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杯水倒尽,杯壁仍会残留水渍那样,塔迈年轻时还执行过类似的收尾工作,多数都很难处理干净。
“凡患病者,会在晚上散发出幽蓝色的荧光,初时弱,而后渐强,直到荧光最强的时候,支撑身躯的骨骼从内部碎裂开,难以言喻的恶臭随之弥漫,活人则整个塌成难辨轮廓的骨泥。”
“也有阶段性塌陷的,从骨头内部碎裂开,碎一只胳膊、一只腿,但最后的结果永远是整个人塌陷。”
“得病没有规律,初步怀疑是灵性天资越好的人越容易出事,当时负责这件事的牧师简单记录过几个例子,本欲继续研究,但碍于生命教会态度强硬,最终还是没能继续,只将有关的信息登记在册,统一归纳入教会。”
“数月前,教会接纳了一位模样奇怪的平民,能在夜晚发出荧光,并于几天后塌陷,与这情况极为符合,可当我代主教询问时,负责夏特公国的生命教会只称这件事早已解决,那平民不可能是。”
“幸运的是,这种东西似乎不会传染,当时与平民密切接触过的几位修女数月后还安然无恙,身上也不存在异常……当然,她们现在还在教会的监管中。”
“后来,陆陆续续,教会又发现了几位类似状况的平民,可惜先前已有一个,夏特公国反应很快,直接说是犯了律法的奴隶,强行带走了。”
客观的事实只有廖廖几句,未免太过单薄,塔迈斟酌着又添上几句:“夏特公国也是由生命教会全权执政,我怀疑生命教会可能根本不想解决这件事,只是做做样子,但不知原因。”
与其说是不知原因,不如说是能做决定的人都漠不关心,北帝国无命令,远在千里万里之外的、独自停驻在一个小公国的教会又能有什么意见,只能当作不存在,也只能不知情。
但一定要说的话……塔迈是有些怜悯那些人的,所以他现在面对着唾手可及的希望,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心开口道:“我想,也许您方才询问的那位先生,就是为他们而来的。”
对于真理高塔的上位者而言,同情或怜悯弱小简直是个笑话,都是些最不值一提、毫无价值的东西,塔迈深深明白这一点,所以也没想过要靠这个动摇工匠。
他不敢说真理高塔插手后事情就一定能解决,说不定真理高塔还会推波助澜,可那也好,等闹大了,生命教会自然会为了维护信仰从而选择处理此事,就算不如此发展,至少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最重要的是,他要引起工匠的兴趣。
那么,该从哪个角度切入呢?
“自第一代夏特公国覆灭至今,除去刚开始的几月,之后许多年间,我都未曾见过这些东西,若非几月前那个平民,我会以为生命教会已将这些事解决干净。”
“我原先并不知那位纪评先生,是生命教会先联系我们,希望我们可以提供帮助,并向我们提了他,”塔迈字斟字酌,试图在有限的信息里想出一个最合理的猜测,“那位纪评先生来米卡公国来的有些突然,想必是已经得知了一些事情,比如说……生命教会再无力控制这些说不清缘由的幽蓝污秽。”
纪评……在数日之前,塔迈对这个名字还很陌生,情报的同步需要时间和精力,而偏僻地点的教会往往是会为了节约而被忽略的存在。
他还清晰记得自己当时的些微困惑——若是所有附近的教会都联系一遍要求帮助,再安排人过去,未免太耗人力,但如果是有目的的呢?
如果生命教会确实心虚、确实有问题,因此怀疑纪评会到访夏特公国亦或是米卡公国,从而针对性的联系当地教会,这就能说通了。
塔迈略一顿,深吸一口气,接着道:“还有,当时生命教会的人对那位纪评先生似乎很是忌惮,他们只要求我们留意泽西卡的下落。”
话不需要说的太满太尽,否则难免像是在对上位者指手画脚,很多时候只需要略提几句……倘若上位者有意,自然会关注,不需要他再多事。
最后一字落下,回应塔迈的是长久的沉默,沉默总让人心焦,好在他能强按下这份心焦,用足够的耐心去等待。
忽而夜风凄凄,刮过树枝时发出咔嚓声响,塔迈下意识偏头看了眼,不过短短一瞬,等他再收回视线时,长椅上已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小小的,可以轻易被拢入手心的挂件,上方用丝线穿过的短剑雕刻精美,正安静躺在那里。
……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询问酬劳吧。
真理高塔第三席,工匠,一向如此。
于是直到最后,塔迈也难以确认工匠态度如何。
塔迈停了停,确认工匠没有打断他的意思才继续往下说:“战争教会内关于这件事的记录并不多,只简单将其描述为一种病,怀疑是第一代夏特公国覆灭时残留的污秽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