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柔待乐曲稍停,一边说一边手指、琴谱中某页面的音线,继续向虔士元解释:
“此处衔接虽然圆润,但与画意不符,画境中浪潮穿涌实为跳脱,柔儿以为当是宫音!”
然后,柔儿又翻开两页纸,指着其中的某一段复音,解说:
“元哥你看!此处正是明月归来,若是降低一阶符调,或能别有境界,无论乐调是羽或是徵,指音成色皆有改观。”
“你这般剖析,果然与众不同!音画同源偶有传言,貌似奇谈怪论,不过,好像是真正暗合神来之处,嗯……容我抚琴重来,你且再听一听……”
诗画同源古有明示,诗家能画、画家能诗者,亦非少数,虔士元心里当然清楚。但此刻,他觉得至柔说的音画的节奏和意境融合,的确是有些道理。
此前,他倒没有意识到,琴谱当与画境一一对应,细细一想,又觉得自己的理解,还真有不到之处,浪涛为画中人有节奏踩踏,随音律起伏延伸,翩然来去歌舞相伴,或有隐秘暗示。
此曲虽属梦境感观,但并非胡乱拼凑,其中确有机巧、浑然一体,只是一时未能渗透,于是,虔士元试着重新开始演绎。
乐末许久,琴已寂而音不断,二人无语相对,显然是曲终人未还。过了好长时间,忽然相视一笑。
显然这支琴曲、被至柔一番破解,画音完美通融、天衣无缝,确是指点得恰到好处。
虔士元由此忍不住喜上眉梢,大赞:“柔儿,你果真是冰雪奇女,你不知这琴谱琴韵之中,我有意融入本门的‘化神通脉’之术,所以指点艰难,衔接婉转非武功不行!终于在你手中圆满化解,若是我师父能遇见,定会收你做他的关门弟子,以你目下修为,士元以为,即便是做一派大掌门,也是委屈了你!昆仑之雪、名不虚传,文武之道、至玄至妙,士元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元哥,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么!还是哄我开心。”
“十国纷争、士元空有济世之才;江河日下、朝野遍布名利之徒,修真无果尘缘未尽,世界虽大,何处是虔某的归宿,昔伯牙鼓琴、子期悦之,士元若能得一知己、亦足矣!”
“元哥,你可是真的……喜欢我么!”
至柔低低发问,不敢面对,听士元所言,一颗芳心似有所系,却依然有些患得患失,随后轻轻推开花窗,遥望浩渺烟波、潮来潮往。
“如你这般善解人意、才貌双全的姑娘,士元岂止是喜欢,更是这一生梦寐以求!”
“元哥,若是你一生琴丝不绝,柔儿愿化作、这海潮巅峰的浪花一朵,日日舞于烟水阁,夜夜歌于明月下……”
至柔似乎感受到,脚下潮水的涌动飞溅、所带来的震撼,心扉既开,则任他惊涛骇浪、狂风暴雨,纵横肆虐。
虔士元激动得难以抑制,从琴台坐中弹膝而起,飞步来到窗台前,与至柔并肩站立,遥望潮水汹涌抨击、翻卷抛洒,恰似玉碎花落、满天流光,赞叹之中不由舒了一口气。
须臾,虔士元转首悠悠而语:“柔儿,天荒地老,可与我同在?”
至柔转过头,望着虔士元的眼睛,浑身止不住的振颤,竟然有些站立不稳,樱唇轻咬点了一下头,已说不出话来。
士元伸出右臂,搂住她的秀肩,回头迎望着海潮,一浪跟着一浪滚滚而来,平静地说:
“柔儿,我有生以来,从未如此开心舒畅过,二十六载恍如一梦,师父说我尘缘未了难以修真,可与你在一起,我又何必去修真!那未了之缘或许、正是我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