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仙骑

邓甲见状,毫不畏惧,一脚踩在蛇堆上,爬了上去。他拿起一根青竹棍,敲了敲那四条大蛇的脑袋,说:“我派你们当五方之主,掌管界内的蛇类,你们怎么能害人呢?是的话就留下,不是的话就滚!”

说完,邓甲就跳了下来。只见蛇堆一下子崩塌了,那些大蛇小蛇纷纷逃走。最后只剩下一条小蛇,土黄色的,跟筷子差不多粗细,一尺多长,怎么赶也不走。

甲爷一声令下,那个外地的官员急忙赶了过来,把脚一伸,甲爷就大声叱责那条小蛇,让它把毒吸回去。小蛇起初还有点犹豫,身子伸缩不定,似乎不太乐意。甲爷见状,又是一声大喝,那声音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催得小蛇不得不从。只见它身子一缩,变得只有几寸长,背上还流出了一些膏状物。最后,小蛇无可奈何地张开口,对准官员脚上的伤口吸了起来。

官员只觉得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像针一样往下走,疼痛瞬间减轻了不少。等小蛇吸完毒,身子一颤,竟然变成了一滩水,只剩下脊骨还留在地上。官员顿时感觉神清气爽,疼痛全无,连忙拿出金银财宝酬谢甲爷。

话说当时维扬有个姓毕的老头,特别喜欢玩蛇,天天在市集上耍蛇表演,赚了不少钱,还建起了大宅子。老头去世后,他儿子想把宅子卖了,可那些蛇却成了大麻烦。没办法,只好拿出金银财宝请甲爷来帮忙。甲爷一到,就给了一张符,那些蛇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纷纷飞过了城墙,宅子这才顺利卖了出去。

后来,甲爷又到了浮梁县。那时候正好是春天,县里有个茶园,因为常有毒蛇出没,茶叶都不敢采,已经死了好几十个人了。县里的人知道甲爷有神通,就凑了金银财宝请他来除害。甲爷在茶园里立了个坛,召唤来了蛇王。那蛇王有大腿那么粗,丈余长,身上五彩斑斓的,跟着它的小蛇有万条之多。蛇王独自登上祭坛,就要和甲爷比试法术。

只见蛇王渐渐立起身子,脑袋高高抬起,想要超过甲爷的头。甲爷却不慌不忙,用拐杖往上一顶,把自己的帽子顶得高高的。蛇王脑袋被卡住,怎么也超不过甲爷的帽子,最后只好认输,变成一滩水溜走了。那些小蛇见状,也都纷纷毙命。据说要是蛇王的脑袋超过了甲爷,那甲爷就会变成水了。从那以后,茶园里再也没有毒蛇出没,茶叶也安全了。甲爷后来回了茅山继续学道,至今还在那儿呢。

十二

杜陵有个叫韦固的年轻人,从小就没了爹,一心想着早点娶个媳妇,可每次都求婚无果,总是不了了之。元和二年的一天,他打算去清河游玩,途中在宋城南边的一家客栈歇脚。客栈里有个客人提起清河司马潘昉的女儿,说可以介绍给韦固认识。韦固一听,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客栈西边的龙兴寺门口等着。

那时候天还没大亮,月亮还挂在天上。韦固看见一个老头坐在台阶上,靠着布包,正对着月亮翻书。韦固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那书上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既不是常见的汉字,也不是梵文。他忍不住问:“老人家,您看的这是什么书啊?我从小好学,自认为世间的字没有我不认识的,就连西国的梵文我也能读,可这书上的字我真是第一次见。”

老头笑了笑说:“这可不是世间的书,你怎么可能见过呢?”韦固不甘心地问:“那这是什么书啊?”老头说:“这是幽冥之书。”韦固一听更来劲了:“幽冥之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老头解释说:“你来得早,可不是我不该来。我们这些幽冥的官吏都是掌管人间事务的,掌管人间事务的怎么能不到人间来呢?如今这世道上,人和鬼各占一半,只是你分辨不出来罢了。”

韦固心想,这老头还挺神秘的,于是试探着问:“那您老人家是掌管什么事务的呢?”老头说:“我是掌管天下婚姻簿册的。”韦固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说:“我从小就没了爹,一直希望能早点娶媳妇,延续香火。这十年来,我四处求婚,却总是没成功。现在有人给我介绍潘司马的女儿,您看这事能成吗?”

老头摇了摇头说:“不成,你们命里不合。就算你降低身份去求娶,也是枉然,更何况是郡佐家的女儿呢?你的媳妇,已经三岁了,等她十六岁的时候,自然会嫁给你。”韦固好奇地问:“那她现在在哪里呢?她家是做什么的?”老头指了指北边说:“那家卖菜的陈婆子,她抱的就是你的媳妇。”

韦固一听,心里那叫一个失望啊,忍不住问:“我能见见她吗?”老头说:“陈婆子经常抱着她到市场上卖菜,你跟着我,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等到天亮,韦固等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来。老头收起书,揭起布包就走了。韦固不甘心,跟了上去,一直跟到菜市场。只见一个瞎眼的老太太,抱着个三岁的小女孩走了过来,那女孩穿得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老头指着那女孩说:“这就是你的媳妇。”

韦固一听,火冒三丈,大声问:“我能不能把她杀了?”老头说:“这女孩将来是要享天禄的,而且还会因为你而得到封地,你怎么能杀她呢?”说完,老头就消失了。

韦固气得大骂:“这老鬼真是妖言惑众!我堂堂一个大夫之家,娶媳妇怎么着也得门当户对。实在不行,找个漂亮点的歌女舞女也行,怎么能娶个卖菜瞎婆子的丑女儿呢?”

韦固磨着刀,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他转身对身边的奴仆说:“你素来办事稳妥,如果你能帮我除掉那个女人,我给你一万钱。”

奴仆点了点头,应声道:“遵命。”

第二天,奴仆怀揣着刀,混入了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中。他眼睛四处搜寻着目标,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女子。他迅速靠近,一刀刺去,然后迅速逃离。整个市场顿时乱作一团,韦固和奴仆在混乱中逃脱了。

韦固紧张地问奴仆:“你刺中她了吗?”

奴仆有些遗憾地回答:“我本来想刺她的心脏,可惜只刺中了她的眉间。”

自那以后,韦固虽然多次求婚,但始终未能如愿。

十四年后,韦固因为父亲的荫庇,参与了相州军的选拔。刺史王泰看重他的能力,让他担任了司户掾,专门负责审理案件。王泰见他能力出众,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这女子年约十六七岁,容貌美丽动人,韦固对她非常满意。

然而,他发现这女子的眉间总是贴着一朵花子,即使是在沐浴或独处时,也从未取下过。过了一年多,韦固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逼问她这花子背后的秘密。

女子泪眼婆娑地告诉他:“其实我是郡守的侄女,并非他的亲生女儿。从前我父亲曾在宋城任职,直到我父亲去世。那时我还只是个婴儿,母亲和兄长也相继离世。我们家在宋城南边有一处庄园,我和乳母陈氏住在一起,离那家客栈很近。我们靠卖菜为生。陈氏心疼我年幼,不忍将我抛弃。三岁时,她抱着我去市场,结果被一个狂徒刺伤,刀痕至今仍在,所以我总是用花子遮盖。七八年前,叔叔在卢龙任职,我便跟随他左右。他仁慈念旧,便将我嫁给了你。”

韦固惊讶地问:“陈氏是个瞎眼的老妇人吗?”

女子点了点头:“是的,你怎么知道?”

韦固深吸了一口气,说:“因为当年刺的人,就是我。”

女子听后,不禁感叹:“真是奇妙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两人将往事一一说出,相互之间的敬佩和爱意更加深厚。后来,他们生下了一个儿子,名叫韦鲲,他后来成为了雁门太守,韦固的妻子也被封为太原郡太夫人。

这个故事传遍了小镇,人们都知道了这段奇妙的姻缘。宋城的县令听说后,便在那家客栈的门上题写了“定婚店”三个字,以此纪念这段命中注定的姻缘。

人们这才明白,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注定好的,无法改变。有些缘分,或许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了。

十三

话说在长安城的宣阳里,有个姓贾的老头儿,名叫贾昌,那可是个传奇人物。他呀,开元元年癸丑生,到了元和庚寅岁,已经活了整整九十八年,简直就是个活神仙!他耳不聋眼不花,说话慢条斯理,精神头儿好得很,讲起太平年间的事儿来,那可真是头头是道,听得人津津有味。

老头儿的爹,名叫贾忠,那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身高九尺,力气大得能倒拽牛,因为一身好本事,被选进了宫里,当了个中宫幕士。景龙四年的时候,他手持幕竿,跟着玄宗皇帝进了大明宫,一起诛杀了韦氏,还奉睿宗皇帝登基,从此成了景云功臣。因为表现出色,他还被选为了皇帝的贴身侍卫,拿着一把长刀保护皇帝的安全。后来,皇帝还特意下诏,让他家搬到了东云龙门。

贾昌呢,从小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他七岁的时候,就能爬柱子、上房梁,反应快,嘴巴也灵光,连鸟叫的声音都能听懂。那时候,玄宗皇帝还没当皇帝的时候,就喜欢看民间清明节斗鸡的游戏。后来当了皇帝,还在两宫之间建了个鸡坊,专门养斗鸡。他派人从长安城里搜罗来了上千只雄鸡,有金毫的、铁钜的、高冠的、昂尾的,养在鸡坊里。还选了五百名六军里的小孩儿,专门负责驯养这些鸡。皇帝这么喜欢斗鸡,民间也就跟风了,那些王公贵族、外戚贵妇们,为了买只好鸡,简直是倾家荡产。长安城里,男女老少都以斗鸡为乐,没钱的就玩假鸡。

有一次,皇帝出游的时候,在云龙门道旁看见了贾昌正在玩木鸡。皇帝一看这小孩儿挺有意思,就召他入宫,让他也成了鸡坊里的小孩儿,吃穿用度都由右龙武军负责。你别看这贾昌才三尺高,可他一进鸡群,就像进了自家后院似的,那些鸡啊,不管是壮的还是弱的,勇的还是怯的,什么时候该喂食,什么时候该喂水,什么时候生病,他全都知道。他还能举起两只鸡来,让那鸡乖乖听话,就像指挥人一样。鸡坊里的谒者王承恩把这事儿告诉了玄宗皇帝,皇帝一听,就把贾昌召到殿庭试了一试,结果贾昌的表现完全符合皇帝的心意。当天,皇帝就任命贾昌为那五百名小孩儿的头儿。贾昌这人还特别忠厚老实,做事儿也细心,皇帝非常喜欢他,赏赐的金银绸缎,每天都往他家送。

开元十三年的时候,皇帝带着三百只鸡去东岳封禅,贾昌也跟着去了。后来,他爹贾忠在泰山下死了,贾昌就按照儿子的礼节,把老爹的尸首运回雍州安葬。县官还特地给他准备了丧葬用具和丧车,让他坐着传车从洛阳道回家。到了十四年三月,贾昌穿着斗鸡服,在温泉宫见到了玄宗皇帝。那时候,他已经是天下闻名的“神鸡童”了。人们都说:“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能令金钜期胜负,白罗绣衫随软舆。父死长安千里外,差夫持道挽丧车。”

昭成皇后当年在相王府里,于八月五日诞下圣子,这便是日后的中兴之主。为了庆祝这个日子,特地将它定为千秋节,每年到了这天,皇上就会恩赐全天下的老百姓牛肉美酒,狂欢三天,称之为“酺”。而皇宫内,更是会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每年都如此。有时候,还会在洛阳城再来一次大酺。

每逢元旦和清明节,皇上总喜欢带着众人到骊山去游玩。到了千秋节这天,更是热闹非凡,各种乐器齐鸣,六宫嫔妃全都跟随在皇上身边。贾昌,这位昔日的“神鸡童”,如今也换上了华丽的服饰,头戴雕翠金华冠,身着锦袖绣襦袴,手持长鞭,在道路两旁为皇上开路。而那些经过训练的斗鸡,整齐地站在广场上,眼神犀利,仿佛随时准备听从贾昌的指挥,一展雄风。

只见贾昌一挥鞭,那些斗鸡便如同听到了号令一般,振翅欲飞,磨喙砺距,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进退之间,都有规矩,仿佛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一般。当比赛结束时,胜者昂首挺胸,败者则垂头丧气,跟着贾昌一行,像雁阵般有序地返回鸡坊。

此外,还有各种杂耍表演,如角力、万夫相扑、跳剑寻橦、蹴球踏绳等,看得人眼花缭乱。而那些在竿子上表演舞蹈的艺人,却因为太过紧张,脸色苍白,迟迟不敢上场。看来,他们可不是那些驯鸡高手的对手啊!

二十三年后,玄宗皇帝为儿子娶了梨园弟子潘大同的女儿为妻。婚礼当天,新郎佩戴着御赐的玉佩,新娘则穿着绣有精美图案的礼服,都是从皇宫里拿出来的。贾昌的儿子至信、至德也参加了这场盛大的婚礼。到了天宝年间,贾昌的儿媳妇潘氏因为歌舞出众,得到了杨贵妃的赏识。这对夫妇在宫中受宠四十年,恩宠不衰,可见他们的技艺和心机都不简单啊!

话说皇上出生于乙酉鸡年,因此他对斗鸡情有独钟,甚至让人穿着朝服来斗鸡。这看似只是娱乐,却预示着太平盛世的终结。可惜皇上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十四年后,胡人入侵,洛阳沦陷,潼关失守。皇上仓皇逃往成都,贾昌也随驾护卫。在逃难过程中,贾昌不幸受伤,只能拄着拐杖逃入南山。每当到了斗鸡的日子,他就会朝着西南方向大哭一场,以寄托对往日的思念。

当年安禄山在京城朝见时,曾在横门外见过贾昌。后来安禄山叛乱,占领了两京,他出千金悬赏捉拿贾昌。贾昌不得不改名换姓,躲进寺庙里,每天敲钟念经,以求佛祖保佑。

直到太上皇回到兴庆宫,肃宗在别殿即位,贾昌才得以回到故乡。然而他的家已经被兵士掠夺一空,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剩下。他衣衫褴褛,再也不能进入宫廷了。

第二天,他走出长安南门,在路上意外遇到了妻儿。只见他们脸色菜黄,衣衫褴褛。儿子背着柴火,妻子抱着破旧的棉絮。贾昌见状,悲痛欲绝,与家人在路上痛哭失声。

此后,贾昌便在长安的一座佛寺里长住下来,跟随大师学习佛法。大历元年,他依附于资圣寺的大德僧运平,住在东市海池旁,还立了一座陀罗尼石幢。他不仅能书写姓名,还能阅读并理解佛教经典中的深奥道理。他用善心感化着市井之人,建造僧房佛舍,种植美丽的花草树木。白天他培土种树,浇水灌竹;夜晚则在禅室里修行悟道。

建中三年,僧运平圆寂。贾昌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将他的舍利塔安放在长安东门外镇国寺的东侧。他还在塔下亲手种植了百株松柏,并建了一座小屋居住。每天早晚,他都会焚香洒扫,侍奉师父如同生前一般。

在顺宗爷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他出手阔绰,一下子掏出了三十万两银子,给贾昌建了一座大师影堂和斋舍。不仅如此,他还搞了个外层建筑,让那些流浪汉住进去,靠打工挣钱。这贾昌呢,也是个有性格的主儿,他每天就靠一杯粥、一升浆水过活,睡的是草席,穿的是棉絮衣服。除了这些基本开销,他把剩下的钱全捐给了佛祖。他老婆潘氏后来也神秘失踪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到了贞元年间,贾昌的大儿子至信,穿着并州的铠甲,跟着大司徒燧爷一块儿进宫朝见皇帝。他顺便还去了长寿里看望老爸。可你猜怎么着?贾昌见到儿子就像见到陌生人似的,直接把他轰走了。没过多久,二儿子至德也回来了,他在洛阳卖丝绸,经常往返于长安和洛阳之间。每次回来,他都会带些金银绸缎孝敬老爸。可贾昌呢,还是一样的不领情,把儿子给拒之门外。最后这俩儿子都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哎,这贾昌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就像一部悬疑小说里的主角,让人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话说回来,这人生啊,有时候就是这么离奇,就像这“元和”二字一样,充满了无尽的变数和未知。

话说有一天,颍川的陈鸿祖带着几个好友出了春明门,突然眼前一亮,只见竹林柏树郁郁葱葱,一股香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他们下马一看,原来是一位名叫贾昌的老者正在塔下烧香祈福。几人便上前与贾昌攀谈起来,这一聊不要紧,他们竟然忘记了时间,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陈鸿祖见贾昌谈吐不凡,便邀请他到自己的斋舍里住上一宿,两人彻夜长谈。贾昌说起自己年轻时的经历,曾经以斗鸡为业,深受皇上的喜爱,被养在外宫中。他虽然对朝廷大事一无所知,但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告诉陈鸿祖的。

贾昌说,他亲眼见过黄门侍郎杜暹出任碛西节度使,摄御史大夫,用威严来震慑远方;还见过哥舒翰镇守凉州,下石堡、戍青海城、出白龙、逾葱岭、界铁关,总管河左道,七命才摄御史大夫;又见过张说领幽州,每年入关时,总是拉着满载庸调缯布的大车,浩浩荡荡地进入关门,把这些东西输送到王府,供后宫玩乐之用。他还提到河州敦煌道每年屯田,充实边粮,余粮转运到灵州,再通过黄河漕运到太原仓,以备关中凶年之需。而关中的粟米,则储藏在百姓家中。每当皇上巡游五岳时,随从官员的千乘马骑,都不会向百姓索取食物。

陈鸿祖听得津津有味,不禁感叹贾昌的见识广博。接着,贾昌又说起自己年轻时在都市间行走,见到有卖白衫白叠布的,还有人在街头巷尾禳病,用皂布一匹作为法物,但价格昂贵买不起,最后只能用幞头罗代之。而现在,他拄着拐杖出门,走在街头巷尾,却看到穿白衫的人寥寥无几,难道天下的人都去当兵了吗?

贾昌还提到,开元十二年时,朝廷选拔官员注重实际经验,三省侍郎有缺额时,先考虑曾任刺史者;郎官有缺额时,先考虑曾任县令者。而现在,他看到的却是三省郎吏中,有理刑才名的人都被派去刺郡或镇县了。他自己住在大道旁,经常看到郡太守在此休息马匹,他们都对朝廷的淘汰制度感到不满。

说到这里,贾昌不禁流下泪来。他继续说:“上皇北臣穹庐,东臣鸡林颡,南臣滇池,西臣昆夷,三年一次朝会。朝觐的礼仪和恩泽,都让他们穿着锦絮,吃着酒食,然后让他们回去处理自己的事务,都城里没有留下外国宾客。现在北胡与京师杂居,娶妻生子,长安中的少年都有了胡人的心态。你看看现在的首饰、靴服,都与以前不同了,这难道不是物妖吗?”

陈鸿祖听完贾昌的话,默然无语,心中暗自思考。他知道,这个世界正在悄然改变,而他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些变化呢?

十四

话说这王洙啊,是个挺有学问的前进士,老家在琅琊。他元和十三年春天考上了进士,还曾经在邹鲁那边的名山上苦读过。这王洙自己说,四年前,他跟着大家一起进贡,晚上在荥阳的一个客栈落脚。结果遇到了个彭城的秀才,叫成自虚。这成自虚啊,因为家里有事儿,没能参加考试,准备回老家去。俩人在客栈里一聊天,发现还挺投缘的。

这成自虚啊,字致本,说话挺有意思,还聊到了他亲眼见过的一些奇怪事儿。他说啊,那年十一月八日,他往东回家(那时候是元和八年),第二天就到了渭南县。那时候天气阴沉,也不知道是早上还是晚上。县宰黎谓留他喝了几杯酒,他觉得自己骑的马挺壮实的,就让仆人和行李先去赤水店等着,他自己就慢慢溜达着。

他一出县城的门,就觉得阴风阵阵,雪花漫天。没走几里路,天就快黑了。他的仆人和行李都先走了,路上也没别的行人,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他顺着东阳驿南边的路,找赤水谷口道,离驿站也就三四里地的地方,有个下坡,树林里月光隐约,能看见个佛庙。

成自虚心想,这佛庙里应该有和尚住着,他可以去求求和尚收留他。于是他牵着马就进去了。进去以后才发现,北边有几间空屋子,黑灯瞎火的。他仔细听了听,好像有人喘气的声音,就把马拴在西边的柱子上,连声问:“院主和尚,今晚能不能行行好收留我啊?”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有人回答:“我是个生病的和尚,叫智高。刚才我的仆人去村里传教去了,没法点灯。这么大的雪,又这么晚了,你是谁啊?从哪儿来的?这儿附近都没人家,你怎么过啊?你要是不嫌弃我病歪歪的,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至少不用在外面挨冻。我这儿还有点草料,你可以拿去用。”

成自虚一听,也没别的办法了,就挺高兴的。他又问智高:“高僧您是哪儿的人啊?怎么住在这儿啊?您俗家姓什么啊?既然您收留了我,我也得知道知道您的来历啊。”

话说,这位道长自称俗家姓安,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便随着缘分来到了咱中国。他刚到这里不久,房子院子都还没来得及收拾,我这秀才就突然造访了,也没啥好招待的,希望别见怪。

成自虚跟这位高公聊得火热,一下子就把之前的疲惫都忘了。他对高公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传说里的宝藏之城并不是瞎编的,高公您就是我的指路明灯啊!您的家族,一定有着能降服人心的教义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好像有几个人一起走过来了,还听到有人说:“雪下得真好,师傅在吗?”

高公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到有人说:“曹长您先请。”

另一个人说:“朱八丈应该先走。”

还有人说:“路这么宽,曹长您不用这么客气,一起走就行。”

成自虚心里暗喜,人多热闹,胆气也壮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那些人好像都进来了,坐在了屋子的一角。其中一个人问高公:“师傅,这里有客人吗?”

高公回答:“刚来了个客人,打算在这儿过夜。”

成自虚迷迷糊糊的,看不清这些人的样子,只隐约看到最前面那个人,穿着黑色的皮大衣,背上和肋部还有补丁。那个人先开口问成自虚:“客人你怎么冒着大雪,大晚上跑到这儿来了?”

成自虚就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那个人又问成自虚的姓名,成自虚回答说:“我是进士成自虚。”

成自虚也接着说:“现在这么黑,看不清大家的脸,以后跟子孙说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请大家各自报一下官职和姓名吧。”

然后就听到一个人说:“我是前河阴转运巡官,试左骁卫胄曹参军卢倚马。”

另一个人说:“我是桃林来的,副轻车将军朱中正。”

又一个人说:“我姓敬,名字里有个去字。”

还有一个人说:“我姓奚,名字里有个锐字。”

这时,大家都好像坐下了。一开始是因为成自虚要参加考试,卢倚马就顺便跟他聊起了文章。卢倚马说:“我小时候,就听过人家吟诵师傅您那首聚雪为山的诗,现在还记得呢。今晚这雪景,就跟诗里写的一样,师傅您还记得那首诗吗?”

高公问:“那首诗是怎么说的?你试试看能不能背出来。”

卢倚马就开始背:“谁家扫雪满庭前,万壑千峰在一拳。吾心不觉侵衣冷,曾向此中居几年。”

成自虚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公这才解释说:“那雪山其实是我老家的山,以前偶然看到小孩子堆雪,堆得像个小山似的,我看着就想起了远方的家乡,心里挺伤感的,就写了那首诗。曹长你真是聪明,怎么还记得我以前的拙作呢?要不是你提起,我都差点忘了。”

卢倚马谦虚地笑道:“道长您真是世外高人,行走四方,超然物外,道德高尚,简直是人群中的佼佼者。像我这样的后生小子,只能望尘莫及,哪敢仰望您的高远境界呢?我今年春天因为公务来到城里,可我这人天生迟钝,加上京城里开销大得吓人,简直快把我逼疯了。每天忙忙碌碌,虽然日夜操劳,但收入微薄,压力山大,生怕一不小心就犯了法。最近,本院给我安排了个虚职,想让我轻松点,我也正求之不得呢。昨晚我在长乐城下找地方住,心里不禁感叹自己就像只劳碌的尘中蚂蚁,突然就有了归隐山林、当个野鹿的念头。于是,我写了两首打油诗,本来是想跟朋友们分享,但一直没敢开口。怕大家笑话我。”

成自虚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哎呀,今晚真是有幸,能听到卢兄的佳作!”

卢倚马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我这点微末之技,在道长这样的文学大师面前,哪敢献丑啊?”

成自虚可不管这些,一个劲儿地央求:“卢兄,你就念一念吧,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卢倚马被缠得没办法,只好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长安城东洛阳道,车轮不息尘浩浩。争利贪前竞着鞭,相逢尽是尘中小。日晚长川不计程,离群独步不能鸣。赖有青青河畔草,春来犹得慰羁情。”

大家一听完,纷纷喝彩:“好诗!好诗!”

卢倚马却还是谦虚得很:“哪里哪里,拙作拙作。”

朱中正这时候插话了:“我听说北方那些粗犷的汉子们,都特别喜欢道长您的诗。现在咱们这可是在颖川啊,刚才听了卢曹长的朗诵,真是让人耳目一新,神清气爽。道长您的新作一定不少,能不能赏脸念几首给我们听听,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高公笑着摆摆手说:“这事儿咱们改天再聊吧。”朱中正却不肯罢休:“这么多名人都在这儿,道长您就别吝啬了,露两手呗。咱们高谈阔论,可是难得的盛事。这儿离市集又远,夜深了也找不到吃的喝的,咱们主客之间礼数不周,实在惭愧得很。咱们都等着道长您开金口呢,您要是藏着掖着,咱们这些宾客岂不是要饿肚子到天亮?那多不好意思啊!”

高公听了,哈哈大笑说:“我听说好故事可以让人忘了饥渴,就像八郎你,总是那么乐于助人,做事有板有眼,攻城略地、慰劳将士都是你的拿手好戏。不过啊,十二因缘都是从酒杯里生出来的,茫茫苦海,烦恼无穷。咱们到底在哪儿能找到菩提智慧?又该怎么跳出这火坑呢?”

朱中正想了想,回答道:“依我看,重蹈覆辙,轮回在恶道之中,因果报应,可是明明白白的。修行悟道,这才是咱们要做的。”

高公又是一阵大笑,说:“佛教讲究清净,修行成功了就是正觉,正觉就是成佛。八郎你刚才说的话,深得佛理啊。”

卢倚马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成自虚趁机说:“朱将军刚才再三请道长您展示新作,我这心里也痒痒的,特别想开开眼。道长您不会因为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不是您门下的弟子,就小瞧我吧?您这气质非凡,才思敏捷,肯定能写出惊艳一时的佳作。您就别藏着掖着了,吟一两首诗,让我们也长长见识吧?”

高公笑着说:“秀才你真是执着啊,我本来不想拂了你的好意。不过我这身体有残疾,又老又弱,早就把书读荒废了,写诗作词可不是我的强项。这都是朱八那小子故意揭我的短。不过呢,我病中偶尔写了两首自述诗,你们愿意听吗?”

大家齐声说:“愿意!”

于是高公开始吟诵他的诗:“拥褐藏名无定踪,流沙千里度衰容。传得南宗心地后,此身应便小双峰。为有阎浮珍重因,远离西国赴咸秦。自従无力休行道,且作头陀不系身。”

众人听着去文的叙述,纷纷点头称赞,仿佛置身在一场精彩的讲述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去文突然在座位上说道:“想当年,王子猷雪夜访戴安道于山阴,到了门口就返回,传下了那句‘何必见戴’的佳话。当时人们都称赞他的随性洒脱,如今看来,成君你以文会友,简直可以媲美袁安、蒋诩的雅集。我年轻时,也曾有过一股英气,特别喜欢打猎,骑着马儿在田野上驰骋。我家乡在长安的东南边,靠近御宿川。我曾经写过一首咏雪的诗,献给曹州房,结果被他夸赞了一番。我还记得诗中有一句:‘爱此飘摇六出公,轻琼洽絮舞长空。’献完诗后,曹州房对我的诗赞不绝口,但他说:‘你称雪为公,是否有些过于拘谨呢?’我便引用古人称竹为君的例子来反驳他,曹州房顿时哑口无言。不过话说回来,曹州房本就不是个懂诗的人,他曾经跟我说过:‘难得臭味相同。’这话倒也不假。现在他远在外地做官,我们相隔数千里。这段时间天气寒冷,他还得依仗身边的人来照顾。哎,说到这,鲁国没有君子,这话是从哪儿来的呢?”

锐金在一旁插话道:“去文兄,你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好久没见苗生了,他去哪儿了呢?”

去文回答说:“已经十多天没见了,不知道苗子现在在哪儿。”

去文又接着说:“他应该也不会走远。知道我们在这儿聚会,他应该会赶过来的。”

话音刚落,苗生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去文假装很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背,说:“你可算是来了,真是让我如愿以偿啊。”

去文于是把苗生介绍给成自虚,成自虚先报了自己的姓名,苗生则说:“我叫介立,姓苗。”

主客之间的寒暄之语络绎不绝。锐金在一旁打趣道:“这时候倒是开始吟诗了,各位都来吧,我这个小奚人也想凑凑热闹,你们说我的诗病又犯了,怎么办呢?”

成自虚笑着说:“之前听奚生说你的才情非凡,怎么现在还藏着掖着,真是让人失望啊。”

锐金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后了几步,说:“那我就献丑一下,给大家讲几个笑话吧。”

于是他念起了自己最近写的三首诗:“舞镜争鸾彩,临场定鹘拳。正思仙仗日,翘首仰楼前。养斗形如木,迎春质似泥。信如风雨在,何惮迹卑栖。为脱田文难,常怀纪涓恩。欲知踈野态,霜晓叫荒村。”

锐金吟完诗后,黑暗中传来一片称赞声,仿佛连空气都充满了诗意。高公微微一笑,说道:“各位贤才,可别小看了朱将军,这位武将不仅精通兵法,还善于吟诗作文。看他一直默默不语,恐怕是在心里默默评价我们呢。再说,成君远道而来,我们这一晚上的相聚,就像佛门所说的多生有缘,就像宿鸟同栖一棵树。咱们何不趁此机会,留下一些值得回味的话题呢?”

中正站起身来,打趣道:“师丈这话,简直是给我设下了荆棘啊。既然大家都这么期待,我哪敢不从命呢?不过话说回来,卢探手这家伙做事总是自找麻烦,这可怎么办?”

高公摆摆手,笑道:“请各位稍安勿躁,静听下文。”

中正随即吟出一首诗:“乱鲁负虚名,游秦感宁生。候惊丞相喘,用识葛卢鸣。黍稷滋农兴,轩车乏道情。近来筋力退,一志在归耕。”

高公听完后,赞叹道:“朱八的文采如此出众,却还未得到应有的官职,真是可惜了。那些负责选拔人才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呢?真是太不公平了。”

倚马在一旁插话道:“扶风二兄,可能是有些事情牵绊住了他。我家的那匹龟兹马最近特别躁动,喜欢热闹,讨厌安静。它一兴奋起来就喜欢狂奔,总是冲在最前面。这次聚会它没来,真是遗憾啊。”

去文对介立说:“胃家兄弟,你们住得也不远,怎么总是见不着面呢?古人说‘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帮助’,你却总是心不在焉。看来我得亲自写封信邀请你了,这样才能显示出我的诚意。”

介立笑道:“我本来也想去找胃大去聊聊,但刚才讨论诗文太投入,不知不觉就耽误了时间。既然你这么盛情邀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这就去胃家一趟,很快就回来。如果方便的话,我还可以拉上胃家的兄弟一起来,怎么样?”

大家都表示同意。介立便起身离去。过了一会儿,去文在众人面前悄悄议论介立:“这家伙,真是个愣头青。听说他挺清廉的,善于管理仓库。不过长得嘛,就像蜡姑一样丑,想掩盖也掩盖不住啊。”

介立和胃氏兄弟一同到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正在讨论他们。介立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袖子一挽,大声说道:“我介立天生就是斗伯比的后裔,直接继承了楚国的远祖棼皇茹的姓氏。我们家族分出了二十个族群,每个族群都有自己的祭祀典礼,这可是《礼经》里都有记载的。你们怎么能因为敬去文的一句话,就把我这个盘瓠的后代说得一无是处呢?真是岂有此理!我若不露一手,你们还以为我只是个没文化的粗人呢。今天我就当着师丈的面,念一首恶诗给你们听听,看看你们还敢不敢小瞧我!”

说完,介立便念道:“为惭食肉主恩深,日晏蟠蜿卧锦衾。且学志人知白黑,那将好爵动吾心。”

自虚听完后,连连赞叹。去文却不以为然,说道:“你根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就在这儿胡说八道。我其实是春秋时向戌的后代,你说我是盘瓠的后代,简直就像把辰阳比房混为一谈,这对我来说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中正看两家争吵不休,心里很是着急,便说道:“我愿意做个和事佬,平息你们的纷争,可以吗?想当年我逢丑父和向家的棼皇在春秋时期还是盟友呢。今天座上有这么多名客,你们两个何必在这儿互毁祖宗呢?要是被成公听到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我们还是好好吟诗吧,别再吵了。”

于是介立便带着胃氏兄弟与自虚相见。初次见面,介立显得有些紧张,而胃氏兄弟则显得从容不迫。长兄胃藏瓠,次兄藏立,两人走到自虚面前,自虚也报上了自己的姓名。藏瓠又向众人打招呼道:“各位兄长、弟弟,幸会幸会。”

介立见状,便在众人面前夸赞胃氏兄弟:“他们虽然隐居在乡野之间,但名声却传遍了名门望族。他们与天上的星辰一样璀璨,与我们亲密无间,肝胆相照。更何况,秦地的八水汇聚于此,贯通了天府之国。我听说弟弟最近写了一首题旧业的诗,时人赞不绝口,能否让我一饱耳福呢?”

藏瓠谦虚地说道:“小弟不才,有幸参加这次盛会,与各位才子共聚一堂。本想吟咏几句,却又怕出口不逊,辱没了各位的耳目。既然大家这么期待,那我就献丑了。诗曰:‘鸟鼠是家川,周王昔猎贤。一従离子卯(鼠兔皆变为猬也),应见海桑田。’”

介立听后,连声称赞:“弟弟日后必定名扬四海,只要公道自在人心,你的文采就不会被埋没。”

藏瓠谦虚地回应:“小弟只是乡野之人,有幸能与各位才子共聚一堂,已是莫大的荣幸。兄长太过夸赞了,小弟愧不敢当。”

座上的客人们听了都笑了起来。这时,自虚正忙着聆听各位客人的佳作,无暇顾及自己的诗文。他感慨道:“各位的才华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就像是庖丁解牛一样游刃有余。”

中正却以为自虚在讥讽他们,便悄悄地离开了。高公见状,问道:“朱八怎么突然就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倚马笑着解释道:“朱八家族世世代代与炮氏有仇,他大概是听不惯我们说‘发硎’这个词,所以就走了。”

自虚一边谢绝,一边心里暗自嘀咕。这时,去文独自和自虚聊了起来,他对着自虚说:“人啊,有时候得学会能屈能伸,君子更得明白什么时候该坚守原则,什么时候该灵活变通。就像猛虎摇尾求食,那是因为它看到了机会,或者为了向知己表达忠诚,不能因为主人品德不佳,就放弃这种道义。我虽然不才,但也有两首诗想献给你。诗里写道:‘事君同乐义同忧,那校糟糠满志休。不是守株空待兔,终当逐鹿出林丘。’‘少年尝负饥鹰用,内愿曾无宠鹤心。秋草殴除思去宇,平原毛血兴従禽。’”

自虚听得连连点头,对去文的才华赞不绝口,几乎忘了昨夜受冻的苦楚。正当他想要自夸一下自己的诗作时,突然听到远处寺庙的钟声响起。钟声渐渐消失,自虚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到。只觉得风雪透窗而入,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他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声呼问,却无人回应。自虚心神不宁,不敢轻易上前查看。

他退后几步,寻找自己的马匹,发现马儿正静静地站在屋子的西角,鞍鞯上覆盖着雪花,马儿则咬着柱子站立着。正在犹豫间,天色渐亮,已经可以看清周围的景物了。自虚注意到屋子北墙下有一只橐驼,它贴着肚子跪着,耳朵和嘴巴都露在外面。自虚想起昨夜的怪异经历,决定仔细搜索一番。

他走到屋子北面的轩廊下,又看到一只瘦弱的乌驴,脊背上有三处磨破的地方,白色的毛发几乎快要长满了。他抬头望向屋子北面的拱形屋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颤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小鸡蹲在那里。再往前走,到了供奉佛像的屋子塌座的北面,有一片空地,大约有几十步宽。窗户下都有彩绘的痕迹,当地人曾把长长的麦穗堆积在这里。自虚看到一只大花猫躺在上面,不远处还有一个装田浆的破瓠和一个牧童丢弃的破笠。自虚用脚踢了踢破笠,果然发现了两只刺猬,它们蠕动着身体。

自虚四处张望,却不见一个人影。他又累又饿,受了一夜的冻,实在受不住了。于是他拉起马缰,抖掉马身上的雪花,上马离去。他绕着村子向北走,经过一个柴草栏和旧菜园时,看到一头牛倒在雪地里吃草。再走不到百步,整个村子的人都在这里堆粪施肥。自虚经过时,一群狗狂吠不止,其中有一只狗毛色奇特,裸露无毛,它斜眼看着自虚。自虚驱马前行了很久,遇到一个老头,他正打开荆条编成的门扉,清晨起来扫雪开路。自虚停下马来询问,老头说:“这里是老朋友右军彭特进的庄子。郎君昨晚怎么会在这里过夜?你的行李好像迷路了。”

自虚说起昨晚的所见所闻,老头惊讶地拿着扫帚说:“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昨晚风雪交加,庄子里有一只病橐驼,怕它冻死,就把它盖在佛屋北边。几天前,河阴官府运货路过,有一只疲惫不堪的驴子无法前行。我可怜它还没死,就用一斛粟换了下来,也没有拴住它。栏中的瘦牛都是庄子里的。听了你的话,真不知这些动物怎么会如此作怪。”

自虚说:“昨晚我的马鞍和行李都丢了,现在又饿又冷,事情复杂难以一一细说。”说完,他策马疾驰而去。到了赤水店,见到仆从,他们惊讶于主人失踪,急忙四处寻找。自虚心情沉重,像是丢了魂一样过了好几天。

十五

在繁华的长安城中,有一位名叫窦乂的少年,年方十三,他的姑妈们都是朝廷显贵,他的伯父更是身居高位,担任过工部尚书、闲厩使和宫苑使等职,家族在嘉会坊拥有一座气派的庙院。窦乂与其好友张敬立一同赴任安州长史,卸任后返回京城。安州特产丝绸鞋,敬立带回十几双分赠亲戚,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挑选,唯有窦乂不为所动。最后剩下一双稍大的鞋子无人选择,窦乂才恭敬地接受,并未解释原因,谁也猜不透他心中藏着怎样精明的商业计划。原来,他将这双鞋拿到市场上卖了五百钱,秘密存起,接着又偷偷打造了两把锋利的小铲子。

五月的长安,满天飘洒着榆荚,窦乂收集了一斛多。他找到伯父,借用庙院来“修炼学业”。伯父欣然应允。窦乂白天在庙院里忙碌,夜晚则悄悄借宿在褒义寺法安上人的禅房。他用那两把小铲子在庙院空地上挖出一条条细密的沟槽,沟中铺满了榆荚,雨水滋润下,这些榆荚迅速生长起来。到了秋天,榆树苗已经密密麻麻地长到一尺多高,数量达千万株。次年,榆树苗已长至三尺多高,窦乂便挥舞着斧头,精心修剪多余的枝丫,留下整齐且笔直的部分。他还巧妙地将修剪下的树枝捆绑成束,趁着秋雨连绵的日子,每束能卖出十多钱的好价钱。

又过了一年,窦乂继续利用原有的榆树沟引水灌溉。到了秋天,榆树已茁壮成长,有的直径甚至如同鸡蛋般大小。窦乂再次精选出最优质笔直的树木,砍伐出售,收益翻了几番。五年之后,那些大树已足够做房屋的椽子,他卖掉一千多根,赚得了三四万文钱。庙院中尚存的大树,不下千余棵,全都适宜制作车辆。这时,窦乂的身家已然破百贯。

从此,窦乂开始在市场上购买蜀地产的青麻布,裁剪成块,雇佣人缝制小布袋。他又购置了一批内乡新麻鞋,放在庙院中不出售。每天,他给长安各坊的小孩以及金吾卫家中子弟分发三个饼、十五文钱,以及一个小布袋。冬天时,让他们捡拾槐树籽装入布袋。短短一个月,就收集了满满两大车槐树籽。窦乂还让孩子们捡拾破旧麻鞋,每三双旧鞋可以换取一双新麻鞋。消息传出,人们纷纷送来破麻鞋,几天之内他就收集到了上千双。随后,窦乂将榆木中的车轮材料卖出,又赚得百贯之余。他雇佣日工,在崇贤坊西门外的溪水中清洗破麻鞋,晒干后储存于庙院中。同时,他又收购了坊门外堆积的碎瓦片,让人洗净泥沙后运回庙中。接着,窦乂准备了五台碾石和三台舂米碓,购入几石油靛,请来厨师负责煮饭烧火。大量雇佣日工,让他们将碎麻鞋和碎瓦片研磨成粉,用粗布过滤后,混合槐树籽和油靛,日夜不停地搅拌捣烂,直到形成可塑性较强的糊状物,然后由工匠揉捏成形,制作成长约三尺、直径三寸的蜡烛坯,堆叠起来足有一万多根,称之为“法烛”。

建中初年的那个六月,京城突降瓢泼大雨,积水淹没车辙,街头巷尾车轮难觅。机智的窦乂于是趁势推出了自家的“法烛”,每根定价一百文,因其燃烧效能卓着,相当于普通柴薪数倍,顿时热销。窦乂因此再度积累了丰厚的利润。

早些时候,在西市秤行南边,有个名为“小海池”的洼地,面积约有十余亩,污水横流,脏乱不堪,位于酒楼之下,成了各种垃圾的聚集地。窦乂突发奇想,决定将其买下。原主人对这片土地的价值摸不着头脑,窦乂以三万钱顺利成交。取得地权后,窦乂在池边竖起了标志杆,挂上了彩旗。围绕池塘设立六个或七个摊位,售卖煎饼和简易棚子,并发起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游戏:召集小孩扔瓦砾,击中标杆上的彩旗者,即可得到煎饼团子作为奖赏。不到一个月,东西两街的小孩蜂拥而至,投掷的瓦砾很快就填满了整个池塘。窦乂随即着手规划改造,建造了二十间店铺,占据交通要道,每日进账数千,经营得心应手。如今,那些店铺仍矗立在那里,被人们称为“窦家店”。

此外,窦乂曾遇到一个叫米亮的胡人,因饥饿寒冷而落魄。窦乂见到他总是慷慨解囊,连续七年不间断给予资助。有一天,米亮再次出现在窦乂面前,感恩涕零地表示:“米亮总有一天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正当窦乂悠然在家的时候,米亮前来告知:“崇贤里有一处小宅正在出售,售价二百贯,窦大郎您应该尽快买下来。”

窦乂听从建议,拿出多余的钱在柜坊兑换现银,及时完成了交易。签订契约那天,米亮神秘兮兮地告诉窦乂:“我善于鉴赏玉石,曾经发现那座宅子里隐藏着一块奇特的石头,鲜为人知,其实是一块于阗玉的捣衣砧,您买了它定能大发横财。”

窦乂起初并不相信,但米亮坚持说:“去延寿坊找个玉匠鉴定一下吧。”

玉匠一看,震惊不已:“这是稀世珍宝啊!雕琢后可以制成二十副腰带扣,每副价值百贯,总计可达三千贯文。”

窦乂按照玉匠的建议进行加工,果然得到了数百倍的回报。此外,还收获了一些合子、饰品等各类玉器,变卖后又赚了数十万贯。为了答谢米亮,窦乂将那座宅子的原始地契赠给了他,并让他居住于此。

另一桩事发生在李晟太尉府前的一座小宅,据说这里闹鬼频繁,只售二百十贯,窦乂果断买入。他将宅子拆毁,将建材堆放一边,平整土地种起了庄稼。而太尉府邸旁边恰好有一座小楼,经常俯瞰这块地。李晟有意将这片地合并用于练习击球。一日,他派人询问窦乂是否愿意出售。窦乂坚决拒绝,声称自己另有用途。

等到休假那天清晨,窦乂带着宅契亲自拜访李晟,向他解释:“我当初买下这座宅子,本来是想送给亲友居住,但怕影响到太尉府的安宁,毕竟贫穷人家难以在此安居乐业。我看这块地宽敞开阔,正适合用来练习骑射。现在我愿意将宅契献给您,希望您能接纳。”

李晟听后大喜,私下询问窦乂是否需要帮助。窦乂婉拒:“不敢劳烦您,只是担心将来万一有困难,还得来求助于您。”

李晟愈发对窦乂刮目相看。窦乂立刻行动起来,指挥人马将那块地上的瓦砾木材清理干净,地面平整如镜,呈献给了李晟作为击球场。李晟在新建的场地尽情策马,对窦乂的慷慨之举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