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呵呵笑道:“方才我言自北堂春之日起,未闻东山是福地,当要除去新党在的那段光阴。那时穷是穷了些,心里却是踏实的。当年若不是老父卧病在床,我也要随他们走了。”说完,只顾着摇头。
季布回到营帐中后,很是忧郁了一段时间。他先是对曾经所做的事产生了怀疑,凭着自己的本事,在白元或是什么门派,都能谋得不错的位置,何苦要自讨苦吃,做这等毫无意义的事呢?很快他又对伯舍的死感到惋惜和不值。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而甘愿押在白元做人质,又为了解救天下苍生遭受飞来横祸。最后,他又对新党的立党初衷产生了非议。难道真的会有一个门派势力是毫无权欲私求而一心为公的吗?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摆在眼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那便是至清的新党永无出头之日,想要风生水起、弟子盈门,就要混混沌沌,亦正亦邪。这些想法困扰着季布,以至于他无心于弟子的起居生活,更无心去探查周边的地形地势,每日躲在营帐里自我争斗。弟子们也不敢近前叨扰,他们遇事只能相互间商定,倒也过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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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待半年之后,季布仍是隔几日才出帐来透透气,偶尔到山中散散心,心思日重,面容随之变得枯槁。能够撑得起他的,如今只有石三。他每每想不通而自我矛盾时,心里便不由地想道:“人都说石三乃是智多近妖,他也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人杰之才,若这条路像自己想的那般逼仄难行,他又怎会如此执着呢?若说别个有私心他还多少能信几分,唯独石三,在他眼中无论亲疏远近,皆是一般对待,待人接物也向来是先人后己,绝未见因公肥私之举。为了新党,几乎葬送了所有至亲,又与妹妹分别几十年,他为得又是什么呢?”这些关于石三的疑问与想法,是眼下他精神上的唯一支撑力。
这日,他方要出门去山林里散心,却远远地看见有一人影步履蹒跚的向这边攀爬过来。季布提起警觉,纵身迎上前去,离得近了方认出这老者正是那日将他推进苦海里的村民。季布心头气不过,喝一声将他叫住,问道:“到这里做什么?”
那老者猛地看见季布,脸上却露出了欣喜之色,气喘吁吁地道:“我正是来寻你!”
季布不解地问道:“你来寻我作甚?难道还嫌骂得不解气,要再补上两句吗?”
那老者呵呵笑道:“非也非也,我来是转成告诉你,那东山上已经人去楼空,仅剩下十多个弟子在此,未有一个守将,可轻取了去,何必在此受苦?”
季布更加不解,问道:“你那日将我贬得一文不值,简直算得上祸国殃民,如今却又这般好心,这前后之变莫不是藏着什么用心吧?”
老者呵呵笑道:“那日要不是那般说你,你又如何肯在此蜗居半年之久?这里无论季节如何更替,天始终都是红色的,只因地处东极,乃是承受第一缕日光之地。此处的百姓无论怎样穷苦困顿,但心里都被这缕光照的敞亮。是非功过、亲近远疏我们辨得最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