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炉子不知在煮什么东西,热气总往这边飘,熏得他视线有点模糊,眼睛有点热。很讨厌。
又过了片刻,面前的人说:“罚你去石台练定符,打下三块青石再来找我。”
“下回,事情听明白了、看明白了再说话。”那人说完垂下一只手。
他干净宽大的袖摆一卷,地上干瘪僵硬的小鸟就没了踪影。
闻时终于有了反应。
他眼睫颤了一下,似乎想抬头,也想出声讨回小鸟。就感觉一只大手落在他头顶,说:“怎么不叫人?”
闻时嘴唇动了一下,不肯开口。
那人也没恼,只是又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声音好听得像山风入松:“走,跟我上山。”
闻时犟着,不想那么乖顺。
可也许是那人语气温沉如水,也许是对方的手很大,几乎能护住他整个后脑勺。他的脚不知不觉往前挪了一步。
等到风雪迷了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乖乖地跟着那人出了屋,走上了山道。
雪可能刚落没多久,地上是一层浅浅的白。
闻时个头小不稳当,走得踉踉跄跄。
刚跟了没两步,他听见那人问:“冷么?”
闻时依然闷闷的不吭声。
“我是捡了个哑巴小徒弟回来么?”那人又说。
闻时终于抬了头。
那人太高了,他得仰起脸才能看全对方的背影。
那人似乎戴了某种古朴繁复的面具,从闻时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皮肤苍白,下巴清瘦,脸侧的骨线清晰好看。
他朝闻时伸出手,摊开的手掌薄而干净,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
“把石头丢了,手给我。”他说。520520fsxs
闻时低下头,这才看到自己的手里攥着一块棱角尖尖的石头。
“攥了半天吓唬人,也没见你扔谁。”他又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逗趣。
闻时绷着脸,纠结了一下要不要继续吓唬人。过了片刻觉得手疼,这才把那尖角石头扔在了路边。
这么一扔,他就看清了自己的手。
梦里年纪小,他的手也很小,沾了一点石头上的灰,并不干净。最主要的是,他的手上缠着黑色的雾,缭缭绕绕。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用力搓了一会儿,直搓到雪白的皮肤发红,几乎要破皮,也没能把那些黑雾搓掉。
那只手掌还摊开在风雪里,等着他去抓。
但他感觉自己黑乎乎的有点脏,犹豫了一下,便要把手背回身后。但他还没来得及动,就被那人揪住手指,顺势牵住了。
“你缩什么?”那人的手很大,也很暖和。
闻时挣扎了一下,没能抵过本能,老老实实被他牵着往前走。
走了好久,闻时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声音很低,带着小孩特有的闷闷的奶气。
他说:“我手很脏。”
很多人都说,他像恶鬼一样。
那人静了一会儿,答道:“不脏。”
闻时看着地上的雪,闷闷的声音里带了鼻音:“那只鸟,我只是想摸一下。”
它就瞪着眼珠,像被恶鬼吸干了精气一样,掉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死了。那些小孩吓得躲远了,把他当成魑魅魍魉一样的恶鬼邪神。
其实,他自己比谁都怕。
“我知道。”那人又说。
闻时很警惕,不太相信。
他记得松云山很高,以往他常在山腰,看向山顶要努力仰着脖子,走上去更是要费很大的功夫。
但是那天,山道莫名变得很短,也没那么冷,很快就走到了头。也可能他总惦记着那只僵硬的小鸟,始终难受着,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