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见,我听闻先生宝川捷报而归,歃血凯旋,当真是庆天之喜,前去盘龙不及,又闻天罡朱先生登门访政,一时两别,难以抉择。”
“才撇下迫切想见先生的心,真巧,回门又撞了个满怀,得见尊面。别有多日,当真是不同非凡。”
“小女子许青才这厢有礼,先前弄巧成拙女扮男装,先生莫笑。”
许青才笑靥如花,说着施了个万安,神白须撑手作揖,许青才快速起身,伸出双手几乎是捧住神白须的双手。
“先生切不可行此大礼,小女子布衣之身,万万受不起。”
“如今先生身系骁卫地煞,是正儿八经万刃门的第一交椅,此次登门拜访,蓬荜生辉。”
许青才握着神白须的手,又是揉又是搓,神白须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抽了回来。
堂内两人只是注视着堂外两人,点朱砂嘴角噙笑悠然自得。
不知那许青才究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是说真的倾慕于神白须,想要凭此依山傍水捞一靠山。
“许苑主口齿伶俐,七窍玲珑,百般心思当真花面玉心,诚然可贵。”
“如此重礼相待,反倒是我神白须有喧宾夺主之嫌。”
“此次访政,小子不过一跟随书童,跑腿的罢了,连进正堂的资格都没有,许苑主对一跑腿书童如此重礼以待,岂不令他人贻笑大方?”
这个跑腿书童和他人两个字,神白咬的格外的重,甚至还瞥了一眼堂上的许宫主。
点朱砂遮面掩笑,神白须这脾性,比神骁的女子还记仇。
而许青才呢?堂上那人自她走入这庭内就从未看过一眼,好似要多碍眼有多碍眼,而那人的面色,也是沉如死水。
“先生莫要自屈,他人不知也罢,小女子心中可澄如明镜,先生于小女子有恩,如此相待才真正敬得上地主之谊。”
“青花绿意,委实惹眼,此后,关了这中府门,八面风来,危危难立,岂是迎客之地?自今日后,拆了听涯堂。”
神白须眉头一挑,有些吃惊,饶是点朱砂也觉得诧异。
这么个风水宝地,说拆就拆?就因为许燕双背事议政?
虽说都是自家姐妹,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更何况同样以柳柏苑的立场和利益出发,没有功劳也念在其苦劳的份上,不说赏,倒也不至于罚。
那一青一绿的清俊女子一秒都没有犹豫,率先就走入那中堂之内,一一关上屏风,可见许青才在苑内的影响与不可触犯。
尽管许燕双面色沉沉,许青才都不曾看过一眼。
“也对,许苑主家大业大,更懂风水堪舆,不愧是千年文艺双绝,对待司仪之礼就是讲究。”
“只是可惜了这八面来风,山岗吹拂的宝庭,明月高悬,风清玉朗的敞亮地,怕是日后再凑不出这清岚如翠,白霁风月了。”
“此后让门内人听了,恐怕要唠叨我神白须是个不开眼的扫把星,到了哪里,哪里就不得安生。”
许青才眉头一皱,转而眨眨眼,神白须勾了勾嘴角,用手点了点她的手背。
“小女子戏言尔,可不敢污了先生的清誉,既然先生喜欢,留着也不妨事。”
许青才笑靥如花,看了一眼那庭子,又看向神白须,后者微微点头。
“朱先生,不知能否赏脸?”
点朱砂看了一眼神白须,后者面色自若,同样望着她。
“带路。”
她走下台阶,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许青才同样,意示点朱砂在前。
许青才绕过神白须,却仍旧牵着他的手,沉沉望了一眼许燕双,后者面色晦涩,许青才神色自若,不温不火。
虽然成事不足,却也并未败事有余,只是这么一来,点朱砂对柳柏苑的看法就变了几分。
许青才肯定神白须,可那位,她连想都不敢想。
现如今神骁仅存的几门千年传承的世族,哪个不是在点朱砂面前缩着脖子?许燕双此举无疑自寻死路。
“先生,山路颠簸,请慢行。”
许青才再次看向神白须,牢牢抓住他的手一刻也没放,后者无奈深呼一口气,就这么任由许青才抓着。
许燕双驻足远望,对于那个身影多了几分疑惑也多了几分恨意,尽管许青才对待神白须的如此殷勤,她却也不敢公然同她的姐姐唱反调。
柳柏苑如今局势大部分仍旧掌握在许青才手中,百年前就是这样了。
也因为有许青才,柳柏苑才没有同李世卿的对峙中覆灭,尽管她和许青才处事不合,可在能力上,她的确自愧不如。
“走了。”
许燕双说了一声,青花绿意关上了所有的屏风,紧随其后。
此刻,三人行于山廊处,向上攀登,向着极远极高的那处主宅院。
许青才仍旧牵着神白须的手,而点朱砂,这一次走在了最后面。
“舍妹弄巧成拙,不成气候,还望两位先生赎罪。”
“那丫头没有执政的能力,却有重整柳柏苑的胆子,我以为将她冷置些年就能让她明白人力不可为,只是未曾想芥蒂成见太深…”
小主,
来到这半山腰一处凉亭,许青才突然放开了抓着神白须的手,作揖请罪。
点朱砂坐于凉亭最左侧,离着两人极远,山边凉亭云遮雾绕,一眼望去,众山小。
“令妹好胆识,认得我这乱国贼,也是同许姑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八面玲珑,心思灵巧,只是用错了地方。”
“你应该早就知道她私下觥筹盘龙会,本就与你有着不小的隔隙,如今在政见政势上更是大开大合,兵分一处,剑走偏锋。”
“你就不怕她任性妄为毁了柳柏苑千年基业?”
此刻的神白须仿佛换了一副面貌,也让许青才有些感到陌生,甚至有些敬畏。
半宝川一趟,格物致知,神白须有样学样,曾虽是纸上谈兵之举,如今却也经韬纬略,讳莫如深了。
外人兴许只知道神白须作为骁卫请来的打手,一身脏血,又或者只知道此人为盘龙卧底,心怀鬼胎。
殊不知他是真的有心去治理这场纷乱,因地制宜,至少他神白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与原则。
“怕,当然怕,可是更怕因为我们两人的分歧而导致整个柳柏苑错失我手,以至于成为盘龙柄挟骁卫,不,柄挟民众的威胁。”
“小女子深知自己没什么从政的本事,可护得柳柏苑这一脉,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用的。”
“只是身不由己,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许青才之所以怕,并不是怕在政治上同骁卫或盘龙对峙,于这两者之间输给谁最惨的下场只不过是被剥离政场,失去从民的这个身份。
可倘若这两者之间要以民众口诛笔伐其世族背景,那就是万死难赎其罪了。
毕竟无论是骁卫动用正统之名,还是盘龙栽赃嫁祸欲加之罪,柳柏苑都难逃一死。
眼下的神骁群众最恨得,还是世族那群狼心狗行者。
神白须看着此刻谦卑文逊的许青才,又转身看了一眼远处安坐婷婷的点朱砂,后者感受到视线的投来,睁开眼回望。
心有灵犀,神白须嘴角勾了勾。
“许苑主这不挺关心柳柏苑的未来的吗?何来错失你手之说?”
“你身不由己的原因不就是怕骁卫容不下现如今世族的戴罪之身,以及盘龙会的阴谋诡计沉浮难定吗?”
“可如今弃文从政的柳柏苑真的在群众眼中有这么不堪吗?事实如何,你许青才心中只是怕,却未曾想过而已。”
“我深知我神白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骁卫给的这层身份并没有扒下我神白须国际通缉犯的腐臭皮囊,世人对我成见的口诛笔伐,才是真正的根深蒂固,因为那是雷打不动的事实。”
“而柳柏苑百年前弃文从政,更头换面,时至今日,同民众秋毫无犯,甚至频频施恩于民。”
“我以为,神骁民众再嫉恶如仇,也没有真的就到那种必须要斩草除根除恶务尽的境地。”
“你们神骁不是一直讲究,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吗?怎的到了许苑主这,就成了天怒人怨非死不可的大仇大恨了?”
许青才望着神白须,一时间恍如醒悟。
也许她真的只是对于千年前那场世族之乱的恐惧太过沉重,以至于她认为自己在这个国度,出身世族在现代是一种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