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隆下城区,一个充斥肮脏、腐朽、暴力与血腥的区域。即便当局努力整治治安,还是效果甚微,最多白天消停点儿。
一到夜里,魔鬼、强盗、小偷一溜烟倾巢而出,报复性狂欢。
但现在,白天也乱糟糟的。
从家里拿完推荐信,格里安就顺着窗户离开了出租房,往推荐信上的地址走。
一路上,他明显察觉到氛围的异样,居民的变化。
“这么老的老头居然还跟魔鬼做了不平等交易。他是觉得反正快死了,不如成为‘羔羊’博一博吗?”
格里安左顾右盼,发现身边多了很多行走的马克。
如果他没有能感知到灵魂的能力,他也不会发现,今天的街道上,“羔羊”跟不要钱似的随意行走。
“十八。”
他默数着,回头瞧了眼六七十岁的“老羔羊”。
“要是给他们这群‘羔羊’都杀了,能换不少钱。”
说这话时,他一直握着匕首。
如果某个“羔羊”脑子一热,想拿他试试从魔鬼那儿贷款弄来的能力,他不介意当街做点什么。
刚好试试单臂打架是什么感觉。
“又一个‘羔羊’,魔鬼们这两天业绩不错啊。”
按照以前的概率,格里安一天也就见到两三个‘羔羊’,结果现在,走了一小会儿,“羔羊”出现了快二十个。
这还没算身上沾染了魔鬼气息的,即将与魔鬼做交易的普通人。
“看来墙花的消失,确实让下城区很多人生出了鲁莽的自信。”
格里安越来越相信,人是一种不幸的动物,觉得自己能趁乱打出一番天地,于是为了所谓的自由变卖自由,着急忙慌地把自己卖给魔鬼,从中获取非凡的力量,最后遭受比被囚禁在平常社会里痛苦万千的浩劫。
或许是认知问题,事实上,在下城区能混出名堂的,根本没有“羔羊”。
是的,根本没有。
与魔鬼进行了等价交换的“使徒”倒还有一些。
其余地方的下城区或许并非如此,可至少科隆下城区能叫出名号的,确实只有普通人和“重塑者”,“使徒”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操,能不能不要在路中央呕吐啊!”
有人从侧边的小巷子冲出来,正好停在格里安面前,大吐特吐。但凡格里安走快点儿,身上的新衣服就可以扔了。
“对不起对——呕!”
格里安满脸嫌弃,眉毛拧成一团,下意识往酒鬼冲出来的巷子看去。
全都是人,宿醉的酒鬼,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失业的工人挤在一起,苟延残喘,看起来很可怜。
但他们还算幸运,科隆的空气质量没有那么恶心。
科隆的工厂不多,烟囱稀稀疏疏,无法构成一片钢铁森林,因此它们喷射出的恶臭气体不足以让天空整年整年地阴沉,遮挡住一年仅有三分之一天出现的太阳。跟维也纳、柏霖、暮尼黑的下城区比起来,科隆有机会享受到阳光的洗礼。
像今天,晴空万里,阳光很好。
三日前的暴雨把空中的尘埃捕获,冲入下水道,给天空图上层湛蓝的色彩,让格里安瞧见了科隆最好的蓝天。
跨过呕吐物,格里安继续向前走。
很快,他按照推荐信上的地址,来到了黑诊所所在的洗衣房街。
顾名思义,洗衣房街全是洗衣房,居住了一群以洗衣服为生的人。
起初看见地址时,格里安还以为克劳迪娅写错了。
按照惯性思维,黑诊所就算用其他门店做伪装,也应该是酒馆、赌场、妓院这种本就鱼龙混杂的地方。
洗衣服的门店,属实令人意外。
“我还是头一次往里面走。”
进入洗衣房街,地面不再清爽。早就吸饱水分的泥土泥泞不堪,像是一直在下局部暴雨。其上覆盖的用于行走的木板被泡得开裂发酥,走在上面,格里安总觉得下一脚就会跌入泥中。
因此他走得缓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过了一会儿,他停在一个洗衣房前,门面很小,再三确定了就是这家,推门而入。
按照下城区的习惯,没人会在进门前敲门。
这其实也是格里安判断妮卡是城里人的一个缘由,买香水敲门,进卧室也敲门,这行为不可能出现在下城区。
入门第一眼,是个肥胖的大婶,胖得能装下两个格里安。她吭哧吭哧洗着衣服,臀部多出的肉把凳子边缘全部覆盖,若非隐约露出四条凳子腿,没人会意识到,她在屁股下藏了个板凳。
这是个“使徒”。格里安想。
她灵魂十分浑浊,是格里安见过的灵魂中浑浊程度最深的人。想必,她一定从魔鬼那儿获得了价值不菲的东西。
果然,能进行魔鬼改造的地方,怎么可能真雇佣一个纯粹的洗衣女工呢?
有没有可能,她就是能做魔鬼改造的医生?