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罗和林朝出门了,洛河哼哧哼哧擦了一会儿,总算清理一新。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已经从高处开始下落,织罗还没回来,想必是被林朝拉着不知道干嘛去了。
又出了一身汗,洛河感觉自己身上的酸臭味都快要实质化了,作为一名花季少女简直无法忍受。她揣着自己昨天刚赚的钱和钥匙,快速往浴室去。
神庙的人总是掐时间掐的很准,这样一天天的重复到就连莫廷也记不住他们到底坚持了多少年,不禁对如此的毅力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他们一路从神庙走到了善堂后方,途中远远路过从雪山归还的劳工。高阶祭司厌恶与他心里的下等人接触,连听到声音都觉得恶心,加快了速度示意后面的人跟上。
莫廷原本在发呆,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心中一动,想了想就知道了那小姑娘今天就跟着这批劳工和那个信徒出工了,想必累得够呛。他的目力很好,侧头望去便一眼看见了精疲力竭的少女,耷拉着脑袋,黑发都被汗水浸透了,黏答答地贴在脸上。
莫廷看得出神,想着要不明天再慰劳慰劳她,走路就不由自主地慢了些。跟在他身后的士兵是新来的,为了讨好高阶祭司就猛地推了一把,好不容易了大人的心腹自然想好好表现。这是谁?是大祭司啊。从前只能远远望见的、小心讨好的、看起来圣洁不容侵犯的,连沾一沾他的袍角都觉得肮脏,现在却被软禁着、催促着、宛如最下等的囚犯,碾进泥土的落花。这种落差在他的心里滋生出一种不可言说的欲望,想要支配、控制,这些阴暗的情感促使着他、激励着他,鬼使神差地,他就伸出了手。
可他的手刚接触到那人的肩头,直击骨髓的寒冷就沿着他的手指而上,速度快得宛若闪电,一瞬就蔓延到他全身。他甚至听见了凝冰咔嚓咔嚓的声响,但下一瞬那些声音也听不见了,因为他的耳朵也覆上一层厚厚的寒冰。很快他的眼睛、嘴巴、手指,全都动弹不得,只剩大脑能够思考。巨大的恐惧袭击了他,即使用力地吸气,窒息感也越来越强,求生欲促使着他继续,可仍然徒劳无功。他的肺部产生了巨大的疼痛,窒息感像发现了腐肉的秃鹫纷拥而上,就在他意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去的时候,忽然所有的冰都消失不见了,仿若只是在太阳下做了个阴冷的噩梦。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上的衣物早就被冷汗浸透,大祭司正侧对着他,蓝色的眸子里全然是冰冷的意味,看见他狼狈的样子缓缓勾出一个讥讽的笑。
这个插曲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或者说,已经麻木了。年轻的士兵机械性地跟上众人的脚步,可没人知道他的心底盛满了恐惧。
接下来一路无言,不知走了多久,他们停在了储藏水桶的仓库。这间仓库可称得上是建筑精美,活像是宫殿或者宝库,而不是一间储藏室。士兵们推开了厚重的大理石门,黑色马尾的祭司弯下腰,做出第一个本该初见时就行的礼节。他的马尾因为弯腰的动作而垂落在肩上,从兜帽里露出一截发梢,左手并拢搭在右肩前。
这是神庙的特有的礼节,包含对面前人的尊敬和仰慕。可是他闭着眼睛,语气别扭嘲讽,一句话都能被他绕出三个抑扬顿挫:“请吧,大祭司。”
莫廷一言不发,这间房间他已经来过太多次了,多到连一砖一瓦都熟悉,多到他不用数就知道这里横排能放20个木桶、多到或许比天上的星辰还要多。
厚重的大理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他随意地找了个满满当当的木桶坐下,曲腿毫不怜惜地踩在木桶盖子上权当脚踏。
里面的人被他无视了也不生气,唤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包容,就好像大祭司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因小事就任性离家出走的少年人,需要长辈的劝慰和指导:“莫廷。”
莫廷原本还坐着不动,听见对方用这样的语气喊自己直接被恶心地身手凭空一划——只见空气中倏忽出现了一道浅浅裂缝。
这条裂缝宛若一只墨水怪兽,见风就长。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就从一指变为能够容纳成年人的长宽,从中间散发的黑雾浓厚到仿佛都要实质化,散发着不详的气息、滴滴答答地垂落在面前人的白靴上,宛如为进食而分泌的唾沫。
莫廷真的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待着,他太厌恶这人了,连待在一起都不由自主地反胃。在裂隙成熟之后,白色的袍角立刻消失在黑暗之中,那道裂隙飞快合拢,天衣无缝。在闭合完成之前,城主听见了从中传来的他的声音。
“让我好好观赏吧,你最终会有怎样悲惨的下场。”
黄昏是个令人舒适的时间段,太阳西沉,照射而出的光芒也不那么热烈,让永辉城的人们能够在日复一日的烈阳中获得喘息。洛河刚洗完澡,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肩头,穿的是那件白色斗篷,但她没有把兜帽戴上。微风吹拂,因肌肤上残留的水汽带起一丝丝凉意,体感十分舒适。她数了数剩下的钱,准备逛一逛市集。
在这里,为了躲避烈日骄阳,清晨和黄昏才是主要干活的时候。猛兽也常在这两个时间段出没,光阴如梭,它们也进化出昼伏夜行的生活习性。所以昨天她们才会在太阳最盛的时候步行回城,在清晨时依靠马匹快速前进。
祈神节将近,所有的架子、隔间都已经搭建完成。之前为了给搭建工程腾出空间的商贩们都已经回来,笑容满面地招呼着客人,在假期前最后赚上一笔。街上都是商贩的吆喝声、客人们商议、互相讨价还价的声音,混在一起耳边嗡嗡一片,吵吵闹闹,洛河这时却只觉得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