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杀心难耐

地煞七十二变 祭酒 3193 字 25天前

一桶粥看着多,真分发出去,却是杯水车薪。

桶底都快刮出木渣子了,车边还围着大群眼巴巴的坊民。

于是,施粥的众人安抚的安抚,驱散的驱散,收拾的收拾,唯独李长安还望着男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道长哎,您还惦记着咧?

」黄尾往桶里泼水,娴熟地将每颗粘在缝隙的米粒刷下来,「人牙子虽害***离子散,但到底也给了人一条活路不是。」

李长安回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说人牙子有心善的么?」

「论迹不论心嘛。」黄尾打了个哈哈。

李长安一味深究:「这些天,海船进不来也出不去,人牙子早早把人买去,一天一顿养着,若非他们,咱们这粥还能再稀上一些。那人伢子的头头刘巧婆自称什么‘人菩萨",莫非是个名副其实的?」

黄尾拿大勺把涮桶水搅匀了:「兴许是养壮实些,才好抵御风浪?」

李长安追问:「为何又用红册子记名?」

「一本册子有何古怪?」黄尾失笑,舀了一碗涮桶水给道士,「又不是生死簿,你在阎罗手头见过那册子不成?」

李长安接过来,慢吞吞呡着。

没答话。

他当然没在阎罗手上见过,却是在何家大宅,在罗勇的案头,见过那红册。

…………

入夜。

黄尾杂思纷涌。

某日道士的夜不归宿。

织娘洞窟多出的鬼魂。

道士突兀叮嘱大伙儿等闲莫入城。

……

种种线索纠结成一个可怖的猜想,化作梦魇叫黄尾夜夜辗转,他总是习惯性地回避,说自个儿多心,可而今……

他唉了一声,披衣起夜,出门到了院子一角的小耳房前。这几天,李长安常常在里头赶制灵符。

「道长?」

没有回应。

「道长……」

他推开木门,里头空无人影,连着制好的灵符也消失不见。

遭了!黄尾眉梢一下梢耷拉下来,连忙转身到了前院。

月光下,林立的神像面容神情不一。

石将军手上已然空空如也。

这下子,黄尾连腰背也愁苦得更佝偻几分。

推开院门,远远眺望着山下的钱塘城沉在茫茫的雾色里一片宁静,一如潜藏着汹涌暗流的海面。

他晓得道士快意恩仇,可有些人杀不得,有些地方更是千万去不得啊!

急得快挠秃了一腮黄毛。

终究长叹一声,迈出了脚步。

…………

城市一片寂寂。

连夜夜醉生梦死的胭脂河畔,而今亦是欢声寥寥,灯火稀微。

若是懵懂凡人,不明就里,大约只觉城市萧索幽寂得叫人恶寒。可在鬼类眼中,却分明见得诸鬼使在各坊神祠中肆无忌惮掀起滔滔恶气;护法神们或高据寺观监视人间,或于街道上空呼啸而过大展神威。

双方互不干扰而又隐隐对峙,却惊骇得城中三成居民不敢稍有声息。

好在,城市下头有着蛛网般蔓延的阴沟暗渠,它们联通着城市每一个隐蔽的角落。它们当然十分危险,滋生着许多阴暗的故事,也潜藏着钱唐城中最大的恐怖。

但黄尾偏偏对这些沟渠,至少大部分,了若指掌。

他小心绕过神祠的所在,避开神将的视线,到了城东一座大宅前。

这宅子唤作积善堂,是人牙子头头刘巧婆的老巢。

在寸土寸金的钱唐城内占地颇广,外墙修得尤为高大厚实。高高的仿佛畜棚的栅栏,里头逃不出,外头窥不进;厚实的透不出一点儿声音,隔绝墙内外,仿佛两个世界。

有好事人称,某年八月头潮水逆涌,漫灌坊市,泡坏了积善堂外墙,墙上裂开了一条小缝隙。有乞儿不知厉害,靠着墙脚借檐下

尺寸之地过夜。仅仅一宿,那乞儿便患了失心疯,逢人便说,那高墙阖锁着的是幽冥地府,缝隙漏出来的尽是死人们的哀嚎。

某夜后,消失无踪。

黄尾蜷缩在墙根的阴影里小心挪动,不敢甩开脚步,更不敢攀上墙头,唯恐召开鬼神注目。积善堂诚非幽冥地府,却真有一条小缝。

他绕开大门,到了那处缝隙前。临到头,却踟蹰得很。刘巧婆可不是简单的人牙子,而是能量广及南洋,成为鬼王坐上宾客的狠人。

其巢穴不是地狱,何尝不胜似地狱呢?

他怕得很,尾巴都夹在屁缝里打抖,若非已是死人,恐怕心肝都要跳出胸膛口了。

况且,道长真的在里面么?或许,只是自个儿胡思乱想。

黄尾附耳听了又听,尽管缝隙里面一片死寂。

喵~

他愕然抬头。

几只猫儿在墙头或坐或卧,垂下尾巴,眼睛幽幽,似在嫌弃他为何总是婆妈。

黄尾垮了脸,把脑袋顶过去,化作烟气,用力一钻。

初极狭,才通鬼,复钻二尺有余……

已过霜降,气温渐低,没想高墙之内竟比外头气更冷雾更重。

黄尾才把脑袋塞过来,不由一个激灵,望见前头数步又是一堵高墙,自个儿正在一条甬道内,周遭几乎没过脑袋的是深积的雾气,而在旁边——

是一双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

浑身黄毛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