年前年怎么不创新呢?非要到今年才创新?”齐高山一边讲解,一边无意地给郝白普及了范国増的病史:前年关键时候,范校长严重肛瘘,术后无法起床,遗憾未能出席;去年关键时候,范校长肛瘘再漏,术后无法起床,再次抱憾缺席。今年范校长外地求医,成功地跳出了肛瘘的“历史周期律”,实现了自我革命和突破,终于能以历史胜利者的姿态站上历史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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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郝白忽然感觉挺可笑,自言自语:“搞笑呢吧,一个区区乡教办校长,还大阅兵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齐高山对“搞笑、区区”等字眼自动过滤,只接受到了有价值的信息,一拍大腿:“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大阅兵,大阅兵!”郝白一脸懵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提示之功。齐高山重重拍了拍郝白肩头,怒赞:“真有你的!”继而展开自己的联想:“你想啊,咱们往年都是领导们在舞台上,学生们从台下列队走过去。今年咱们反其道而行之,让学生们列好队一动不动,然后咱范校长坐着车,像领导人检阅部队那样,缓缓驶过方队,一班方队、二班方队、三班方队......那多带劲、多创新、多不赖!”鲁大海敬仰地看着郝白,一拍脑门:“哎呀!秀才就是秀才,水平还真就不一样啊!”
郝白看着两人一本正经的样子,才发觉他们并不是开玩笑,而是真当真,赶紧连连阐述了这样做大大不妥的100个理由。齐鲁二人入戏已深,对郝白提出的反对理由逐条批驳,并且就“范校长阅兵”计划进行了认真研究,初步制定了路线、车型、背景音乐,还为范国増设计了亲切慰问同学方队的挥手姿势,最后为当天范校长究竟是该穿西装还是中山装争执不下,拍案而起。最后,在郝白的斡旋之下,齐鲁二人才重归于好,随后分工协作,一个去乡中学的操场实地踩场设计路线,一个去乡里各机关寻找威武大气的合适车型。
郝白彻底凌乱。他还不明白:他所认为的荒诞,在他认为的荒诞者身上,却自有其合理性。此时,郝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而齐鲁二人,虽不在齐鲁大地,却好像千百年前站在齐鲁大地,窥得了帝王封禅的真谛。
距离大典只有两天。鲁大海理论联系实际,制定了万无一失的阅兵方案,精雕细琢地改得直到改无可改,改得自己都佩服自己;又借了郝白的U盘,下载了十几首世界各国气势磅礴的军乐以及各种好莱坞高燃大片里热血沸腾的背景音乐。齐高山拿出国家勘探队上天入地辛苦寻矿的精神找车,乡里各机关单位里没有找到合适的车型,齐高山始终毫不气馁,最终不懈求索,在隔壁“白镇”的一个正在废弃中的矿点里,找到了一辆想再更破更旧一点都很困难的老式212吉普车,心说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赶紧孝敬了看门大爷两盒烟,大爷不仅没有阻拦,还帮着找了一个驴车,把吉普车拖到乡里唯一的修车铺。齐高山花大价钱从里到外鼓捣了一遍,拆了顶棚,换了轮胎,一番大修,当汽车成功打火的那一瞬间,齐高山感觉自己好像真的站上了高山。
吉普车开回了乡政府大院,老古董焕发着新生机,引来了众人围观。院外四面青山,都遮不住齐高山对自己创意的得意。郝白见齐高山假戏真做,越做越来劲,益发觉得此事太过荒诞,不禁随口来了一句黑色幽默:“再有一辆这种吉普车,就能一个扮演领袖,一个扮演阅兵总指挥了。”再一次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齐高山又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再弄一辆!”这一次,齐高山想的是自己能站上去过一把阅兵总指挥的瘾,在满操场学生的注视下,真正站上自己人生的高山。
距离大典只有一天。在私心的作用下,齐高山的劲头更足。齐高山先冷静分析了情况:第一,之前这辆吉普车必须用,毕竟自己已经投了巨资;第二,为了配对,达到理想的视觉效果,那么就必须再找一辆一模一样的吉普车;第三,这种车停产多年,江湖绝迹,必须在更大的空间里才能找得到。终于,苦心人、天不负,齐高山发动张三李四、七大姑八大姨等等全部人脉关系,在县城北边的北乡村一个废品收购站里找到一辆,拖到修理厂修了修,拆了顶棚,换了轮胎,一番大修,好歹达到了勉强能开的程度,在马达轰鸣、黑烟滚滚中起步提速,在一路群众举报、县环保执法大队围追堵截中,成功躲避追兵,开回乡政府,激动地好像夺得了奥运金牌。梦想成真,喜极而泣。县环保执法大队急忙内部预警:注意注意!楚鹿乡新增一个“烽火台”,注意注意!
大典就在今天。楚鹿乡中学的操场上,二三百人的新生乱哄哄地站着,四五百人的老生蔫嗒嗒地杵着——8点正式开始的仪式,乡教办怕下头办事不牢,坚持赶早不赶晚,通知乡中学7点半集合完毕;乡中学办公室也怕下头办事不牢,也坚持赶早不赶晚,于是通知各年级7点集合完毕;各年级主任更怕下头办事不牢,也坚持赶早不赶晚,通知各班主任6点半集合;各班主任深知新生们是真正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必须坚持赶早不赶晚,于是通知学生们6点集合。此时,操场上学生们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个个无精打采,暗藏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