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关于艾德里奇先生问题,想要请教您。”在一堂课结束后,安娜鼓起勇气去询问。虽然声音依旧轻微,但经过这段时间,她已经能够仰头挺胸地问出这些话。
她询问的是她的礼仪课老师,一位雍容典雅的贵妇人。她像是时间之神的宠儿,即使岁月在她的面容上留下几道不容忽视刻纹,她的脊背仍旧挺直,肩颈伸展如同天鹅,岁月在她的目光中增添了智慧和成熟,气蕴沉淀仿佛是海底沉睡的贝壳,谈吐间充斥着亲切和温柔,坚定却不强硬。安娜不难想象出她年轻时是如同寒梅绽放的美人,提着衣角在男人中周旋却不留恋其中的任何一位,旋出的裙摆如同盛开的红莲,谁能想象到她还曾担任过艾德里奇的老师,经过漫长的岁月?她的外表看起来、连做她父母的年龄都不到。
“……请问吧,小姐。”女人刚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又因为安娜的询问而坐了回去。行动间自然轻缓,看不出任何被超出计划的不悦,甚至还耐心地抚平自己裙摆上的褶皱,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艾德里奇并未告诉任何人安娜的姓名,只是让人以小姐这样的尊称称呼她罢了。即使让自己尊敬的老师来教导安娜,也不肯告知双方的姓名。
“请问,您知道艾德里奇先生为什么到了这个年龄还没有秘书官呢?”安娜也不遮掩,直接将问题脱口而出。这些天她对艾德蒙家的一些历史和规则了解地更深了,按照常理来说,艾德里奇在第一次经手艾德蒙家的事务之前,就该决定下他的秘书官。可是如今,他却还是孤身一人,所有的事情都亲手过问,这也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会如此忙碌了。
“嗯?小姐是担心自己的地位吗?”老师随口说着,又在安娜急切地反驳之前摆摆手,笑着说这些只是自己的玩笑话罢了。随后,她像每一位回忆中的老人一般,眯着眼睛,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视过空气。这时候,她才有些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过去堆成的回忆沉重地压在她的肩头,迫使人心疲惫不堪,弯腰屈膝。
“艾德里奇可是艾德蒙家的历史上都难得一见的继承人,他学习的速度非常快却又能很好地理解,举一反三。即使是我年轻的时候要求非常严苛,也不得不赞叹他是一位很聪明的孩子。”
“确实,艾德里奇先生在其他人的口中评价可是很高的。”
“但是,小姐。有时候太过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她眯着眼睛,语气显得源远而流长,深邃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或许小时候还不是很清楚,只是一味地学习知识而已。长大后他的心也逐渐成长了,人开始明白更多的事情,”女人抬起了手,远远地指向安娜的心口,“并不是指事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艾德蒙家当然从很早起就为他准备了秘书官的候选人,他们也的确相处地不错。但是,在知道秘书官的选拔机制的那一天,他亲口向自己的父亲要求取消自己身边秘书官的职位。”
女人轻轻地笑了一下:“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是不满于自己的心腹官是由家族选拔而出的,担心其中会有利益的牵扯,还是因为人的命运而感到悲伤?或者单纯是与朋友有了矛盾?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认为?面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孩子异想天开的要求?”
“……”安娜沉默着,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可她试图将这个问题的答案显得不那么不近人情一点儿,试探性地问道:“那么……他最后成功了吗?”
她说完也觉得自己蠢笨地无可救药,大脑就像是个无用的摆设。但女人并没有露出一星半点怪罪、或者轻蔑的意思,她的话语仍旧如清晨的风般沁人心脾。
“这也是,大人的傲慢吧。父母永远觉得自己的孩子是需要保护的幼童,即使他们已经成年,成长为足以独立生活的人一样,如同沉浸在幻梦中无法醒来。更何况,自己的孩子那时不过只有十岁罢了。”
“艾德里奇被驳回一次后就没有再坚持了。也因此,所有人都更加确信这只不过是小孩子相处间不可避免的矛盾罢了。”
“人们因为他迅速地成长而赞叹,他十二岁那年完成了所有的学业,开始经手家族的事物;十四岁那年逐渐在家族中发展自己的人脉、累积自己独立的资产;十六岁的时候他在家族中的声望已经隐约能与父亲并肩的势头。”
“于是在十七岁那年,他亲自革除了身边秘书官的职位。”
“我们早就忘记他十岁那场的胡闹了,换做是的话,你会记得吗?”女人抛出一个问句,却根本不打算等安娜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所有人都忘了。因为在我们眼里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孩子的精力是最充沛、他们的思想也是最天真的,他们十分钟前还能说最
他们的眼神中开始出现尊敬、敬畏的影子,这些情绪都还不很明显,但种子已经埋下,只需要平稳的时间就能长成参天大树,正如人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