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权力壁垒的钥匙,始终掌握在高位者手中。他们于高台之上俯瞰众生,讥诮地注视着每一个祈求公平的人。寒躯卑微的姿态,是他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在她的家乡,每逢春耕犁地之时,总有官员穿着草鞋,身披蓑衣,手持铁犁而耕。祈愿着来年风调雨顺,百姓们安居乐业,而背地里他们却官官相护。如今想起来,却是最为讽刺的画面。
先前她不是没有再找县令,祈求可以将行凶的豪强严惩,但对方却说是兄长酒后动手在先,行凶者只能说失手杀人。地方豪强和官府勾连的如此明显,而州府装作毫不知情,甚至不追究,让他们把地让出去,拿钱去乡下安心过日子。她四处求告,每一个人都回绝她,甚至显露她的行程。
从长安到武威不过短短几日的距离,她带着仅剩的家人,东躲西藏走了几十日才到。
愤怒的情绪与对世道不公的憎恨,使她多日来受的委屈一起喷涌而出。再也承受不住压力的徐宴愤然起身,咬牙切齿,“裴相公,我不知你出身几何,是否见过民生疾苦。但在我眼中长安遍地都是尸位素餐者,豚食犬才之辈在朝中呼风唤雨。但凡有心系百姓者,皆被你们排挤出去。你们才是不公平的创造者,是你们造就这一切!”
“罪魁祸首?”裴皎然一声笑开,“呵,世道凉薄,人心如此。苏敬晖是天子近臣,是执掌中书省的相公。你求助的武威县令,要仰他鼻息,仕途才能顺利。凉州刺史亦要和苏家,通力合作,确保利益共享。你求助的其他人,或许同情过你的遭遇,但每个人都畏于高位者手中强权。你要求公平,却没有力量支撑你去求公平。他们凭什么无条件的帮你?”
“啪!”
食盘坠地,瞬间崩裂。徐宴的鞋履碾过地上的碎瓷,她一个箭步上前。犹带着血的手扼住了裴皎然的咽喉。她望着一旁面露惊恐的小吏,又看向面上笑意款款,依旧镇定自若的裴皎然。怒吼道:“你闭嘴!闭嘴!强悍如你又如何?我现在照样可以杀你。”
裴皎然清隽高挑的身躯,纹丝不动。她的从容和身旁小吏焦急的模样,成为鲜明对比。
眼帘微垂,裴皎然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望着眼前的徐宴,“徐娘子自便。虽然不能给予你公平,使世道重归清明,但以人臣之身为社稷而死,我必将名留青史。至于你?我若身死,你岂有命活着出去。我前脚赴幽冥,你后脚落枉死城。你之亲眷皆随你赴死,于我而言岂不快哉?而你之仇者继续揽大权,为祸乡里。你仇至此难报。”
扼住咽喉的力道忽然松懈下来,转而将桌上的食盒连同筷箸一道拂落在地。徐宴双目中的火光消弭殆尽,她如同瞬间被抽去所有力气一样,匍匐跪在地上。
一旁的小吏连忙招呼狱卒进来,欲将徐宴押解起来。唯恐她突然发难,再伤了裴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