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笼中少年

“怯懦?用来形容他确实没错,忍的着实太久了,也不知晓反抗,连这些人都敢随意欺辱。”

少年伸手轻轻阖上灰狼的眸子,又像儿时一样揉了几下狼头,只是这次不会再有回应。

萧彧安用衣衫未被染血的部分,擦拭着逐渐变凉的狼尸。

因着手中的动作,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渗出血珠,狰狞的疤痕上开出绯色的花。

少年神情却丝毫未变,只有滑下的冷汗证明着这具身体并非没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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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三国朝会要举办隆重宴会,宫中侍从宫女不少都去前朝帮忙,后宫也就更加冷清。

江晚宁坐在秋千上,无聊的晃着腿,叹了不知多少声。

未央宫的宫女侍从本就不多,芙蕖还被叫走做事,江晚宁也不喜欢一群人围观自己,便给他们放假,各干各的事了。

不少人因着未央宫的“福利待遇”,挤破头想往未央宫跑,宫中谁不知晓,长乐公主受宠,权利颇大,还好说话,简直是梦中情主。

“无聊,好无聊,又是想念手机、电脑、Wi-Fi的一天。”

少女皱着脸,语气哀怨,“三国朝会的宴会究竟是什么模样,好奇,可惜不能参加,唉。”

好奇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快速生根发芽,毕竟八卦的因子是刻进华夏民族基因里的。

安稳坐在秋千上的少女,脚利落一蹬,站在了地上,终是下定决心,“不管了,我要出去玩。”

奢华的凤仪宫内,杏花粉罗裙的少女冲鸾座上端庄典雅的后宫之主撒娇,“母后,长乐想出宫透透气~”

边说还边用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对方,让人抵抗不了。

叶拂云无奈一笑,伸手点了点女郎光洁的额头。“宫中确实闷了些,你又正是爱玩的年纪。”

女子低头想了片刻。

况且这几日前朝忙着,长乐出去避一避也好,万一碰上哪个使节妄图求亲,也不是没可能。

她可不想长乐远嫁,若是可以,她一辈子在宫中快快乐乐的倒是最好。

“那便出去玩吧,记得多带上几个侍从,这个时间正好梵音寺的梨花开了,你逛完京城可以去看看,多玩上几日也无妨。”

那也曾是姐姐最爱去的地方……

望着与姐姐容貌有五分相似的年轻面庞,叶拂云眸中闪过几分怀念,若是姐姐能亲眼看着晚晚长大便好了。

少女迫不及待的神色想不注意都难,“既已确定,你快些回去收拾吧,芙蕖等下便让她也与你一并出游。”

“母后待我真好~”

江晚宁挂着大大的笑容给叶拂云又是揉肩又是捶腿的,嘴里还说着蜜糖似的贴心话,逗的女人眉宇间的愁容都消散不少。

在江晚宁眼里,叶拂云的身上似乎一直萦绕着些苦涩的气息,她不知晓原因,只能尽力做个开心果。

后宫的嫔妃,尤其是皇后,在她看来都算是被囚的雀,何谈真正的快乐,只是在这个时代,女性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她也帮不了她们……

收起心中杂念,江晚宁又陪了叶拂云不短时间,才被女人笑着赶回未央宫。

“本宫知晓你的孝心,你与阿珩每日都来陪本宫,本宫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是去宫外游玩,本宫可没什么舍不得你的,倒是你可别到时候想母后想的哭鼻子。”

江晚宁总算知道江景珩如今喜欢逗弄她的恶趣味是从何而来了。

面对眼前笑吟吟的叶拂云,江晚宁气的牙痒,却不知如何回怼,后者笑的更欢了。

兴许是她真实年龄摆在那,再加上叶拂云是个相当开明的母亲,她与叶拂云不似母女,更像好友。

叶拂云冲人摆摆手,看着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江晚宁轻哼着小曲儿,路过泰安门时,听到前朝宴会的热闹声响。

泰安门是后宫与前朝的分界线,而奉天殿恰恰是离此门最近的宫殿,门外的声音才能如此清晰。

这热闹凑还是不凑?

江晚宁在心里纠结,那就远远望一眼,也算看过了,再说她个子这般小,人如此多,应该没人注意到。

被好奇心勾引住的女郎蹑手蹑脚的往前走,离得极远便望见一个巨大的笼子,笼子里黑乎乎的一团,不知什么东西。

江晚宁又走近几步,待到看清笼子里的情形,眸子猛的瞪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发出声响。

竟然将人与狼一并关进笼子!

一人一狼身上满是血迹,人与狼都是一动不动的模样,不知是否还活着。

萧彧安早在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就停下手中擦拭的动作,又恢复成毫无生气的模样。

江晚宁停在原地,理智告诉她不该管这些闲事,这个时代有太多与她三观相违背的事,她根本管不过来,还有可能引火上身。

萧彧安虽安静待着,未动分毫,但耳朵告诉他那人停住了。

不知来者何意,少年眸子划过几分不耐与恶意,他只想这碍事的人赶紧消失。

情感的弦来回拉扯,江晚宁动了,忍着内心的恐惧,来到笼子前,在安全距离停下。

声音有些颤抖,“你还好吗?”

萧彧安没理人,连动都没动。

江晚宁仔细看了下旁边的狼,不见呼吸时腹部的起伏,反倒是眼前的人还有些活着的迹象,但身上的伤也不容乐观。

少女缓缓蹲下,试图观察笼中人的面部。

猛然对上一双淡漠幽深的眸子,吓了一跳,身子猛的后仰,差点坐在地上。

不过少年眼角那颗极其富有标志性意味的泪痣却让江晚宁印象深刻。

淡漠的眸配上泪痣竟多了那么一丝悲天悯人的神性。

萧彧安也没料到少女会有这番动作,直直望进一双清泠泠的眸子,有些怔愣。

“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

江晚宁又试着问了一句,少年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头垂的更低了。

不排除对方不想理她的可能性,江晚宁知道自己的行为算得上愚蠢,不知对方身份,这样的恻隐之心也许会带来祸患。

但万一眼前的少年是个无辜的人呢?

江晚宁从衣襟里取出金创药与丝帕,这药是无论何时都在身上备着的,出意外时可以应急。

少女用手轻轻拍地,试图引起少年的注意。

为了把人打发走,萧彧安抬起头,想看这个小姑娘究竟想要做什么。

粉衣少女见人抬头,眼中闪过惊喜。

用手指了指少年的伤口,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丝帕与伤药,生怕对方不明白,还伸出胳膊演示一遍。

细白如藕的胳膊在阳光下有些晃眼,一看就是被娇养长大的小姑娘。

这般蠢笨,不知他是好是坏就这般帮人。

看着少女笨拙却认真的动作,萧彧安眼中的讥讽与淡漠却消散几分。

江晚宁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少年,只要对方一有动作她就后撤。

好在少年依旧安安静静,她顺利的将伤药与丝帕放在笼子的不远处,少年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做完这些,少女似想起什么快速跑开。

萧彧安本以为这人便算走了,但没多久便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像极了一只因他翩然而至的小蝴蝶。

放下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梨子,还细心的用菜叶垫着。

少女当着笼中人的面咬了口自己手中的另一个梨子,便潇洒离去,萧彧安不知为何有些想笑,这小姑娘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江晚宁想的很简单,她把能做的都做到,剩下的就看天意,信不信她都只看对方了。

只不过亲眼见识到这个时代的残酷,心里总归还是有些难受,所以小姑娘歇了看宴会的心思,直接回了未央宫。

收拾好行装,京城也未逛,去了梵音寺静修。

这边过了许久,再未见到那人,萧彧安知晓小姑娘是彻底离开了。

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让人赶紧消失,可这小蝴蝶真离开后,刚被捂了几分热的心好似更冷了些。

他怎的对个刚见一面的人念念不忘……

奉天殿里珠歌翠舞,好不热闹。而近乎一墙之隔却是被困于笼中的萧索凄凉。

看守他的那两人估摸着是看的入迷不想回来,也是,在他们眼中他这样的废人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萧彧安用衣衫将手擦干净后伸出笼外,拿过少女留下的东西,轻柔的藏进自己的怀里。

估计要辜负小蝴蝶的善心了,他现在连涂药的权利都没有。

若是被人发现,不知又有什么新的折磨,皮肉折磨他早已习惯,只是小蝴蝶给他的东西若是被其他人拿去毁了,可就不好了。

萧彧安嘴唇干燥的都裂出口子,严重缺水促使他咬了一口梨子。

清甜的汁水滑过喉咙,最终流进胃里,抚慰着几近枯竭的身体。

吃完梨子后,少年用那片菜叶包裹住果核丢在一旁隐蔽的草丛中,销毁痕迹。

听着远处传来的调笑声,微微舒展开来的眉眼一变,恢复成最开始的模样。

无人在乎,也就无人发现少年眸中时不时闪过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