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下了雪山,白色消失在视野之后,就是原来一望无际的贫瘠土地,充斥着碎石、干燥风化的尘土,见到点绿色都是稀罕事情。太阳这会儿已经升到了最高点,毫不吝惜地倾撒热量,原先还没有干透的罩袍又一次被汗水浸湿,走过石块的时候洛河甚至还能听见滋滋的声。
她的车还算在前面,领头的士兵慢悠悠地骑着马,后面一辆是那些神庙的白袍使者。那些人据说只是来监督的,正坐在马车上谈笑——神庙的人在这里总是高人一等,不会委屈他们走回去,因此就算是领队的那一队经验丰富的劳工,也要呆在他们的后面。
洛河走的有些吃力,她感觉自己军训时也没有走过那么多的路,遥遥不知尽头,所有的景色都没有变化,好几次走着走着都出现了恍惚的不真实感、或是想坐下来休息会儿,就狠心伸手掐自己,让疼痛刺激自己的大脑继续走,几次下来手臂上都留下了指甲印。织罗跟在她的后面,时不时帮她一把。
不知走了多久,连太阳都偏移了高高的位置,当洛河整个口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时,他们终于到了。洛河强撑着领了工钱回房间,连澡都没顾得上洗。刚闭着眼沾上枕头,无边的黑暗就整个笼罩了她。
洛河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的时候明晃晃的太阳已经升得极高,透过窗子都能看见金灿灿的一角。身上没有一处不酸痛的,洛河艰难地伸了个慢动作懒腰,又慢吞吞地爬起来,龇牙咧嘴的,织罗也不禁轻轻笑了声。
运水队一般都是做一休一的规矩,因为实在是太累人了。只有急着用钱的青年男人才会连着做两天,而织罗和洛河当然不在这个范围内。
织罗早就醒了,她的身体已经习惯这样强度的劳作,正躺在床边看书。洛河好奇地探头探脑看了眼封皮,太远了没看出个所以然,只看见一朵莲花的图案。心说这里莲花图案出现地好频繁,大概是信仰的关系?
她也没细想,匆匆洗漱好了就坐在桌边数她的钱。昨天她累的回来倒头就睡,工钱被随手放在桌子上,散成了一个小堆。这些都是铜币,一块块的因为氧化光泽黯淡,但是这不妨碍洛河美滋滋地数钱。她每数一枚就将其拢到另一手的掌心,铜币们互相摩擦,因为粗糙的表面发出的声音令人牙酸,但是洛河不介意,她觉得这简直是她最近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了。
她数完一遍又用双手将铜币都捧起来,拢在一起上下摇动听撞击声,然后又放倒在桌上又数一遍,乐此不疲地重复了好几次,才最后恋恋不舍地收起来,舔舔嘴唇,活像只偷了腥、意犹未尽的猫。
这次的报酬是九十五个铜币,和织罗之前说的一样。洛河从中数出五十枚,走到床头柜前放上。
她斟酌了好久,不知如何开口,但织罗注意到了,诧异:“这是做什么?”
洛河松了一口气,顺着她的话答:“谢谢你之前照顾我,还有昨天、之前也是,你帮了我很多忙,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这些钱你先拿着。”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这些钱没有多少,但是还请你接受,之后我还会给的。”
“你还要准备自己的生活用品,正是用钱的时候,还是自己拿去用吧。”织罗正了神色,直起身抓着铜币往洛河手里塞。洛河不接受,连连摇头,将双手背在身后:“这些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
这样来回推辞了几次织罗的眉头皱起了来,厉声道:“拿好了!”
洛河吓了一跳,瞬间下意识就乖乖收了铜币,等收完了又疑惑明明是自己的年龄比织罗大,怎么被一凶就乖乖听话了呢……但她没有放弃,心里盘算着换个方式。
见洛河收了钱,织罗的神色才趋于缓和:“我救你并不是为了这些东西……”说着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摸出一串钥匙来,“对了,隔壁房间的人成年走了,我直接问他要了钥匙,以后你就住那里吧。”说着说着她又有些失落,“但是等我成年了搬出去的时候你也是要一起的。”
洛河并不奢求,能有自己的房间总比现在好,她道了声谢就高兴地接过,兴冲冲地出门往旁边去。或许是主人刚走不久,这里的家具还没有蒙上厚厚的灰尘,只要稍稍打扫就能住。制式和织罗的房间一样,都是一室户,甚至连有些家具摆放的位置都相同,洛河猜测这大概是统一配置的。原本还打算先洗个澡,现在看来得等打扫完房间才行了。她撸了袖子,随意找了块破布就开始细细擦擦,织罗也过来帮忙,看起来格外卖力热情。洛河一边擦着,脑海的思绪不禁飘了起来:联系很多事情,包括昨天织罗帮自己搞定了工作,今天又帮自己打扫卫生,还有之前的许多。其实织罗对自己完全算得上好了,她应该算得上是个心地善良、热情朝气的女孩儿。如果是在电视剧里,不是女主就是被用来衬托反派邪恶的悲情女配,而自己就是个不知感恩,阳奉阴违看不起人的十八线女配。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那种本能的厌恶感,原先还不明显,只是有点别扭,在她安顿下来之后就越来越明显,很多次她尝试着告诉自己织罗是个好人,可每每做好心里建设,遇上织罗时那种湿漉漉的粘稠厌恶感又不住地萦绕在她的周围,激起一阵阵恶寒。
“姐姐!怎么到这里来了?”突然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洛河的思绪。她转头一看,正是循迹而来的林朝。林朝一边扶着门框一边抬着腿,皱着眉似乎找不到哪里落脚,嫌弃的很:“到午饭时间了,我们去吃饭吧?”
这个我们自然是不包括洛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