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丞尤世选(尤宣抚)拱手说道:“中堂,为今之计,一要抽调江浙各地兵马,来援临安。二要火速奏报大都,好教大汗知晓。”
右丞古雅买提用腔调怪异的汉话说道:“他们,叛军,封锁了大江,海面,我们如何,禀报大汗呢?”
众人商议了一会儿,决定一方面通报南方各行省,一边召集兵马。
临安城附近只有三万汉军,一万探马赤军,拢共四万人,倘若叛军真有十几万大军,那未必能守得住。要知道,人的名树的影,李洛可是名将啊。
游显立刻发文给离临安最近的浙东路宣慰使,都元帅高兴,令高兴火速增援。
又传令给其他各路元军,有的被抽调来守卫临安,有的被抽调援助集庆。
临安乃是江浙首府,前宋旧都,万不能有失。可集庆也是南朝古都,江浙巨城,虎踞龙盘,同样不容有失!
整个行省平章衙门,连同杭州路总管府衙门,此时都是如临大敌,一片凝重。一道道命令传出官衙,一匹匹快马銮铃暴响的冲出临安城,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元军开入城门。
风雨欲来风满楼!
人,是很难瞒住消息的,更何况是临安这样繁华的江南巨城。
加上潜伏在临安城的唐国特务推波助澜,添油加醋,所以,仅仅到了下午,李洛起兵的消息就风一般吹遍整个临安城。街道坊市,茶阁酒肆,秦楼楚馆,到处都是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的人群。
而且在特务们有计划的引导下,舆论竟然变的对元廷极其不利。
“听说了么?湖广大官人李洛,本是汉人,冒充高丽人蒙蔽朝廷,如今造反了。几十万大军,已经快打到临安了。”
“真的么?李洛不是大元朝的名将么?去年还灭了安南啊,怎么会造反?”
“呸,你们这叫人话么,什么是造反?这天下本来就是咱汉人的,不过叫鞑子夺了去。如今李大官人起兵,再夺回来,怎么就叫造反?”
“哎,你小心点,难道俺不晓得李大官人不是造反?但不这么说,让官府听了去,你吃的消么!”
“哼,那又如何?俺可是听说了,李大官人带了几十万兵马,这临安城哪里能守得住?那些鞑子狗官还能嚣张?临安一恢复,李大官人必定就会请官家回来,咱大宋就能再坐江山了。”
“大宋?官家?呵呵,当年鞑子一来,官家在哪?鞑子占了临安城,占了整个南边,官家一个投降,一个跳海。现在广州那位官家,还不知道能坚持几天哩!”
“就是!这大宋哪里还能指望的上?就算李大官人打回临安,就不能自己做官家?”
“我还听说,李大官人的兵叫唐军,这就有意思了。李唐李唐,难道李大官人已经黄袍加身了?”
“没有的事!我也听说了,李大官人是李唐后裔,妥妥的天潢贵胄,但是吧,据说只做了唐国公,并没有黄袍加身。”
“唐国公,这称呼好熟啊,在哪听过?”
“你这混球,唐国公不就是戏文里演的唐高祖么,唐太宗的爹啊!这都不知道!”
“明白了!李大官人自封了祖宗用过的爵位…肖祖啊!”
底层百姓们纷纷议论,不知道多少人盼着李洛马上打过来。
实在是这些年,他们的日子太苦了。
作为南宋旧都(行在),临安城当年可是有八十万城市人口的天下第一城,史书记载临安城“城郭广阔,户口繁茂,民居接栋连檐,存尺无空,巷陌壅塞……”
可见人口之密。
可是自从元军占领临安,八年来人口大减,如今只有三十万人,早不复昔年风采。虽然还是大城,但百业萧条,大不如前了。
临安城原本商业繁荣,大部分人都是以商为生。可元廷对临安城的商税极重,还有数不胜数的苛捐杂税。这使得城中百姓的生计一天不如一天,都变的穷困窘迫起来。
整个元代,临安城的地位都一直在下降。从美轮美奂首屈一指的世界第一城,到元末变成了一座普通城池。
更别说城中的蒙古和色目贵人,以及投靠元廷的汉官豪绅,一个个如狼似虎,对待汉人如奴。大小官人欺男霸女,虐待小民习以为常,官衙中隔三差五都会有冤案。而冤死被杀的人,只能白死。
其时有歌谣曰:“达鲁花赤坐大堂,冤杀好人莫商量。蒙古官人骑大马,手持马鞭把你打。一旦被打笑哈哈,为何啊?因为不是把你杀。”
意思是,被鞭打已经很高兴了,因为还不是被杀。
可见蒙古贵族在江南的蛮横。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当然希望“李大官人”快点打过来。哪怕他们对这李大官人的了解很少也一样。
不管谁来了,总比鞑子强吧?
然而,同样是汉人,临安城内的豪绅们,却都是如临大敌。
很多豪绅,在官府做着汉官,民间做着豪强。虽说在蒙古色目官人面前他们低三下四,并无一分硬气,但在百姓面前,却都是高高在上的土皇帝。
临安城内的豪绅,在城外诸州县,都是广有良田庄园,高宅广夏。他们不但有钱有势,还控制了很多人口,做田奴庄丁。
此时,城内的豪绅纷纷送信回城外乡间庄园,严令家中防范李洛叛军来袭,其中还有不少人,吩咐子弟聚集壮丁,组建乡兵,准备协助官府平叛。
而以史家,沈家等为主的大地主大豪强,更是以官府的名义直接下令招募团练。
说句难听的,蒙古色目官员还没怎么着急,这些汉人豪绅反而急了。
…………
正在江浙行省官员心急火燎的抽调兵马时,一个骑士就狂奔到衙门门口,马还没停稳,就满头油汗的冲进大堂。
“启禀中堂,李洛叛军已经进了钱塘江,转眼即到!战船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兵马,声势浩大!”
这么快!
游显毕竟年事已高,他听到军情,老眼一花,就差点摔倒。
“中堂……”
临安城当然是坚城,不好攻打。可叛军打不下临安城,还不能打城外?要知道,杭州路可是江浙繁华富贵之乡,不知道有多少豪门大户的庄田,以及蒙古权贵的投下领地,叛军一来,那可怎么得了?
若教叛军荼毒数百里膏腴之地,他就是守住了一座临安城,又有何用?
行省官员们都是脸色苍白。
他们很多人,产业庄园都在城外,根基也在乡间。家族没了,他们在城里做这官又有什么意义?
李洛乃是名将,他处心积虑造反,在海外有自己的地盘,如今他亲率大军来攻,必定来势凶猛,怎么能是那些揭竿而起的泥腿子可比?
“高兴到哪了?怎么还不来!其他各路兵马呢?咹?”游显心惊肉跳的问道。
左丞尤宣抚苦笑着说道:“高兴现在只怕接到消息不久,应该还在路上,估摸着,最快也得明日才能到。至于其他几路兵马,更是要到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