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姚杳下了炕,刘氏将闪着亮光的铜盘搁在小几上,赶忙迎过去,将帐幔撩起来挂在雕花铜钩上。
姚杳伸手摸了摸那衣裳,心中一阵诧异,看起来是寻常的麻布,但上手一摸,手感却比麻布柔软细腻的多,她疑惑的望向了刘氏。
刘氏笑了,她原本觉得,世子费尽心思的给这么个出身微寒的姑娘做衣裳,着实有些浪费了,只怕这姑娘根本分辨不出料子与料子之间的差别。
可没想到还真如金玉所说,这姑娘看起来粗野,却是个识货的。
她脸上的笑容渐深:“世子说姑娘不喜绫罗绸缎,说是不结实耐穿,可姑娘喜欢的麻布又太过粗糙硬实了,才想了这个法子,姑娘摸摸,是不是跟寻常的麻布不一样。”
姚杳的指尖慢慢在裙角处摩挲,心下感慨不已,古人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这不就是她前世经常穿的混纺的雏形吗?
只不过前世的混纺都是机器织的,现在这混纺却全是人力所造。
一针一线中满满都是诚意啊!
姚杳微微挑了挑眉,哪个小姑娘能顶得住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温情,这要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不早就投鼠忌器了。
只可惜,她既不是小姑娘了,也不是涉世未深了,这点儿小恩小惠,还真的打动不了她。
她佯装点点不舍,慢慢的松开手,脸上有淡淡的笑意,疏疏落落的未达眼底:“多谢司使大人了。”她又抬手摩挲起衣角,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局促一笑:“刘婶忙去吧,我自己来换。”
刘氏状若无意的瞥了一眼姚杳的手,旋即收回目光,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是:“阿杳姑娘,朝食是摆在客房,还是去前厅和世子一起用?”
姚杳一阵深思,说实话,她不太想对着韩长暮那张冷脸用饭,像是她欠了他八百吊钱一样,对着那张脸,非但不能多吃一碗,反倒要少吃一口。
朝食吃不好,这一天都不会有精神的。
她今日好像还有许多差事呢!
姚杳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安安稳稳的用一顿朝食,笑了笑道:“就将朝食摆在客房吧,我用完之后去见司使大人。”
刘氏应了声是,极快的退了出去,反手掩上门。
姚杳看着门扇紧紧的关上了,便伸手在柔软的衣角上又摩挲了两下,才松开手,转身把搁在墙边的雕花樟木箱子打开,从里头翻出洗的半旧的裙衫换上。
这衣裳是正正经经的麻布的,粗糙但是结实耐穿,抗造,姚杳的大部分衣裳都是这个料子的,没有绣花,一素到底,裙摆不大,袖子狭窄,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虽然素净了些但不难看,更重要的是打架方便。
韩府的朝食一贯都是简朴清淡的,汤水居多,顶多再加一个半个拳头大的肉馒头,姚杳一口就吃了,根本不顶饿,还没到用午食的时候,她就觉得前心和后背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可今日的朝食却出了奇,丰盛不说,还有一道硬菜,旁边更是摆了一盘胡麻饼,正好可以掰开了夹着炙肉一起吃。
姚杳吃的肚圆,心满意足的抹了嘴,往前厅去了。 小说免费大全
走出客房,院子里被扫得一尘不染,姚杳在韩府住了许多日,从客房往前厅的这条路,早就已经走的烂熟于心了,她迎着晨光走过去,发现这条路上多了几个生面孔的婢女。
阳光渐盛,前后都没有什么遮挡的前厅光线明亮,厅中没有燃灯,书案上摆的满满当当的,角落里的更漏传出均匀而清晰的响声,间或响起一声半声的翻动书页的窸窣声,厅堂里安静的有些诡异了。
听到渐行渐近的熟悉的脚步声,韩长暮从案牍间抬起头,看到逆着光走进门的姑娘,身上洗到发白的裙衫在阳光下愈发的颜色浅淡,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了。
他的唇角微微向下一挂,隐约有些烦躁,他稳了稳心神,点着下首的胡床道:“坐。”
姚杳行了个礼,应了声是,坦然坐下,对上韩长暮探究的那双眼,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脸茫然。
韩长暮只觉心口发哽,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好硬生生的忍住了,淡淡道:“顾辰一会就过来了。”
姚杳欣喜的笑了下:“是,多谢大人。”
韩长暮心里酸涩的就像吞了一把青杏,口气不善道:“顾辰是本官的属下,你谢什么?”
姚杳不知道韩长暮这股邪火是从何而来,她也不想知道,不想深究,听到韩长暮这话,她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低头啜了口茶。
茶水是新上不久的,晾的温热正好,姚杳抿了一口,茶色明亮清澈,隐隐有嫩绿之色,入口浓醇清香,回味甘甜生津。
她不是懂茶之人,品茶也仅限于苦不苦,涩不涩,但今日这茶却极合胃口。
看到姚杳一边饮茶,一边连连点头,韩长暮一扫此前的郁郁,含笑道:“这茶是明前的信阳毛尖,你若喜欢,一会儿我让人放到你房里去,带着去玉华山。”
“卑职不懂茶,也不会品,喝茶和喝糖水差不多,这么好的茶,给卑职喝是暴殄天物,这茶只适合司使大人这样的风雅人。”一听这话,姚杳就下意识的拒绝了,她知道信阳毛尖这茶,素来都是贡茶,而明前茶更是少之又少,每年贡到宫里后,永安帝自己会留下一半,剩下的用来赏人,韩长暮手里的明前信阳毛尖,必然是永安帝赏的,必然少得可怜。
高门显贵的人家若是得了永安帝赏的这茶,别说喝了,喝是不可能喝的,只会当成脸面供起来,方便有客拜访时炫耀一二。
像韩长暮这样大手笔的要送人的,还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参军的,他敢送,姚杳也没那个胆子接着。
姚杳的拒绝来的太过干脆利落了,笑容慢慢的在韩长暮的脸上凝固了,他神情淡薄的盯了姚杳一瞬,才轻吐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