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境心回到延祚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贺影心在院子里,采摘豆角,这些天,家里菜蔬丰收,根本吃不完,贺影心就耐着性子,把这些能晒成干儿的,都给处理了。
所以院子里,放了好几个筛子,上面都铺满了半干的菜干。
贺影心看到贺境心回来,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姐,你怎么就回来了?昨晚上,家里来了几波人找你。”
贺境心摆了摆手,进屋,拎起茶壶,直接对着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舒服的长叹一口气,“事情都闹到明面上来了,我自然就可以回家了。”
贺境心把兜在衣服里的桃子递给贺影心,贺影心接过,“哪儿来的桃子,还挺大个,你买的?”
“不是,摘的。”贺境心道,“这几天,你在家中,可还安稳?那姓许的,没有为难你吧?”
贺影心摇了摇头,“没有,倒是有不少人在外面鬼鬼祟祟,还有周围一些不太往来的邻居上门,拐弯抹角地打听你的事,问我你和谁处的比较好,之类的。”
贺影心虽然如今才八岁,但也许是从小和父亲和姐姐待在一起,从小被坑到大的缘故,小姑娘鬼精鬼精的,只要她不愿意,谁都别想让她吃亏。
贺影心:“姐,左相这次,铁板钉钉的,跑不掉了吧?”
贺境心笑了一下,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没有哪个帝王,愿意容忍自己头上能跑马放牧,左相跑不掉的。”
“这就好。”贺影心就高兴起来。
没有人知道,一年前,贺境心和贺影心姐妹两个,不远千里,从偏僻的小塘村,一路跑到长安城来,究竟是为的什么。
小塘村的大家,都以为姐妹两个的父亲贺从渊,是因为坑蒙拐骗这一套,玩到权贵身上,被人家殴打致伤,最后伤没能养好,不治而亡的。
一开始,贺境心也以为是这样。
直到后来,贺境心在收拾父亲遗物时,发现了贺从渊藏在一个书箱里的信件。
那些信似乎都是用特殊的暗语写成,贺境心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也只弄清楚了一点,那就是父亲似乎在查一个人,那个人的代号是黄雀。
和父亲通信的人,给父亲的最后一封信,是一封绝笔信,那人说他们已经打草惊蛇,他怕是命不久矣,让父亲暂时蛰伏,什么都不要再查了,否则必定会大祸临头。
这封信之后,再没有别的信件,而根据这封信上落笔的时间来看,贺从渊收到这封信之后,就离开了家。
贺境心记得很清楚。
那是影心五岁生辰的第二天,父亲给影心买了个小木马,影心很高兴,然而第二天,父亲就收拾行囊,说是要出一趟门,有个人家,请他去做一场法事。
提起做法事,就不得不说一说,贺从渊这个人。
贺从渊这个人,在小塘村是出了门的不学无术,走偏门,他不下地不干活儿,就是个不事生产的混混,之所以没饿死,全凭坑蒙拐骗,他对外称自己是道家,天尊老爷坐下大弟子,能掐会算,能相面能做法事,能测凶吉,能解厄运。
反正一句话,就是不需要花力气的轻松活儿,他都挺拿手。
他经常会出门,每次出门回来,总会带回来一些银钱,等到银钱花的差不多了,他才会再次出门。
这一次,贺境心以为,会和以前一样,父亲短暂的出个门,不知道从哪里坑到银子就会回来。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贺从渊离家足足一年半的时间,再次回来,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
并且这一次,贺从渊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贺从渊身上全是伤,脸上青紫一片,几乎认不出原本的样子。
抬他回来的人说,贺从渊在外面得罪了人,他胡说八道,被主家殴打至此。
之后,贺从渊在家里养伤,养了好几个月,本来,贺境心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父亲在好转,但在一年前,第一场冬雪下来的那一天,父亲却忽然病重,他甚至都没能给姐妹两个人留下只言片语,就死了。
他是半夜没的,贺影心第二天,如同往常一样,去喊父亲起床,才发现父亲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都硬了。
亲眼目睹这一切,贺影心足足有半个月,没有和人说话。
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后,贺从渊都断了七,贺影心才慢慢好起来的。
贺境心知道父亲喜欢撒谎,嘴里没有几句真话,可是父亲对姐妹两个的爱,却没有掺杂半分虚情假意。
所以在发现父亲的死,极有可能另有隐情之后,贺境心就决定带着贺影心一起到长安城来,她至少要知道父亲是如何死的。
贺境心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并没有瞒着贺影心,她并不觉得贺影心还小,就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她看过太多,因为不愿意面对真相而最终下落很不好的人的惨状,她不愿意贺影心成为其中之一。
这趟长安之行,或许会十分凶险,她宁愿贺影心知道真相后,悲愤,忐忑,也不愿意她搅进未知的危险之中,丢了性命。
贺境心到了长安城之后,一直想要找到和父亲通信的那个人,已知的情况是,此人在两年前,给父亲写完信后,就遇到危险,并且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了。
那些信上,偶尔会有一些蛛丝马迹,会无意间透露出写信人去过的地方,比如说,有一封信上就说,护国寺的桃花开得不错,黄雀极有可能会到护国寺上香。
那人的信上,时不时也会提及一下自己的大概情况,不止一次说护国寺的饭菜真的很难吃,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