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我脚步测大地,
现坐车里呀不离开。
讙头国的大伙问话太奇怪,
背生双翼还胡揣。
他们送我到路口,
问得财宝呀多少开?
我说好朋友你妄想得钱财,
此行也许就要裁。
都说朝阳谷难进,
我还得去呀把门开。
随着那熟悉的歌声和调子,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穿出浓雾在我们远处停下,它后面的雾色已经不知不觉淡了好多,阳光跟着马车过处洒到迷雾散去后显露的天际远山和乱石丛林间。很快,我们周围的浓雾也已不知所踪,现出脚下一抹并不陡险的缓斜坡,乱石错杂、浅草漫山,偶有几丛荆棘林突兀地像棋子丢落棋盘,现出淡淡秋黄意味。
来的是一匹红鬃毛高大白马,眼里闪着刺眼金色。端坐车里赶马的正是那歌者,草编发箍拢住一头乱发,银灰色的胡须耷拉着垂在胸前,被磨损光亮的麻布旧袍裹在身上,袍子边沿盖住执缰绳的左手和拿着一片细长草叶的右手。他歌声停时,刚好走到我们面前停下,然后老阿叔熟悉的面容抬起来看着我们。
我们向他鞠躬敬礼。
老阿叔眼睛扫过周围,高大伟岸的身子从马车里站起来,右手托举草叶,展开臂膀作拥抱的样子,深深鞠躬回礼:“天帝之仆竖亥恭迎各位大驾光临”,老阿叔终于自报了名姓,“怎么样?不打算上车?”
“上车?你叫我们挤上这个小马车?”刘富宽惊讶地问。
“你把王万志他们安全送到了吗?”李方贵也问道。
“我送他们到大道,指引好前行的路了,”老阿叔把草叶放进嘴里嚼着,但似乎不能再叫这徒步丈量过大地的竖亥法师老阿叔了。对我们来说无异于惊雷一雳,以前阅读各种古籍神话时,常想像天帝之仆的模样,如今真正见了,发现他和别的老人并没多大区别。
把行李全丢上车厢,他帮忙叠好之后,我们准备爬进马车,突然听见斜坡远处传来气喘吁吁的喊声:“等等我,你们……等我。”
“周培江?天啦!”周雨江难以置信地向他招手。
老阿叔的出现竟使我们当中少了一个人也没注意。
“你不是朝我们走来的吗?咋跑山那面去了?”陈永止不住大笑。
“就是啊!明明听着是离你们越来越近的,等雾散去才发现我到了坡的那面,离你们似乎已达到遥不可及的地步,幸好我赶紧跑,否则就被弃荒野了”周培江放缓脚步,拍打胸口。
“哈哈,叫你别乱动,偏不听,”我也大笑着和其他同学向前去迎他,都庆幸没在雾里走动,想想也令人后怕。
虽然马车在路上走动时看起来小得除了老法师之外,再也容不下别人,但我们爬进去之后,六人加上法师,宽松地两排对坐,车前还堆满行李,都有空位可以再坐更多的人,不禁感叹这真是一辆法师的马车。
“走喽,我亲爱的吉良,”随着老法师的吆喝,马蹄拍打着铺满乱石的地面,啪嗒、啪嗒往前走,原来那伴歌的节奏是马蹄声。
“我们要到哪儿?”陈永问道。
“到你们将会抵达的地方,”竖亥法师回答。
“小里村,”我不假思索。
“离小里村远着呢!那无迹之境远在天涯海角,”法师笑了笑。
大雾里的怪叫更响亮地出现了,此起彼伏回响着慢慢消失在旷野,我们都心惊胆战,紧挨在一起。
“这是自泰冒山逃出的九头蛇怪,”竖亥法师说,“朝阳谷的人把这九头灵蛇叫做鱼。”
“把蛇叫做鱼?”李方贵哈哈地笑起来。
“泰冒山巨蛇洞?”我惊讶不已。
“比这更奇怪的还多着呢!”法师说,转头看看我,“巨蛇洞和其它蛇山原本皆由十巫部的巫咸部、巫彭部和巫礼部各派出的八铁卫把守,后来巫抵部和巫姑部叛乱,把二十四铁卫石化之后,放出巨蛇盘羲、盘篱,而九头蛇怪盘亘原是共工之臣相繇,早在十巫部叛乱发生前,共工与众神战斗,为防止外界增援,便从禺稿山派其来卧踞此处,阻断必经之路,使万物生灵不敢越过。”
“相繇?”周雨江问法师,“不是被禹在昆仑山北面杀了吗?”
“其实被禹杀死的是相柳,传说有误,说相繇也叫相柳,但它们各是各的,相柳被大禹杀死后,身体各部位都化成了蛇,它们寓居在马鬼山、碧山、风雨山万蛇窟,与其它众蛇为恶世界,也因此,天帝才令十巫分派人手镇守众蛇所在各山。”
竖亥法师不断给我们说着更多十巫部的事情,马车摇摇摆摆驶离我们下车的地方,爬到丫顶之后向山下走去。石块越来越多,渐渐代替了全部浅草和荆棘丛,我们下到山脚时,那里已经没有任何草木,平整的石块高低错落,铺满一个宽旷的盆地平原,层层叠叠间寻不着路面,平原对面的山崖耸立,尽管它离我们那么遥远,抬起头来还是看不到冲破天际的崖顶。山崖张开的两翼环绕拥抱这平原两侧,使我们像几只蚂蚁置身于巍峨的三环高墙之中。灵蛇的吼叫声就从对面的山崖下传来,越走近,这叫声越如雷厉轰鸣,把大地振动得尘土飞扬,吉良马用它小得可怜的叫声嘶喊着回应,毫不畏惧地拉着我们前行。
“载我们来的客车不知道怎么样了,那些乘客都安全到达没?”我有些焦虑地问。
“放心吧,它早到终点站了,乘客全部安全抵达,”老法师回答。
“我们要对直走过去吗?”李方贵有些担心传出的叫声。
“噢,噢,跟着我就不应该胆小如鼠,”老法师拿起车里的一棵棍子敲打几下李方贵的头,“想当年我受帝命,用脚步测量世界的距离,东西南北、山川大地,什么凶险没涉足?何必恐惧前路。”
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的山崖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银色反光,马拉着我们七人,毫不费力地疾驰在全是石块铺陈的平原深底,车轮辗过石缝间黑色的流水时,猛烈地左右颠簸或上下弹跳,随时把我们高高甩起又落回车厢,但怎么猛烈也没有将吉良飞奔的蹄子减慢些许。它左右闪避,敏捷地绕开那些可能把车轮陷进去的缝隙,或不可越跃的巨大石块。
“刚才在车上时,陈永他们说了魔域之匙的故事,”李方贵对竖亥法师说,法师坐在最靠前我的对面,嗯哼地抬起头看看李方贵。“好想知道鼓和钦邳被处死在瑶崖顶之后,蓖箩国的情况怎么样,”李方贵道出我们所有人的心声,都竖起耳朵等法师娓娓道来。
竖亥摇摇头叹息着继续昨晚没说完的故事:“鼓和钦邳即死,侵略蓖箩国的乱军群龙无首,被当地的农民军赶出国门,由于王室早被侵略军洗劫一空,更无继承之人,人民便推举农民军首领尤衲沙为代理王,尤衲沙继承葆江的民主宽仁政策,但他无法掌控日渐腐败糜烂的新王室,也由于战后恢复耗尽国力。
“也是在那段时间,商朝战败覆灭,申虞公一直忠心相待的人王辛于宫台自焚身亡,申虞公是商朝的辅臣,和后来辅佐周文王的姜尚观念不和,在国家和人民之间,他选择前者,坚持守着商朝直至灭亡,之后带着商朝拒不投降的残兵败将,从朝歌逃亡到蓖箩国并得到北方强国的扶持,推翻了尤衲沙的政权,尤衲沙和他的部从被迫流亡。而获得统治地位后,申虞公对人民实施高压政策,并加强严格的等级制度,建立了相对于尤衲沙和葆江的独裁专制王朝,一边对人民实施暴政,一边和已被打回魔域的纯魔势力暗中勾结。魔王班呶并不甘心永远困在魔域,虽然通往魔域的道路被毁坏,八道魔域之门再也无法开启,但是魔王却总在想法逃离地狱重回自由,”法师陷入沉思,嚼起草叶,给我们讲发生在远古的那些战争,蓖箩国五年抗战悲壮的失败,鼓和钦邳血腥屠杀蓖箩国子民,讲石矶岭保卫战,石矶岭首领先司君的死和蚼蚏王的悲惨结局,黄帝和蚩尤的涿鹿之战。人王辛的征西之战和东征,但他最终消耗了太多国力在这些战事上,内忧外患使得他在牧野对周朝大军毫无招架之力。我们的思绪被紧紧拉入这些精彩的战争里面,不再对颠簸摇晃的行程那么恐惧。
穿过平原中心,渐渐接近,才看见那巨大而鳞次栉比的石头是覆在山崖直壁的蛇身上的鳞片,我心里沉思,如果我们不想再继续前行,可以随便在那上面找一块反射着银色阳光的鳞片为基,舒舒服服地搭几间房子居住。刚进入平原时看到的雄伟山峰,竟然是竖亥所说的九头蛇盘亘,它依附着山崖,把其中两个头伸到了云霄之外。我们都在猜测它的其它七个头在什么地方。
“不好,大家坐稳了!抓好马车边上的护栏,”老法师已经牢牢拽紧横架。等我们都反应过来各自找好依附时,挨近山崖的平原地底隆隆颤动起来,马惊叫着往前飞奔。颤动越来越大,石头被接二连三地从地面向空中掀起三四十米,重重地落在马车周围,接着,我们头顶洒下密密麻麻的石雨。虽然吉良马和我们一样惊恐万状,但它竟然拉着马车敏捷地从石雨缝隙间穿来绕去前行,使我们免遭巨石砸中粉身碎骨。“啊——”随着我们不约而同的惊叫,连马带车子被托起在半空中,马车离地的距离越来越高,石雨在我们下方逐渐平息,现出七个巨大沟槽。越过乱石翻腾的高度,我们看到附在直壁上的蛇身缓慢地左右扭动着往下弯曲,带动片片岩石和被擦掉的鳞片飞泻而下,直插云霄的山崖瞬间变成了汹涌的石瀑,轰隆隆地砸在平原和沟槽里。直到它直直地横躺到山崖脚下,石瀑才随着安静下来的蛇身消失掉,山崖又变回起初安静的模样,平原上却垒叠了五六十米高的乱石。我们回过神来,定睛看去,在和我们差不多高度的平原上空,翘起八个难以估计大小的蛇头,它们吐着轮帆般巨大的舌杏子,张开的巨嘴可以轻松吞没并排行驶的三四辆大卡车。七个蛇头是从平原地里钻出来的,所以才形成平原上那深不见底的壕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