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宏瘪着嘴，默默的行了一礼，退下到了厅外。走了一小段之后，却停了下来，然后一转身，又奔前厅而来，进了门便是噗通一声拜倒，『孩儿想不明白！』

『唉……你这样，将来要怎么办？』庞统捂着脑袋，『愁啊……你要是刚才不回来，说不得还能混个安平一世……结果非要回来……啧……真让人发愁……』

庞宏回想起在食肆的时候，食肆的掌柜说过的话，然后点了点头，『明白了……他们会因此怨恨曹军……三倍的价格，既可以让百姓产生怨恨，但是短时间内又不会出现大规模的饥荒……因为本身粮食的价格就是波动的，青黄不接的时候价格是秋天收粮的两倍……现在三倍的价格也就是多了一点……而且，而且百姓也都知道青黄不接要储备粮食，所以大多数的农户其实手里应该还有粮食……』

两人到了茂陵西门边上的一处食肆。

『嗯……』庞统依旧是点了点头，声音平淡，『你怎么想的？』

庞宏的目光清澄，『我记得……我们存储的粮食依旧还很多……』

饭菜其实都是现成的，用小炉子温着，所以很快就端了上来。

比如夹馍。

他记得那本《议粮策》似乎也没有写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东西，至少没有比《少年卫骠骑》，《神医游历记》，《南山君》，《班定远平西域》等等好看……

『……』庞宏莫名其妙。

『如果不懂，当场就要问，而不是走了之后再回来问。』庞统缓缓的说道，『这就是错处。』

『粮食提价，百姓会痛苦，但又是谁带来了这痛苦？』庞统目光锐利，盯在庞宏身上，『之前长安如何，现在三辅怎样，百姓自己会看，自己会想，自己会琢磨……前提是他们要感觉到痛苦……痛苦才是让他们去思考的唯一办法……』

看着庞宏茫然的表情，庞统更是将眼一闭，『去，去，去去！噫呼哉……为之奈何，可奈何之啊……』

不过，很快的，掌柜的就苦了一张脸，原因是护卫在付钱的时候拍了桌案。

庞统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着庞宏，很认真的说道：『你父亲现在身处高位，就像是被狼群环伺，稍有松懈，便是身败名裂……你要么选择聪明，要么选择愚钝，都可以保全性命，但是如果该聪明的时候不够聪明，该愚钝的时候却在逞能……你就会害了你自己，还会害了整个家……』

庞宏笑道：『这里还能点菜？』

护卫笑道：『这是规矩……给钱的时候骂他手艺不好，是表示下一次还会再来……如果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走了，那就是不会再来了……』

『都付钱了，为何还骂他？』庞宏问道。

『安。』庞统翻过一页书，『市坊好玩么？』

庞宏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庞统在说一些什么。

掌柜连忙说道：『客官，客官，真不是老汉额心黑，额也是莫法得啊！这曹军来了之后，这粮食价格上涨了，连这猪都不易找！都是该死的曹军搞出来的！额这都是亏着本在做咧！』

『嘿对！』掌柜的明显松了一口气，转头忙活去了。

庞宏有些奇怪，有些茫然的看着庞统。

大馍夹一切。

没有经过漂白处理的麦粉，都是灰黑色的，而且像是这样普通的小店，也不会特意的筛除麦粉里面的麦麸，所以有些粗粝，但是经过烘烤过的面饼，依旧有着浓郁的麦子香甜的气息。

『父亲大人的意思……是说我愚笨？』庞宏皱眉。

片刻沉默之后，庞宏依旧有些不服气的抬头问道：『这和我之前说的平抑粮价又有什么关联？难不成让百姓生活得更宽裕一些，也是有错的么？』

又是转了一圈，庞宏便重新从角门进了庞府，从侧院到了前厅，看见庞统正坐在桌案边上看书。

就像是庞统也希望庞宏能够更聪明一些，但是呢？

更多的时候，依旧是要看庞宏自己愿意不愿意更聪明，因为这意味着要更痛苦。

粗面，细面，实际上最终都是碳水化合物，猪肉，牛肉，亦或是什么稀罕的肉，吃到了肚子里面都是化为脂肪和蛋白质，其中至少九成都是相似的，而为了追求那一成的区别，有些人则付出了超过十成的代价。

自从斐潜在长安三辅推广了水力磨坊之后，百姓对于面食的开发，就像是孙悟空翻跟头，瞬间就是十万八千里一样，各种各样的模式都创造了出来，虽然说其中不免有些是属于黑暗料理系列的，但是也有一些是经典的……

庞宏摇头。

庞统没有说如果开仓放粮，亦或是大量出粮会怎样，也没有说如果再提高粮价又会如何，作为庞氏的二代，庞宏需要更多的成长，而这个成长又需要庞宏的自愿，否则牛不喝水强按头，事倍而功半。

庞宏咣当一声，在地板上磕了一个头，『还请父亲大人赐教！』

『我觉得应该将粮食拿出来一些，在市坊平抑销售，让粮食的价格降下来……』庞宏说道，『这样百姓就可以吃得起……还有，五方道场的施饼数量也是太少了些，不妨在城外加些粥棚……』

『嗯，没错，啊……还好，还好……』庞统点了点头，补充说道，『长安人，这几年下来，比其他地方的人要更有钱一些……所以能比其他地方熬得更久一些……其实在汉中川蜀等等地方粮价也有上涨，但是涨的不多……』

学习成长都是痛苦的，快乐的教育只会带来快乐的傻子。

『噫……』庞统表情越发的嫌弃，胖脸都快皱到了一起，『你这不是真觉得自己想不明白，而是觉得不服气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