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银铃似的声音回荡在耳畔,萧承撇开小铜铲,微微压低眉宇。
果然习惯要不得。
“曹柒。”
珠帘外走进一道身影,虽身量不高,但腰是腰、腿是腿,苗条匀称,纤细空灵。
“小奴在。”
“派人去打探一下,长公主和齐容与的车队,哪一个先入城。”
“诺。”趁着殿内无旁人,天子又背对珠帘坐在雪白的毡毯上,曹柒才敢抬起眼,看向那道被灯火镀上轮廓的背影。
宽肩窄腰,昂藏挺拔,明明有着读书人的飘逸洒脱,却又散发淡淡的忧郁。
两股气韵缠络,时而清霁,时而阴鸷。
距离皇城千里之外的山坡上,北风急呼啸,枯草覆寒霜,一行人马立在其上,眺望起伏绵延的石峦。
一名老将双颊红透,手背皲裂,迎着风雪呵出一口白汽,“少将军,不知皇城的酒,可比边关烈?”
一名年轻男子跨马握鞭,朗眉星目,爽朗笑道:“最烈的酒永远是下一次品尝到的,这样才有期待。”
“驾!”
年轻男子扬起马鞭,一骑绝尘,溅起层层雪泥、草屑。
哒哒的马蹄声阵阵作响,青年身姿入画。
应了那句“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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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过后,一波浩浩荡荡的队伍驶入宫城,茜裙白裘的中年女子走出马车,站在车廊上俯看一众朝臣相迎。
“恭迎长公主回朝!”
萧承给了长姐盛大的迎接仪式,也堵住了那些习惯说三道四之人的嘴。
一朝长公主不容人轻视。
在一道道恭敬的问安声中,年过三旬的慧安长公主萧琼由萧承扶下脚踏,长期被囚禁外加舟车劳顿,再名贵的胭脂,也遮盖不住女子脸上的憔悴。
萧琼站定马车旁,环顾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去往凌霄宫的路上,萧琼看向并肩而行的天子,“方便的话,陛下能准许我见一见黎家丫头吗?我记得好像唤作昭昭。”
没有黎昭,她不知还要在囚室熬上几个年头。
但黎昭是黎淙的孙女,恐陛下会介意。
时隔一月有余再次听到黎昭的名字,萧承那双浅色的眸微微泛起波澜,几不可察,“皇姐为长公主,想见谁、不想见谁,即随心意,无需经由他人同意,包括朕。”
萧琼抿唇浅笑,轻轻“嗯”了声,虽说宫阙深似海,但这里有她最信任的弟弟,比暗无天日的囚室不知好了多少。
凌霄宫内,当太后见到自己的长女,一双凹陷的眼蓄满泪水。
皇家母女相拥在一起。
前不久,当太后得知长女的经历,咬牙切齿吐出一个“杀”字时,远在平锦的总兵私邸早已血流干涸。
一个不留。
当日晌午,黎昭接到宫里送来的口信,说是慧安长公主想要约她一叙。
仔细算起来,两人没有几次交集,慧安长公主出嫁那年,黎昭还小,都快记不清公主出降所乘檐子的样式。
前世,黎昭不得宠,去往山上静修的长公主多次寄信入宫,劝萧承善待黎昭,珍惜眼前人。
这份好,黎昭一直记得。
简单装扮后,黎昭随宫人入宫,前往长公主出嫁前所居住的蒹葭宫。
蒹葭宫一应惧新,外寝堆放几百个红木箱,是长公主带回来的嫁妆,正由宫人们一样样归整。
黎昭跨入门槛时,正见一名茜裙女子站在墙角的架格前摆放书籍。
听见动静,女子扭头嫣然一笑,一眼猜出黎昭的身份。
黎昭上前,欠身一礼,“见过殿下。”
“无需多礼。”萧琼毫无避讳地上下打量黎昭,并非高位者挑剔的目光,而是想要好好看看这个救自己出水火的小恩人,“真是个水灵艳质的佳人,难怪能得陛下另眼相待。”
“......”
公主对另眼相待有什么误解吧?
黎昭没反驳,深知刚脱离樊笼的女子有多脆弱,需要余生去治愈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