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回 诸事皆宜

锦衣长安 沐华五色 5608 字 1个月前

当然了,杀人偿命,陈氏兄弟也并不无辜,但终究其情可悯。

姚杳轻轻的透了口气,靠着车门,微阖双眼。

不知有朝一日,她会不会用得上这金蝉脱壳之计。

玉华山距离长安城一百多里地,若是催马疾行,一个白日也能也能赶得到,但永安帝是御驾出行,车驾扈从足有五六千人,再加上朝臣家眷,浩浩荡荡上万人的车队,脚程自然快不到哪去。

故而车队要在途中歇息一夜,永安帝可以住在馆驿中,可其他的扈从就只能就地安营扎寨了,但随行之人众多,荒郊野岭也无法全部容纳,官位实在低微之人,恐怕会连个安营扎寨的地方都没有的,便只能睡在自家的马车上,凑合一宿。

天晚之后,车队正好行到距离玉华山六十里的地方,早已累的人困马乏,不易再往前赶路了。

永安帝的车驾已经赶到了距离玉华山六十多里地的一处馆驿,这处馆驿是专门为陛下前往玉华山避暑所修建的,平日里虽然安排了驿丞和驿卒驻守,但并不对往来官员开放。

永安帝下旨定下前往玉华山避暑一事之后,这处馆驿便被内卫司和羽林卫共同接手,内卫司负责勘查,羽林军负责戍卫。

永安帝的车驾赶到时,韩长暮和羽林军的右卫指挥使金忠就在馆驿门前跪迎,身后跪了一溜连头也不敢抬的驿丞和驿卒。

“回禀陛下,馆驿内外都已清理干净,臣等恭迎圣驾。”韩长暮恭恭敬敬道。

永安帝叫了声起,朗声道:“辛苦久朝了。”

韩长暮躬身道:“为陛下尽忠,不敢言苦。”

永安帝没再多说什么,举步走进馆驿,身后的妃嫔们也纷纷跟了上去。

这处馆驿虽然不及玉华山行宫那般金碧辉煌,但修建的初衷便是为了供陛下避暑途中休息,故而修建的也格外的宽敞,比之一般的行馆,不知要富丽堂皇多少。

永安帝和后妃皇子公主都安置下来后,韩长暮和金忠交接了戍卫一事,便催马往长安城方向赶去。

上万人的车队停在距离玉华山六十里地的荒郊野岭中,星星点点的灯火蜿蜒了十里地,营帐连绵亦是数里不绝,最近的一顶营帐距离玉华山只有五十五里地。

歇脚的地方是有了,可是用饭却不那么方便了。

住在馆驿中的永安帝和后妃、皇亲国戚和各国使臣有御厨做饭,但在荒郊野岭中安营扎寨的朝臣极其家眷,就只能自行解决了。

当然了,若是没有自带厨子,馆驿里的厨子也在荒野里架起了大锅做饭,供车队中的众人取用。

韩府的车队馆驿的后头,距离玉华山六十五里左右。

韩府人少,两个主子加上随从也就才十二三个人,搭了五顶营帐。

旷野中风大,劲草低伏,树影婆娑,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深黑如墨的天际低垂着,与无边无垠的旷野相接,天上一勾淡淡的清月,云翳缭绕,月色被遮的若隐若现。

营帐间的空地上燃起一堆堆篝火,松枝枯木填进火堆中,火苗蹿起数丈高,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当值的兵卒在各个营帐之间来回梭巡,盔甲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韩长暮催马赶到韩府的营帐前,看到几个人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火光映照在脸上,红彤彤的一片。

韩长云倾身,不知道朝姚杳说了什么,姚杳突然笑的前仰后合,平日里略显寡淡英气的眉目,在篝火红光的映衬下,平添了几分妩媚。

韩长暮将缰绳拴在树干上,举步走过去,硬是挤到了韩长云和姚杳中间坐下,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韩长云看出了韩长暮的脸色不虞,他又转头看了一眼木然下来的姚杳,微微挑眉,像是窥探到了什么天机一般,捂着嘴摇头:“没,没说什么。”

他一把揽过在旁边伺候的婢女的肩头,浪荡的勾了一下她的下巴:“没说什么,对不对。”

那婢女羞红了脸,连连点头,嗯了一声。

韩长暮简直不忍直视,一脸严肃的对姚杳道:“离他远点儿,免得带坏了你。”

姚杳愕然无语,看来韩长暮跟韩长云的关系的确不怎么样,上晌那会看起来的和睦相处,其实是她的错觉。

韩长云是个极会享受之人,篝火上烤的是他提前腌制好的羊肉,火堆旁边是他从京里带出来的梅花酿,食盒里还有已经凉透的胡麻饼和各色点心,稍微热一热就能吃。

看着他一样样的往外端着各种吃食,韩长暮格外的不以为然,轻嗤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屑和讥讽。

韩长云并不生气,微微错身,越过韩长暮,望着姚杳笑道:“苦了什么,也不能苦了自己这张嘴,对不对,阿杳姑娘。”

姚杳连连点头:“可不是么,人间实苦,吃不好就是苦上加苦。”

韩长云简直觉得自己是找到了知己,若不是因为打不过韩长暮,他就要把这个碍眼的家伙推得远远的了。

看着韩长云和姚杳你来我往的说的热闹,韩长暮心里发涩,烤的喷香入鼻的羊肉吃起来也如同嚼蜡,没滋没味的。

夜色渐深,营帐前的篝火渐渐熄灭了,奔波了一整日的人们纷纷钻进各家帐子,听着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勉强睡了过去。

韩长云多喝了几口酒,早就搂着那婢女进了帐子。

韩长暮和姚杳都是有差事在身的,不敢饮酒,便多吃了几块炙肉。

姚杳拿着一根拇指粗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微弱的篝火,想到上晌时,韩长暮语焉不详的那一句话,终于没能耐住性子,低声问道:“他们,出京了?”

韩长暮心知肚明,并未说的那般直白,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静了片刻,姚杳叹息:“可惜了,以后只能隐姓埋名了。”

韩长暮并不认同这话,淡淡道:“活着,就不可惜。”

姚杳愣了一下,骤然笑了,有个念头在她的心里叫嚣,她没有多思多想便问出了口:“司使大人还会对旁人生出恻隐之心吗?”

韩长暮对上姚杳的一双似水杏眸,他心里微微一动,寒星般的双眼中骤然波光潋滟,抿了抿嘴:“那要看对谁了。”

姚杳话中有话:“是,法理不外乎人情?”

韩长暮眉峰微挑,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起来是一脸冷肃,可温软的笑意却从眸底泄露出来:“人情就是人情,没有法理可言。”

姚杳觉得这话是个坑,就等着她心甘情愿的往里跳,她可没那么傻,会自投罗网。

她眯起一双眼,像一只狡黠的狐狸,笑眯眯道:“可若是,杀头的,诛九族的罪过呢?”

韩长暮其实猜到了姚杳想问什么,淡淡笑道:“那也无妨。”

只是淡淡的四个字,在姚杳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她扭过头,把激荡的心神按下去,按的如枯井般平静,才转过头,慢腾腾道:“大人的胆子还真不小。”

韩长暮本以为说了这句话,会看到姚杳有所动容的模样,会听到她说些别的什么话,可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情形出现,不禁有些失落。

他一时激动,抬了抬手,手刚要落到姚杳的发髻上,不意她撇了一下头,躲过了他的手。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一时无话。

就在此时,孟岁隔急匆匆的翻身下马,刚刚靠近篝火堆,一身寒露便化作了淡白的雾气。

他压低了声音道:“世子,出事了。”

从仪仗出京,孟岁隔便一直走在最前头,若不是大事,他绝不可能调转回来。

韩长暮瞬间变了脸色,冷厉问道:“怎么了?”

孟岁隔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在离玉华山五十里的林子里,发现了两具尸身。”

韩长暮的心里咯噔一下,自从永安帝下旨要前往玉华山避暑,这条路就被千牛卫来回勘查了许多遍,圣驾出京的前一日,千牛卫更是将这条路戒严了,寻常人根本无法进来。

这个时候出事,要么是赶在千牛卫到来之前做下的,要么就是千牛卫里出了问题。

韩长暮的脸色阴沉的厉害,腾地一下站起身,疾言厉色道:“在什么地方,带我去。”

“我也去。”姚杳也扔了手上的树枝,跟着韩长暮走了出去。

韩长暮转头看了姚杳一眼,忧心忡忡道:“你的伤势,受得住吗?”

姚杳洒然一笑:“大人放心。”

三个人策马疾行,穿透浓重的化不开的夜色,山石溪流,荒林衰草倏忽而过,十几里的路程转瞬即至。

那一片密林并不算很大,就在旷野的边上,但是树木都长得高大茂盛,落叶常年堆积在地上无人清理,一股股陈年腐朽霉烂的气息在林中弥漫。

几名内卫守在林子的边缘,一看到韩长暮三人策马过来,赶忙迎上前,行了个礼:“大人,就在林子里。”

韩长暮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内卫,跟着孟岁隔极快的走进林中。

发现尸首的地方就位于密林的中间地带,湿气深重,腐朽的气息更加浓厚。

地上挖了一个深坑,两具尸首就趴在坑里,坑外是潮湿的新土。

三条黑色的细犬围着深坑来回打转,吐出长长的舌头,发出赫赫嗤嗤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