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十三带着何钰,用早就准备好的两个罐子,替温十八和何庆年收敛骨灰,那么大的两个人,最后收拢起来,也只剩下小小的一坛子而已。
“十八啊。”温十三看着手里抓着的那把灰,地上出现了两个斑驳的水点,然后越来越多,“姐姐带你回家。路途遥远,你要跟好了,莫要四处走,走散了,就回不了家了。”
何钰盖上了盖子,脏兮兮的小手摩挲了一下坛身,他没有说话。
温十三抱着坛子站起来,走到边上拿起放在草堆里的包袱,挂在了肩膀上,她空出一只手朝何钰递过去,何钰单手抱着坛子,另一只手去牵温十三的手。
“娘,我们现在就回家去吗?”何钰问。
温十三轻声应道:“是啊,回家,不过在回家之前,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
何钰不解地回头。
“我们还有同行人。”温十三道。
昨天晚上,温十三看着何钰睡了,也打算去睡觉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院门。
温十三警惕地去开了门,站在门外的人却是贺境心。
“你作为从犯,理应要捉拿归案。”那位贺大人在看到她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了这句话。
温十三当时心猛地一沉。
贺境心眼神锐利地盯着温十三,“六月初一的夜里,何家命案发生之后,你没等到你丈夫归来,但你等到了你弟弟温十八。”
“见血封喉的毒,何庆年从哪里来的,明明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死,他可以和你们一起远走高飞的,但他死了。”贺境心道。
温十三沉默半晌,最后开口,“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真的不知道。六月初一的晚上,十八的确来见我了。”
三更天,温十三还没有睡,她在等何庆年和温十八。
但最后,回来的只有衣袍染血的温十八,他把一个盒子推到温十三面前,告诉她,里面是从何家收来的债,赊刀人收账,自然不可能只是收回曾经赊的刀,还有巨额的财富。
温十八告诉她,“姐夫人没了,出了点意外,你莫要再等他了,他不会回来了。”
温十三听到这个消息时,怔愣了半晌,心上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难过是有的,但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何庆年回来的这三年里,他其实并不是一直待在城中,老猎户年纪大了,又生了病,他是何庆年的救命恩人,也是岳父,何庆年不可能放任不管。
说起来,温十三之所以知道何庆年又娶妻,便是因为何庆年总是会离开,她问了他顾左言他,最后温十三悄悄跟着何庆年,她看到了何庆年对着老猎户喊爹,看着何庆年去祭拜亡妻,她当时感觉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整个人僵在原地,愤怒,绝望,难过,不敢置信,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她当时真的花光了全部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冲上前去质问。
她犹如来时那样,悄悄地回到了城里,一个人枯坐了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天亮,她等到了推开院门回来的何庆年。
四目相对,很多东西不需要说出口,何庆年就知道自己藏着的秘密,终究还是暴露了。
后来老猎户又撑了两年才死,是何庆年料理的后事,他没有再频繁出门,他留在了小院里,可温十三却与他无话可说。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若是一家三口一起离开,温十三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个丈夫,现在何庆年死了,她也不需要再去烦恼这个问题了。
“做个交易吧。”贺境心看着温十三道。
*
篝火还在燃烧着。
宋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倒不是因为露宿野外,他们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也不是第一次睡在荒郊野岭的。
贺境心将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宋钺,包括了贺影心的爹其实是皇长子,贺影心是正儿八经的皇家人,要叫当今一声爷爷。
宋钺抬起头,朝着不远处看了一眼,贺影心身上盖着薄被睡得四仰八叉。
宋钺重新躺回去,又翻了个身,然后就对上了贺境心乌溜溜的杏眸,他吓了一跳,压低声音,“你怎么醒了?”
“你这翻来覆去的,谁睡得着。”贺境心没好气地数落了一声。
宋钺:“我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影心竟然是皇帝的孙女,皇帝为什么不把她带回宫啊,就算她的身份暂时无法解决,也可以先带回去好生照看啊,你看她现在跟着我们,餐风露宿,四处奔波,皇帝怎么忍心的。”
贺境心:“哦,因为影心不是皇帝的孙女啊。”
宋钺:“啊?”
贺境心:“影心是男孩子。”
宋钺:……啊?!
贺境心在宋钺震惊出声之前,一把捂住了宋钺的嘴,宋钺不敢置信地看看贺境心,然后抬起头再看看贺影心,顿时有些怀疑人生,他一把扯下贺境心的手,低声道:“不可能啊,我也算是看着影心长大的。”
“那影心还是我带大的呢。”贺境心道。
九年前,温觅难产而亡,贺境心浑浑噩噩的,直到贺从渊抱回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告诉她,这是她娘在棺材中生出来的孩子。
“这孩子是棺材子,出生时辰又很不好,怕是养不住。”贺从渊蹲在贺境心的面前对她说,“如今只能充作妹妹养,等十岁生辰过了,阎王爷就不会再想把他带走了,到那时候,他就可以从妹妹变成弟弟了,知道吗?”
贺境心乌溜溜的杏眸看着贺从渊,又看看襁褓之中的婴儿,恰此时,那孩子睁开了眼睛,他的小手伸出包被,胡乱抓住了贺境心的一根手指。
“所以,是妹妹?”贺境心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