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时节,便是最为忙碌的时刻。秦吏手握尺牍,按照仓律规定翻土播种。还得疏通河渠,用以后续灌溉。妇人在家沤麻织布,准备饭食。半大的稚童锄草背柴,同样是忙的团团转。
秦始皇放慢脚步,走的很慢。瞧见有庸耕者用上田牛和曲辕犁,也会上前询问。甚至会亲自下地试试手,发现深耕效果甚好。经过深耕细作,来年亩产定会更高。
“这曲辕犁确实好用。”蒙毅捋着山羊胡,赞叹道:“因为是曲辕短辕,所以更为省力。整体变小变轻,便于调头转弯。操作灵活,节省人力。犁地时可将翻耕的土推到两侧,减少阻力。”
“然也。”
秦始皇边走边看。
架势好似是领导视察。
小弟都在左右两侧照拂。
扶苏捧着蝴蝶书,指向前方道:“前面便是官田。泾阳使黔首自实田,将匿田收为官田。再由县寺出资,使庸耕者耕。每年皆会评比,最者赏殿者罚。”
“善。”
秦始皇停下脚步,站在阡陌纵横的田野处。他伸出手来,蒙毅便识趣的将千里镜递上。这是少府数位玉匠手搓出来的,采用天然水晶。效果挺好,数百步外都能看清楚。
“扣除庸耕者的花销,每年县寺可白得两千石粟。”扶苏面露担忧,轻声道:“关中尚且如此,关外又将如何?闾右豪族实田粗耕,匿田细作。然庸耕者无地可种,郡县便收不上田赋,长此以往必成大患。”
“依你之见,当如何?”
“效仿黑夫,使黔首自实田!”
“可。”
秦始皇轻轻颔首。
这事老早就商议过,只是他没想到黑夫同样瞅准此事,并且是抢先一步推行。或许,这就是英雄惺惺相惜。既然泾阳这搞得还行,那就先于内史各县推行。再推行至关外,以点及面尽量掌控田地。
至于缺点……其实就与秦律相同。若真的遵守秦律,就不会有匿田这事。距离关内近些的还好,不敢太过分。距离较远的,那就得看郡官良心了。
秦国的郡也算是三权分立,互不隶属。郡守掌行政,郡尉掌军事,监御史负责监察。看似挺好,可天高皇帝远就容易被权力所腐蚀,忘记为吏初心。收受贿赂、兼并土地、鱼肉黔首、勾结反贼……这些都有。
就如黑夫先前所言,贪官污吏是杀不完的。纵然历经时代变迁,也是无用。只能尽所能去遏制,要说完全杜绝就是纯属扯淡。人性都是贪婪的,大权在握不受制约,自然就容易沉浸其中。像礼、喜这样刚正不阿的秦吏,终究还是少了些。
沿途而过,每隔数里便有茅房。还能瞧见有黔首拎着木桶,将秽物倒进去。还有城旦负责沤肥,草木灰兽骨菽叶……就连河道淤泥都能用上。
“可还记得他提过的溲种法?”
“记得。”
扶苏轻轻点头,这事后来他也问过。黑夫为方便解释,称其为种子包衣,就像是给粮种裹了层衣裳。特别是里面添加有附子,可以有效防虫壮苗抗旱。
“听内史说,频阳、栎阳、云阳等地皆有试田。只是此法太过费时费力,难以普及。想要推行,怕是还得由县寺负责。如此支出,对当地又是负担。内史的意思是看投入与收获,若增产大于支出自然能推行。”
秦始皇回过头看了眼扶苏。
未曾回应,径直向前而去。
挺好,扶苏也有了些长进。
治国可没那么容易,溲种法的确是好法子,却要立足于实际。直接大规模推行,对县寺乃至黔首都是负担。溲种法需要的附子兽骨兽粪这些都不算,所需的时间就起码要十日。
所以,叶腾想的就是找些田做试验。看看投入与产出是否成正比,若是增产颇丰自然能推行,并且还要撰于田律。
……
秦始皇继续向前而行,便发现部分庸耕者居住的窝棚草庐已被拆除。还有老者挑着扁担背着行囊,朝着乡邑而去。
“老丈,这草庐为何没了?”
“县君说影响县容,全拆咧。”
“那庸耕者住哪?”
“乡邑有安置房。”老者沧桑的脸上满是笑容,笑呵呵道:“吾等庸耕者乞活讨食,去哪都遭人嫌弃,只能居于窝棚草庐。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住进房宅。”
“安置……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